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少林寺孙小树的厢房中,一个年轻的和尚已经看护了孙小树一个多时辰,陪着他胡言乱语了半天,渐渐显露出不耐烦神色。
“嗯,知道了知道了,山里有条龙,会唱歌,唉……”
不多时,慧远走了进来,对年轻和尚道:“子正,你辛苦了,换我来吧。”
“师父,您来了。”见方丈入内,法号子正的和尚赶紧起身让到一边,摇摇头道,“这孩子的胡话是越来越多啊……要我说,子宇师兄也真是的,干吗给我们带个累赘回来?还是个妖怪!”
慧远看了子正一眼,和蔼而不失严厉地纠正道:“阿弥陀佛,救死扶伤,乃是出家人的本分,哪怕是妖怪,只要他没干过什么坏事,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小树这孩子,一路上帮助了那么多人,我们帮助他康复,也是大积功德之事,‘累赘’一词,以后切勿再提。”
“我知道了师父。”子正愧疚道,“我也是怕把您给累着了。”
“呵呵,不累不累,累的是那两位远赴开封寻药草的施主。”说着,慧远转身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道,“希望他们都平安回来才好……”
随后,子正便出了门去,过了片刻,突然又神色慌张地跑回来喊道:“师父,那两位施主都回来了!”
慧远纳闷道:“平安回来是好事,你为何如此不安啊?”
子正急促地应道:“他们还带了一头妖怪回来,那妖怪虽是虎妖,可却有大象那般巨大,弟兄们害怕它进来伤害到咱们,便把他们都拦在了大门外,正要请师父您去定夺呢!”
“哦?还有这种事?你替我看一会儿小树,我去看看!”稳如慧远,也不免为这种稀奇事所惊,交代完毕,便立即往山门赶去。
到了少林寺入口处,慧远果然见到一众僧人正将蒲子轩与陈淑卿堵在门口,那两人的身后,也果然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只是,那怪兽在众人的包围之下,不但没有因受到刺激而紧张愤怒,反而正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无辜地看着众人。
见了慧远过来,僧人们立即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慧远走到两人跟前,问道:“两位施主,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丈大师,事情是这样的……”蒲子轩如获救星,立即以笑脸相迎,将两人昨日在少陉山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当然,除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陈淑卿被困这一点。
“善哉善哉,原来老衲走后,少陉山上还有此等妖孽作乱,幸好,两位施主及时伸出援手,又替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啊……”慧远瞥了一眼马腹,不解道,“只是,此去开封路途遥远,你们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陈淑卿笑道:“我们一直骑着
它走人迹罕至的山路,即使偶尔碰到人类,我也会立即施法将它变成一匹骏马。大家别误会,我擅自作主将它带回,并非为了给贵寺添乱,正是考虑到方丈大师能秉持公道,如何处置它,定能给出个合理的建议。”
此话一出,僧人中立即有人喊道:“这妖怪既然吃了那么多村民,便是个恶妖,若是留在少林寺,实在是个天大的隐患,我建议还是立即杀掉吧!”
这个建议,顿时得到了广泛的附和。
见此景象,陈淑卿心情颇为沉重,脸上的笑容也再难以坚持,并非因为她舍不得杀掉马腹,而是类似的场景,已多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慧远并未立即回应,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马腹跟前,仔细端详起这妖怪来。
僧人中立即有人劝道:“师父,别靠它太近啊!”
慧远也并未理会,突然,他看清楚了虎妖额头上的人脸,顿时领悟道了什么,朝陈淑卿问道:“陈施主,这妖怪叫做马腹,你可知道?”
陈淑卿愣道:“对,它就是马腹,方丈大师也知道?”
“呵呵,刚才蒲施主说它能发出婴儿哭声,又喜好吃有毛的东西,老衲便猜想他是马腹,而且,正是蔓渠转世所变妖怪。”说完,慧远对众僧人道,“各位少林子弟,如何处置马腹,为师心中已有数,今日,暂且将它带入寺内,关押在柴房中,给它再喂一只鸡,以防它变得狂躁。智勤,此事就你去办。”
“是,师父!”有了慧远的吩咐,叫智勤的僧人立即应了下来,其他僧人虽各怀心事,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陈淑卿见状,欣慰之余,也煞为好奇道:“敢问方丈大师为何如此了解马腹?”
