我正色道:“可是据我所知,现下枪支和烟火大量走私,像你说的这种押送货物之事,随行的人若是用刀,恐怕活不过三趟,换句话说,手上还没被刀磨成茧呢,就已经被截货的人用枪打成筛子了。”
孔老二见纸已包不住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慕青,看在咱俩从小一起淘气的份上,这事儿你得帮我啊。”
我冷笑一声,“你若没祸害过性命还好说,你做的是人皮之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帮不了你。”
孔老二忙说:“不不不,不是的,我从来没害过一个人,那些卖皮的人都是自愿的。慕青,你不是要看穆千语的尸首嘛,你看便是了。”
孔老二的话使我生厌,我不悦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为了看穆千语的尸首才为难你?”
“我哪能这个意思。”孔老二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上动作很快,只是几下,就将穆千语脸上沾的麦秸碎子捡在手里了,随后他又小心翼翼的抹了抹穆千语的脸,讨好式的看着我。
我并没有理睬孔老二,抬脚向门外走去,我的态度已是非常坚决,这单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孔老二从我的身后拉住了我,说:“慕青,你别走,你看她一眼。”
“不必了,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未行过龌龊之事。我吃的这碗饭吃的心安端正,从不会做出逾越规矩之事,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但我并非此类之人。”我心中一腔怒火,我深知孔老二这伙人做的是什么,却有无可奈何。
孔老二又说:“林慕青,你知道什么叫香传十里吗?”
我走到门槛处,孔老二在我身后吆喝道,我并没有理他,出门走去了珞城白片枝警察局。
接待我的是个方脸警察,他问道:“林先生,所为何事?”
“城西城隍庙往南二里地,有个村子为大瓦子村,大瓦子村末尾那一溜上有个住家,此人名为孔老二。”我说道。
方脸警察问道:“他怎么了?”
我说:“他跟着蛮子人做人皮买卖,家里熏了艾草叶也盖不住血腥气,若是去他家中搜捕一番,定能人赃俱获。”
方脸警察说:“这事我们可管不了,买卖妇女儿童倒是犯法,倒卖人皮的你敢管吗?”
“此话怎讲?”我问道。
方脸警察欲言又止,顿了几顿说:“你别管那么多了,这件事我们会看着办的,你回家等着吧。”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他的样子并不是不想管,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刚走出警察局的门口,孔老二便迎了上来,他双手通着袖子,痞气的说:“慕青,怎么样,这世道,警察也不会管我们这档子的事的。若说起做手艺,我不如你,可是这般事上,你倒不如我。”
我停下脚步,看着孔老二,我越发觉得他陌生,我问道:“你们买通了警察局?”
孔老二颇有些得意,卖着关子,“你这话说的,我们哪有这手眼通天的本事。”
我懒得跟他纠缠,径直往铺子的方向走,孔老二折回身到了警察局门口,推着一辆独轮车撵了上来。
他推的独轮上有
块白布,下面盖着的穆千语的尸体,我放缓了语气说:“老二,我发现人总会变得,你变得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
孔老二“嘿嘿”一乐,说:“是不一样了,我小时候太憨了,还是长大了好,现在精明。”
“你看看今天这事闹的,反正警察也不管,不如咱哥俩儿去吃个肴,喝点酒?”我提议道。
孔老二附和道:“行啊。”
“老二,若是我们喝酒,你还推着人穆千语的尸身干嘛啊。”我说道。
孔老二说:“我这本来也没想着吃饭,我想让你看看穆千语,我怕你不接我这单生意。”
我拍了拍孔老二的肩膀,笑着说:“老二,你放心,你随我来,咱哥俩儿得找个好地方聚聚。”
于是我在前,孔老二紧随其后,我带着他走到了一条巷子里,转过了身说:“既然警察管不了你,那我今天就只代表我自己,为那些受害的人出口恶气。”
孔老二见我变卦,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握在了手里,“林慕青,若我不是念着你的用处,早就将你挑断手筋了。”
“少废话。”我大喝一声,抬手向着孔老二的左脸就是一拳。
孔老二侧身躲过,我的拳头从他耳边擦过,还未等他站稳,我冲着他的右脸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孔老二这次没有躲闪及时,右脸吃疼,头偏左边,我趁机扭住他的手腕,弯刀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
他连接往后退了几步,身子微微弓着,头稍低着两只眼睛盯着我,就像一只饿狼一般。
我捡起孔老二的弯刀,挺直身子,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我向前一步,孔老二就向后一步退着,直至他的小腿弯抵在了独轮车上。
“姓林的,你别逼人太甚。”孔老二恶狠狠的说道。
我轻笑道:“这才是你真正的嘴脸对吧。”
“你知道个屁,姓林的,你知道警察局那伙人为什么不管吗?他们不是不管,是不敢管,你知道我们割下来的人皮供应给谁了吗?”孔老二说。
我疑惑道:“供应?”
