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你说夜儿吹来风。”舞台上的马薇曼明媚动人,晃动着纤细的腰肢,一着旗袍,是恰到好处的风情,“送情话到我枕旁,咳咳……咳咳咳……”
一曲还未唱完,马薇曼在台上咳嗽了起来,好似止不住一般,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刚想致歉,台下一片惊呼:“吐血了!”
马薇曼看向手掌,是一摊浓血,嘴上也沾染了许多,当即吓晕了过去。
马薇曼得了肺痨的事一下就传了出去,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傅龙天了。
傅龙天自觉最近身形消瘦,精神不佳,还以为是太过劳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马薇曼一病,倒是提醒了他,他忙叫大夫前来诊治,果然是肺痨一症。中医西医都尝试遍了,效果却都不佳,病情渐重。
此时,众人又传了笑闻,将傅龙天怎样逼迫马薇曼说的有板有眼,还说马薇曼跟了他的时候还是个雏儿,八成是那傅龙天传染了马薇曼。
又过俩月,傅龙天病入膏肓,身体日渐衰落而亡。而马薇曼则被老天眷顾,一样的治疗方法她却挺了过来,逐渐康复。
“诶,马小姐。”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她,“这块尸皂,我驱了疫。”
“你……”马薇曼一惊,瞳孔放大了数倍。
我轻叹了一口气:“您放心,我这身边没有说话的人。”
她转头向我鞠了一躬,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您知道多少呢?”
我说道:“我讲出来,不是要威胁您或者炫耀我的本事,只是想让您放宽心些,这块尸皂不会危害您的健康。”
“他是第一个鼓励我唱歌的人。”马薇曼关上了门,解下面纱,单薄的身子靠着椅子,虚坐着。
鹿直是马薇曼奶娘的儿子,同她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比旁人要怪上几分,他从小就对女孩家的物件儿感兴趣,不爱和男孩一起玩耍,最喜欢的就是和马薇曼一起跳草绳。
鹿直总以为自己是个女儿身,长大之后,他随着做布匹生意的商队去了外地,和马薇曼一直保持书信联系。
“姐姐,你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多开心,我随着这些商人来到最繁华的都城,又去了惊险的深山,我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而且我决定做真正的自己,我现在举止打扮与女子无异,这些话我只与你讲,万望勿念。”鹿直邮来的信上这样写道。
马薇曼虽是不明白鹿直为何想变成女儿身,但一直支持他的想法和作为。
傅龙天来搅和马薇曼场子,恰逢鹿直回家,鹿直告诉马薇曼他在外地已经感染了肺痨,他可以替马薇曼接近这个混账,了却这件事。
“不行!说到底你也是个男儿身,再说他要的是我,怎样能让你受此屈辱。”马薇曼拒绝了这个提议。
鹿直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面糊糊,“姐姐勿要担心,说实话我这辈子见识过的人和事,已经知足了。我这病拖着身子恐怕是难有起色,不如让我为姐姐做最后一桩事,只求姐姐待我死后帮我照顾一下老母亲。”
他将
面糊揉了几下,贴在脸上,“姐姐你且瞧我。”
马薇曼大吃一惊:“这……这……”
鹿直道:“这是我去沙漠里一个寨子里讨的新奇玩意,他们管这个叫面胶,只要糊在脸上就能易容,你瞧我现在与你无异了。至于男欢女爱这事,我也不瞒你说,我自从做了女子倒是有些法子能蒙混此事,我顶替你后你不要露面便是。”
原来和傅龙天在一起的一直都是鹿直。他的计划很成功,傅龙天很快感染了肺痨,发现时已晚,救治困难而亡。奇迹也没有出现在鹿直身上,他只比傅龙天多捱过去十日。鹿直去世后,马薇曼便宣布自己康复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事一出,好多人觉得马薇曼晦气,也耻笑她的往事,她从络城的金嗓子变成了小歌厅的配角。
不过她说只要自己还能唱歌,不被这些豺狼惦记,就是站在浑水中也是能唱的。小歌厅反倒成就了她的心愿,她总去陪伴鹿直的母亲,和家里人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了。
我看着马薇曼走远的身影,只愿她日后少些波澜。
