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妇人这样说,心里倒是清楚了许多,话本里常说有些修炼邪法的道士,将人或者妖诱骗到家中杀之,以补助自己的精元之气。看来大胡子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我应该也不是他诱骗来的第一个人,我对妇人说道:“你一口一个憨货,你家孩子还说大胡子是她爹也不是她爹,就算要吃我杀我,先将话说明白了。”
妇人单手在我喉咙上一指,冷冷的说道:“与你说的着嘛。”
我用手在喉咙处一挡,手背被一把飞刃划开了口子,我将手背反过来在身上擦了一下,这妇人看来杀人如麻,身手极其敏捷,并且出其不意,杀人于瞬间之事,若我刚才没有用手背抵挡她的暗器,现在恐怕已经成为她孩子口中的亡魂了。
我正欲反击,地窖口的木盖被打开了,大胡子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来,“夫人,不能杀他。”
妇人瞥了大胡子一眼,仿佛大胡子身上爬着若干的蜱虫般的嫌弃,她问道:“为何?”
大胡子看了我一眼,附在妇人耳朵上低语了几句,妇人转头看着我,又看了看大胡子,摸了一下小娃娃的刘海帘儿,对我说道:“你走吧。”
我倒是来了兴趣,心中也有些对大胡子的愤怒,便说:“你们让我来就来,让我走便走,当我是什么人了。”
“不走你就留在这当食物!”小娃娃恶狠狠的看着我说。
我索性倚靠在地窖的木箱子上说:“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小娃娃气性大,直冲冲的上前,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小羽!”大胡子喝住了她。
小娃娃瞪了大胡子一眼,又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妇人,妇人说:“羽儿,你来娘这,明儿个再让你爹给你找食,这个人就算了。”
大胡子在妇人旁边一直给我使着眼色,想让我赶紧离开,我见这一家子胶着不下,“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我给你们断断家事再走?”
妇人对大胡子斜睨一眼,头微微扭动了一下——意思是让他赶紧将我撵走。
大胡子直愣愣的朝我走来,他拽着我的胳膊,说:“林兄弟,求你快走吧。待会儿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大胡子推着我,我也不挣脱,任由他推着,只是身子不用力,懒散的拖着脚步,等出来地窖口,我站直了身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道:“好你个大胡子,我拿你当救过我命的兄弟,你送我来喂你闺女。”
大胡子尴尬的笑笑,“这不没吃着嘛,她们弄错了。”
“你们这种丧天良的勾当到底干了多久了,这地窖里到底埋着多少白骨!”我愤恨道。
此时,妇人领着小娃娃从地窖里走了出来,小娃娃已经恢复了人身,一脸施施然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末了小娃娃又用一双怯生的眼睛回头望了我几眼。
“真的是搞错了,林先生,你瞧这事弄的。”大胡子又跟我赔了几句不是。
我心中起疑,大胡子那日找我前来,我忙着做鬼军尸皂没有留意他说话的语气和声调,今日再仔细一听,跟那日在乱坟岗
所见之人好似有些差别。
那日大胡子这人容不得一点冤枉人的事,今日的大胡子却多了一丝的唯喏,少了份不拘小节。
这大胡子莫不是被邪鬼附身?因为那小娃娃说了,大胡子也是她爹,也是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说:“算了,你既然这样说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算了算去,你今日又救了我一命。”
大胡子听了咧嘴一笑说:“那我送你回去。”
我倒也并不推脱,便与大胡子一道行走。
路上,我仔细留意着大胡子走路的样子,两只腿走起路来有些外八,膀大腰圆走起路来像是带风,可是唯有一点,他的影子像是有些弦断,类似于小孩常玩的弹球,仔细看会发现脚腕的部位是一翘一翘的。
虽是大白天,但我还是吓了一跳——大胡子被恶鬼缠身了,怪不得那孩子说大胡子也是她爹,恐怕恶鬼的真身才是她亲爹!
“大胡子,我突然想起,我店里少了把油纸伞,我得去买一把。”我借故想要与他分开。
大胡子抬头看了看日头说:“这不下雨,你缺的哪门子伞?”