“没错,供应,现下战争四起,大批人受伤,你说这皮做什么用了?”孔老二轻蔑的说。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愤恨道:“谁给你们的权利?”
“这你甭管,林慕青,我是念着儿时的那点交情,才对你一再忍让,你若不识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孔老二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纸扎的一扎余长的小房子,向上一抛,莫名一股邪火将其点燃,孔老二嘴中念念有词,嘴边勾起一个邪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眼前犹如被一块白布蒙住,眼前一片混沌。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南蛮人的巫术,用一种特制的麻纸做扣,鬼火引燃,可将被扣住之人,送到某个地方。
可是这种巫术据说已经失传了,孔老二怎么会用?
待我定住了神,发现自己处在一堆废木之上,我的四周跪着一片人。
“天主降临了!”一个老妇人抬头发现了我,指着我尖着嗓子叫道。
霎时间,本在我四周跪着的人纷纷抬起头来,脸
上带着激动和喜悦之色,他们不停的向我叩拜着,“承蒙圣恩,天主赐福来了。”
我上前扶起一个人,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在等你啊。”那人握住了我的手,因为紧张激动的缘故,他的嘴边还在小幅度的抖动。
我心里越发困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快快快,带着天主去圣堂洗尘。”人群中挤过一人,此人头上插着各种鸟类的羽毛,或红或黄,额边紧贴着一条束带,将这些羽毛捆扎在头上。
“洗尘!”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欢呼声。
我被推搡着到了他们口中的圣堂,这间房子与平时的房子有些不同,房子周身涂以黑色,墙上还画着红色的人头,圣堂的门口极其狭窄,容一人通过还需侧身,但门顶又高的出其,约有三个成年男子那般。
进了屋内,亦是狭长之风,屋顶据地面高有五米有余,东侧有楼梯,通向距房顶半米处的二楼,整体而言,只要正常人进去,就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头上插着羽毛的人端过一盆草木灰,向我身上泼来,我阻挡未及,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我方才只顾着观察屋内的结构,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我怒道:“这是做什么!”
此言一出,站在我身后的百余人纷纷跪下,他们双手手心向上,与肩同宽摆在地上,他们齐呼道:“天神息怒。”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连忙说:“快起来。”
“天神息怒。”地上的人并不起来。
我将身边一人拎了起来,问道:“他们怎样才肯起来。”
“您赐福他们就起来了。”那人身子微颤,害怕的说道。
“怎样赐福?”我又问道。
被我拎着的人眼角淌出两滴泪说:“小的怎么能知道。”
我心中想到一记,嘴里随便念了几句家乡话,扑了扑身上的草木灰,又若有其事的转了几圈说:“福泽众生。”
众人听此争先恐后的站了起来,他们的双手向上张着,嘴巴张开大口吮吸着什么,即使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
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脸上都容光焕发,像是真的被天神赐福了一样。
这时,头上插着羽毛的人开口说:“天神赐福完毕,将归于众人,现在请天神赐食。”
刚才被我拎起的那个人凑到了我的跟前,若说他刚才害怕的样子像只受惊的老鼠,那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乞求食物的狗,他说:“天神,您什么时候开始赐食。”
“赐食?赐什么?”我转念一想,“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不白问。赐食就是将您自己赐给我们大家,你是天神,散尽福源之后,就要被众人分食,这样才能永葆福泽。”那人说道。
我惊讶的问:“这是哪里?”
“九、三、五、一。”那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的耳后猛地泛起一阵麻感,顺着头皮攀延至天灵盖的位置。老珞城人都知道,九三五一不是一个地名,而是公历纪元法中的日期,1893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