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群情激奋的喊杀中,陈淑卿将王鸿庆临死之前留下的重要信息传达给了蒲平禄。当然,对蒲家庄而言,大部分的遗言并不重要,她只需要传达一个关键消息:那些被林罗仙人抢走的女人并没有被吃掉,还有二十多人尚在人间,她们被困于十里外的浮台山上,亟需蒲家庄对她们施以援手。
蒲平禄震惊之余也大为欣喜,立即叫上了十名村民结伴前往浮台山找寻。由于事关全村,又有十九名村民自愿加入了援救队伍。他们各自回家拿好了防身器具,便于村头集合,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行去。
王鸿庆的尸体被村民破坏得惨不忍睹,最后被蒲家庄的一群家狗和野狗的组合啃食得干干净净。而且,似乎他的血肉特别美味,竟然惹得那群狗中途因为争抢而大打出手了一番。
其他的村民,则纷纷拿出自家的腊肉、香肠等特产要送给蒲子轩等人表示感谢,虽然众人丝毫对此不感兴趣,多次拒绝,然而最终还是拗不过村民的热情,被硬塞了几十斤美味。
随后,“婚宴”的现场被村民们三下五除二地撤除,短短一会儿功夫,蒲家庄便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人心并不会因此而安顿下来,毕竟他们在那层虚假的“祥和”面纱之下生活了一百多年,当面纱终于被揭开,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压抑需要发泄,太多太多的痛苦需要倾诉,人群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心绪难平地对这些年来的日子重新梳理、重新定义……
当然,蒲子轩等人也同样心绪难平,他们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始终念念不忘。
在蒲平禄空闲下来,往自家走去时,蒲子轩赶了上去,招呼道:“村长,请留步,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蒲平禄和蔼地笑道:“子轩,今日多亏了你们,蒲家庄才能换来新生,你们就别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咱们办的,直接吩咐便是。”
“两日前,你们在外面抬回的那个昏迷女人,现在何处?”
毕竟,两日前村民不给蒲子轩面子,一是信不过他这“外来的和尚”,二是村民们绝不能说出任何肯定妖怪存在的言论,如今两个因素均不存在,此时当然已可提出索要沙达利的要求。
“哎呀,你看我这脑袋,这两日光顾着林罗仙人的事情,把那事儿给忘了!”蒲平禄果然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解答道,“当时,他们把那女子抬到了村医蒲永吉的家中,想让蒲永吉给她医治,现在,止不准还在那儿,可蒲永吉已经……”
尽管蒲平禄欲言又止,可毫无疑问,所有人的担心都一样,那便是:蒲永吉已去世了几十个时辰,而他又是独自一人生活,那么,这便意味着沙达利已长时间得不到治疗,结合她所受的伤势来看,她现在状态
如何,实在不容乐观。
“快带我们去找她!”
