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胡蛊对能力的展示,陈淑卿惊诧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自己就是个变化系的狐妖,实在太清楚,要想凭空变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是一个有生命之物。
陈淑卿霎时明白了胡蛊当初的确对她手下留了情,也有些明白了他的苦衷——变成半虫半草的生物,不能移动长达九十多年,不但比自己在山洞中的时光多了一半,而且,是彻底无法动弹的状态!
连自我了断也做不到,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死寂和绝望?
就算是孙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起码还能动动嘴唱个歌什么的吧。
第一次,陈淑卿对这个似敌非敌的“兄长”,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便柔声问道:“你为何过去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又为何今晚要来告诉我?”
“说来话长,那个救我的人叫做吕清云,他颇为爱惜我的才能,我便跟了他整整二十五年,打了很多场仗,他病逝前,将我介绍给了天地会的一个分会的小头目,叫做邓裕民,我又跟了他十多年,直到三年前,他退隐江湖,我才跟了现在的霍会长。”胡蛊聊着聊着,渐渐上来些情绪,“不错,和霍会长相比,我已经算得上是天地会的元老了,可是我作为半妖,永远也成不了任何分会的一把手。霍会长决定成立新天地会,实现他自己的主张,我可以义无反顾地认同,跟着他走南闯北,机关算尽,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慢慢尝试去体验人间的感情。尽管感情这东西对于我们狐妖一族来说有些多余,但在某些时刻,也不排除内心中会萌发出一点点波动,甚至想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妹妹,你且好生想想,在面对你们时,哪一次我不是在尽我所能暗中兼顾着你们的利益?”
陈淑卿愣住了,她和胡蛊的牵扯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不过都是在剑拔弩张的争斗场上,稍微回忆一番便一清二楚。
在桂平县的傅家寨中,当霍芝彰以五敌三,想抢夺他们的《混月诀》碎片时,胡蛊以己方实力不济为由,劝阻了那场战斗,放了他们离去。
在流沙坪,当她需要足够的妖力发动毁灭系能力,引水消灭秦邕时,是胡蛊及时出现,向她输送了妖力。后来,霍芝彰擒住了何天傲及蒲子轩,刀都已经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也是胡蛊以陈淑卿需要《混月诀》碎片的帮助,“走好他们自己的旅程”为由,留了一块碎片给他们。
再算上泰山的打斗,胡蛊与陈淑卿正面对决,也并未使出操
控蛊物这样邪恶的杀手锏。
若非苛求完美,在胡蛊能掌控的范围内,他确实已经在对新天地会的责任和对妹妹的袒护之间,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陈淑卿心中不觉柔软起来,长舒了口气道:“明白了,你好像的确是在最大程度上保持着一种平衡。”
胡蛊笑道:“你能说出这句话来,我便已经感到十分欣慰。我没有像你那般,经历过与蒲松龄之间至纯至真的亲情,无法深刻领悟人间的情感,我这一生所经历的,不过分为泾渭分明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懵懵懂懂的野妖,第二个阶段是动弹不得的植物,第三个阶段则是加入了天地会之后的戎马生涯。伴随着我的,要么是绝对的死寂,要么是无尽的纷争。我曾经这样说服自己:这就是我胡蛊的精彩人生,这个世界将因为我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美好,可有一日,我突然想到了你,想到我还有一个妹妹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个糟糕的世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内心中生出了一团炽热的火焰,世界也仿佛拥有不一样的意义起来……”
胡蛊还想说些什么,陈淑卿突然打断了他,问道:“那么,若是我们凑齐了《混月诀》,将你变成了人类,你会脱离新天地会,归隐田园吗?”
此刻,对于陈淑卿而言,过往的恩恩怨怨已不再重要,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陌生的兄长,并期待着他一个相对完美的结局。
胡蛊却没有立即作答,或许在他漫长的戎马生涯中,他早已对自己问过类似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在心中作出答案。
“若是那样……”
胡蛊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应答,突然,房门处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在这敏感的地盘,敏感的时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将心绪紧绷!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里找人?莫不是,法士尚阿发现了几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二人立即停止了谈话,陈淑卿与胡蛊警觉地对视了一眼,便朝房门的方向喊道:“谁啊?”
“是我,放心开门吧。”
陈淑卿听出了这是蒲子轩的声音,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朝胡蛊做了个鬼脸,起身来到房门处,将房门打开。
“哈哈,小九,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房门刚打开,蒲子轩便迫不及待地跨入门槛,此时,他的手中,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不过,当蒲
子轩看到房间里的胡蛊时,脸色霎时拉胯,朝他厉声质问道:“你这家伙,这么晚了,到小九的房间里来干吗?”
胡蛊没好气地应道:“我来和我妹妹忆苦思甜,碍着你了吗?”
蒲子轩急匆匆问陈淑卿道:“他有欺负你吗?”
陈淑卿心里生出一股暖意,面带笑容道:“没有,没有,他确实只是来找我聊些闲话而已。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来啊。”
见陈淑卿情绪不错,蒲子轩这才揶揄道:“看来,气氛还不错嘛……”
“是不错,若是没有人来打扰,那就更不错了。”胡蛊说完便起了身子,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摆了摆手,调侃道,“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两口子谈情说爱了,这便回房间去。不过,千万别忘了你们的身份,不过是在路上邂逅的‘文人’,可别走得太亲近,免得引起人家怀疑啊,呵呵。”
胡蛊跨出门槛时,目光在蒲子轩怀中的兔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不屑地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将房门给带来合上。
“哼,这家伙,真是让人不舒服!”蒲子轩对着房门做了个凶相以表发泄,随后转过身来,举着手中兔子,笑盈盈对陈淑卿道,“你看,刚才这只小兔子闯入了我的房间,被我发现了,我觉得它实在可爱,便忍不住带来让你看看。”
“这只兔子闯进了你的房间?”陈淑卿纳闷地看了看兔子,疑惑道,“这承德避暑山庄怎么会有兔子?不会是妖怪吧?”
“咱们就别老是疑神疑鬼了,我刚才门没合上,有野兔钻进来也很正常。我已经和它玩了好一阵子了,这完全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再说了,就算是妖怪,这样的小妖,又能将我们怎样?”蒲子轩说完,便将兔子递到陈淑卿身前,笑道,“来,给你摸摸。”
陈淑卿这才将兔子接过去,微笑着抚摸兔子身上的毛。蒲子轩见了两者其乐融融的模样,忍不住念出儿歌来:“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兔子来到陈淑卿的怀中,也和它在蒲子轩怀中时一样,温顺可爱,不时用那红红的眼睛瞅瞅二人。
那一夜,二人在陈淑卿的房间中与兔子共处了好一阵子,最后,由陈淑卿将它带至屋外的庭院中放走,二人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只是,此时的二人都想不到,这看似普通的一只小白兔,却成为了他们一行人在直隶省不堪遭遇的真正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