春节将至,家家户户都挂了大红的灯笼,店家们也图个新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想了想,这寄尸铺还是作罢吧,但不知是谁,在店门前放了俩个玉石灯笼,翠绿里透着亮。
过几日,又有人往店门前放了一双玉石鞋,我端起一瞧,还真不简单。这鞋做的古怪,鞋头和鞋尾同宽,鞋底微拱,鞋帮能有五指高,但若用手同折鞋头鞋底,玉石不断却能弯折。
我看了看巷子前后,并无一人,我将鞋拿到店里放在案子上,点了一盏火油灯细瞧。
这玉石名不名贵我是外行瞧不出来,鞋子工艺我也说不上一二,但是若说用此鞋来造尸皂,我倒是能讲上一讲了。
一般来做尸皂的鞋子,都是市面上可买到的,不上心的买双布鞋,新潮点的买双皮靴,走心的纳双千层布,还有去庙里求来的功德鞋。
无论什么鞋子,做成的尸皂有效时限都是一样的,六年到十年,顶多了十年,十年一过,尸皂就变成了骨灰。
可这鞋,可保尸皂不化灰,比平常的鞋子多保存两番的时间。
我也只在祖传的《起尸》一书中看过此物,尸皂起源于北宋年间,林家第一代制尸皂的人是吴琳夫人,当年她的丈夫长女被土匪劫持杀害。
吴琳夫人花重金赎回了尸身,她听说世上有个叫灵耀窟的山洞,可保尸身不腐。于是她奔赴灵耀窟,希望日后求时机来复活丈夫与女儿。
历经了千辛万苦,吴琳夫人终于找到了灵耀窟,但因路途漫长,丈夫和女儿的尸身已腐。悲痛之下,吴琳夫人抱着丈夫和女儿的尸首坐在了灵耀窟中,不食不喝,一心求死。
七日之后,灵耀窟轰然崩塌,吴琳夫人却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此后,她开了一间寄尸铺,无论是谁问她在灵耀窟中发生了什么,她都三缄其口不吐一语。
吴琳夫人高寿九十三,临终之前交付儿子一双玉石鞋,她交代儿子待她去世之后用此鞋做成尸皂。
尸皂一成,切勿让阳间的人用来悼念,她让儿子将此鞋及自己的尸皂一起沉入海中或者深埋地下,不要让世人找到。
《起尸》一书上记载:此鞋乃灵耀窟中之物,保尸皂二十余年及上,可逆转阴阳,令人死而复生。
除此以外,历代先人经营店铺笔记中均没有出现过此物。我翻过鞋底,用刮刀轻轻刮下一点细末,将细末入水果然马上燃起磷火。和书中记载的如出一辙。
我在店中静候了几日,也没有什么人露面认领。
说起不寻常之处就是连接几日入梦,我都会梦到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她总是在踩着纺车,在一间不透光的屋子中织布。
“姑娘为何总是昼夜不歇?”我问道。
她一抬眼,眼眶里竟无眼珠,翻白空洞!
我被吓得节节后退,一下撞在了纺车上,这一撞不打紧,纺布马上变得五颜六色将我捆在了其中,我大喊:“救我!”
纺布的女子手拿一柄剪刀,直刺布中,每到此时,我就会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不知她是要害我还是要救我。
我翻遍先人笔记和传下来的古书,皆未找到吴琳夫人的画像,但冥冥之中我总感觉,梦中的女子也许就是吴琳夫人。
第五日晚上,我又梦到了纺布的女子,梦中惊醒,看了看表已是十一点一刻。
我本打算继续睡去,却发现枕边竟然有一黑猫,真真吓我一跳。我驱它赶它,它只用一双翠绿放光的眼盯着我,我打了一个激灵。
我睡意全无,黑猫又赖着不走,我便穿好衣服,想着去店中看看。但我刚到门口,便看见门前那俩灯笼不见了踪影,倒是这黑猫尾随而来,步步紧逼。它一下扑了上来,衔住了我的衣领,我拎起了它的脖颈儿试图甩掉它。
“喵~”一声厉锐的猫叫,这黑猫被我扔到了地上,它两只前爪扑在地面,尾部高高翘起,做出一副要生扑我的架势。
好汉不跟猫斗!跑!
真是怪事一桩,我被这猫追赶着跑,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身体的血都涌上脑门,黑猫在我身后怪叫,凄厉又尖锐。
待我身后没了声音,我才发现自己竟跑到了野郊的一个坟地!
我望了一下脚底,正踩在一个墓堆儿的边上!我忙朝着墓牌鞠了个躬,合上双手又念了几句“打扰”。
我正欲转头离开之时,脚下一阵软绵之感,再想抬腿异常困难,我被困在了原地。
阴风阵阵,加上我刚跑完出了一身的汗,我打了个哆嗦。自己虽做过水鬼又经营着死人的营生,但也架不住这么诡异的事啊。
“什么人?”我努力挺起胸脯,绷紧了双腿不让自己颤抖。
无人应答。
我咽了一口唾沫,将右手抱拳放在左手之下,“若不是人,敢问又是哪位鬼兄?”
做水鬼的时候,牛头马面特别讲过,做鬼之后不能轻易现身示人,否则会影响转世投胎,若是犯了诸如害人此类的大罪,则要被下地狱烹炸喂养地府里的狗,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