随着蒲子轩一声吩咐,蒲平禄立马带着众人一起调转方向,往村子南部走去。
蒲永吉的家正是位于蒲家庄南侧尽头的一座小屋,由于他常年孤家寡人独自生活,似乎也无心去打理房屋的状态,墙角破破烂烂、两级石梯苔藓横生。
推开房门,便是堂屋,只见堂屋内并无任何奢华家具,反倒是左右墙上两幅名医的画像格外引人注目——左侧为华佗,右侧为扁鹊,其他便是贴的一些草药的图鉴。看得出来,这位村医虽无儿无女,但却有着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让人顿生敬仰之情。
堂屋两侧各有房门,蒲子轩推开左侧一扇,只见白花花的床榻上乱七八糟却空无一人,被褥上有大片血迹,地面上还有一床棉被,想来,是当日蒲永吉将沙达利接到家中后,让沙达利睡了床铺,自己却并无非分之想,将就寝之地移至了地面。
“这里没人,难道是在那一间?”蒲子轩来不及感慨,对身后跟来的众人汇报了一声情况,便立即将目光锁定在了右侧的房门上。
推开右门,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将蒲子轩惊得目瞪口呆,禁不住叹了一声:“我的天啊……”
这是一间药材的储藏室,巨型柜子上的若干个抽屉被打开,药材散落了一地,而沙达利正侧身倒在地上,浑身缠着绷带,气若游丝,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截山药。
不难想象屋内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沙达利在蒲永吉离家之后的某个时间苏醒了过来,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因为等了太久不见人来,又饥肠辘辘,便自行下了床来觅食,由于浑身是伤,她无法挪动到更远的地方,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这药房内,饥不择食地尝试着种种可食之材。
可最终,她还是未能自救成功,再一次倒下。
不过,沙达利的生命力实在顽强,此刻的她,听到了蒲子轩的推门声和叹息声,竟微微抬起了头来,嗫嚅了一声:“蒲子轩……”
随后,她的浑身散发出一阵蓝光,八条灵气带一同朝蒲子轩延伸过来。
可惜,沙达利的伤势实在太重,灵气带还未碰到对手之前,她便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随即灵气带与她浑身的蓝光一同消失,她的头也“咚”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再度不省人事而去。
“唉,可真是个倔强的女人,和三娘有得一拼呢……”蒲子轩走上前去,见沙达利还有呼吸,便将她的身体抱起,抬出了木屋。
……
两炷香的时间后,聊斋蒲子轩居室的床榻上,沙达利在孙小树的悉心治疗下,恢复了神智。
沙达利眨了眨眼睛,纳闷地体味了一番身子后,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敏捷地侧头看去,见到了笑容可掬的蒲子轩及他身后的一干同伴,随后又坐起了身子,看清了身泛红光的孙小树和缠在她胸部和腹部的藤蔓。
虽然在永夜大赛的赛场上见过孙小树,但沙达利万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是妖怪,而且具备如此强大的治疗能力。
孙小树见沙达利已恢复了健康,便轻松地朝蒲子轩打趣道:“行了,还需要我继续缠着她,防止她攻击你们吗?”
蒲子轩揶揄道:“你这些枝枝丫丫,一咬就断,还不如人家的灵气带呢,收起来吧。”
孙小树迅即将藤蔓收回,苏三娘则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笑道:“久违了,无尘,不,包衣卫沙达利……”
这一次,沙达利未再发动攻击,只是冷哼道:“是老犀渠告诉你们的吧?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为何要救我?”
蒲子轩挤了挤眉毛道:“你错了,救你的,不是我们,而是蒲家庄的村民,特别是一个伟大的村医,我们只不过是继承他的遗志罢了。”
沙达利不解其意,愣了半晌后,又冷冷道:“少装蒜了,你们不过是想要得到那一半被夺走的永夜森林而已。告诉你们,那东西没在我身上,你们救了也是白救。”
苏三娘笑道:“别这么说,咱们也没想过从你这儿捞取什么好处,不过,咱们不是好姐妹吗?无尘。”
“行了,别叫这个无聊的名字了,我听着恶心!”沙达利冷笑道,“再说了,你我不是都戴着面具在作戏吗?苏三娘……”
“哦?”苏三娘着实一愣,“你其实那时就知道我的身份?”
“哼,我为皇室做事,若知道你其实是发匪,还会让你活着离开中岳庙吗?”
面对沙达利的出言不逊,苏三娘没有丝毫的愤怒,反倒愈发饶有兴趣,“看来,你们的情报网果真厉害啊,这么快便查实了我的身份,结果,咱们同处一屋的两姐妹,竟然立场是如此对立……可惜啊,殊途同归,到头来,还只有这小小的聊斋是咱们的容身之处,哈哈哈。”
“聊斋?”沙达利惊呼道,“原来,我已经身处蒲家庄了吗?”
“你果然是冲蒲家庄而来啊……不错,你现在睡的这张床,就是当年柳泉居士就寝的那张。在这里,有我们保护着你,便没人可以伤害你。”蒲子轩解释完毕,便诚挚地问道,“说吧,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沙达利被那句“没人可以伤害你”触碰到了,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是一个叛徒……不对,是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