“你这就是外行人说外行话了,伞不是用来打的,我做尸皂需要用着的。”我说道。
大胡子转着眼珠想了想说:“那我与你一起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西洋小伞,给我老婆买一把遮阳用。”
我说:“你倒是对她细致。但是我今天看她那模样也不是个善茬,你怕不是个妻管严吧。”
大胡子挠了挠头说:“她以前不那样的。”
我顺着大胡子的话说:“那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大胡子继续搔了搔头,像是很费力回想的样子,他说:“算了算了,想不起来了,我就记得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心想,大胡子怕是还没被这恶鬼完全控制,他现在的行为做派虽被恶鬼操控,但是还保留些自己的记忆,若是这样,还能有些法子。
只是看大胡子妻子的样子,已经完完全全被控制住了,想来想去,我倒是暂时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想什么呢?”大胡子的脸上恢复了一副狡黠的样子。
我缓过神来,试探着问道:“大胡子,你孩子是个九尾狐?”
大胡子阴笑道:“是又如何,实不相瞒,我妻子是个九尾狐精,那年我追杀她,没狠下心,就被她勾了魂。”
“可是你家小娃娃说,她娘不是个狐狸,你才是。”我继续试探道。
大胡子眼睛骨碌一转,脸色不悦道:“别说这些了,说说你的事吧。”
“我?”想必我对这恶鬼有些用处,不然他也不会放了我,我倒是很想知道他要打听些什么事,“但问无妨。”
“前几日,你在乱坟岗中,可是在找一身蛇女皮?”大胡子问道。
我往前走着,点了点道:“却有此事,当时你不是救了我,还给了我一条银质法器引路,你都忘了?”
大胡子说:“没忘,所以才想着问你。”
“我想问的是,你要这身蛇女皮做什么用处
。你别多心,我就是闲来无事多问一句。”大胡子又问道。
我快走了几步,并没有回答,大胡子从身后跟了上来,他说:“你倒是说啊。”
我停住了脚步,“大胡子,你到底要问什么,直接说便是,不必这样拐弯抹角,我听着不太舒服。”
大胡子“嘿嘿”一笑:“我想找到那个埋着蛇女皮的坟。”
“你找那坟干嘛?”我想起小小之前探坟时说的清铃一事,三个清铃一字排开,说明坟底下压着东西。
青鬼曾说,小小探到的就是压在骨棺下面的双头蛇,但那蛇已经没有邪性了,跑了也无碍。
我警惕道:“你找什么东西?”
大胡子说:“你别问了,林兄弟,你能不能帮我再找找那个坟。你不是和埋着的那个人有点联系,你若帮我找到了那个坟,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一笔勾销了,以后你也不用想着报答我了。”
我见大胡子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没再理会他说的话。
到了伞铺,我挑了两把白色的油纸伞,付过钱后,将其中一把给了大胡子。
大胡子不解其意,问道:“不雨不雪的,你给我把这种伞干嘛?”
我笑道:“对于你来说,还是打着点为妙,你回家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我走出了一段路,回头看去,大胡子竟还在原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箱金子般的贪婪。
回到了铺子中,洗净双手,又换过衣服,梳好头发,我将鬼军的尸体取了出来。由于水锦葵的作用,他周身的筋脉已经显现了出来,干涸的血变成了流动的金黄的液体,若是在夜中,还能发出微光。
我将刀尖从他的头发边缘划过,手腕宛转几下,刀起刀落之间,一张完整的带着头发的头皮被取了下来。说实话,从我记事起,老一辈的就嘱咐我们,做尸皂,最大的用处就是给活人寄以相思之情,按照我们华夏民族五千年的老传统,保持尸首的完整性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最后要缩骨缩皮,都不能有损尸首的皮肤。
我叹了一口气,将事先准备好的一顶帽子扣在了鬼军尸首的头上。
我将鬼军的尸首放置好,备了一个黑色的背带箱子,里面放入了穆棱花,上面铺了一层羊皮,又将取下来的尸首皮放在里箱子中。
铺子后院中有一个竹梯,我将竹梯竖起,带着箱子爬上了屋顶,我将箱子放在屋顶正中间的位置,需得将其放置于此曝晒三日,此法是为了正阳之用,想要缩短制作尸皂的时间,以此法正阳,可以压制天时。三日之后,将其取回再缝制回去,才能开始缩皮整骨之事。
做完此事,我突然想起孙小小说要将青鬼送回阴府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我心中有些担心,便来到了孙小小的家中。
“小小,小小!”我在门外喊了许久,都没有人应答。
正当我准备翻墙进去之时,小小打开了门,只是她的脸色蜡黄,眉眼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慕青,是你啊。”小小有气无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