“此事稍后老衲再与两位施主细谈,你们的菵草都带回来了吗?”
蒲子轩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麻布袋递给慧远,嬉笑道:“对对对,这才是最要紧之事,嘿嘿。”
随后,蒲陈二人便在慧远的安排下,带着马腹入了少林寺,并将它关在柴房中。智勤给马腹喂了一只鸡,让马腹继续保持着温顺态度。慧远将菵草和其他药材结合,吩咐厨房熬制起了汤药。
一切妥当之后,慧远便将蒲陈二人连同余向笛请到自己的禅房中,关上房门。
待三人落座之后,慧远开始了讲述:“老衲为何如此了解马腹,此事还得从慧可,也就是初代犀渠说起,老衲曾经说过,慧可已活了四千六百岁,在他这一生中,结交了两个最重要的朋友,一个叫做鹿蜀,另一个,就是蔓渠。”
蒲子轩与陈淑卿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言不发。
慧远接着讲道:“慧可是犀牛成妖,蔓渠则是老虎成妖,大约四千六百年前的逐鹿
之战中,黄帝斩杀了妖皇蚩尤,妖界在接下来的几百年中异常低迷,也长期没有诞生新的妖皇。五百年后,华夏大地还是一片洪荒的时代,当时,才活了几百年的慧可偶遇了两千岁的妖王蔓渠,蔓渠告诉慧可,说他慧可出生的那年,正好是蚩尤死去的同一年,定然是妖皇转世,想与他结盟共同复兴妖界。就这样,本来善良的慧可心生野心,与蔓渠一同做了不少为害人间之事,为了表达诚意,他还专门取蔓渠名中的‘渠’字,将自己正式定名为‘犀渠’。唉,后来,也是报应,蔓渠惹怒了当时的净化使者暇月女神,被斩于盈水河畔一座山中,慧可便从此失去了这一挚友。可是,又过了一千年,那蔓渠的肉身化为了新的妖怪,也就是这个马腹,长期躲藏于河南各大深山中,继续为害人间……”
数千年前的传说如此讲述出来,蒲子轩顿时感到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但同时也生出了诸多的疑虑:“可您不是说慧可是个正义的妖王吗?为何会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还有,他是否知道蔓渠已转世为新的恶妖?他为何又不亲自去少陉山除掉马腹?”
慧远叹口气道:“慧可曾经跟老衲提起,说他知道蔓渠转世为马腹之事,也恨不得能见上马腹一面,可是,马腹这三千年来,一直没有生出智慧,又长期深居山野,与野妖没什么分别,因此慧可一直没能找到它的下落,甚至一度怀疑它早已不在世上。至于慧可后来改邪归正,是最近百年来之事。此事,又是另一番书了,老衲暂且不讲。”
陈淑卿点点头道:“既然马腹与慧可有如此渊源,那么,方丈大师打算如何处置马腹呢?”
慧远道:“既然慧可一直想见上马腹一面,而你们又如此巧合将马腹带回少林寺,一定是冥冥中佛祖在安排这一切,那么,老衲如何可能杀掉马腹?”说完,慧远又对余向笛道:“子宇,今日专程将你叫来听为师讲这些东西,也是顺便将慧可长老的前世今生跟你作个交代,想请你带着两位施主和马腹,一起去慧可长老家中拜访拜访。”
余向笛大惊道:“徒儿自当遵从师父安排,可我对慧可长老知之甚少,连他现在何处也不知道啊。”
慧远笑道:“慧可长老如今就在嵩山北麓一间茅屋中深居简出,你往那个方向试试,定能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妖气,那便是他的所在了。”
余向笛闻言立即开始了打探,半晌后,点点头道:“果然,不过,那个区域,存在着两股强大的妖气啊。”
“呵呵,那是他最新的忘年之交——段言心姑娘,不必担心。只是,两位施主刚从远方回来,舟车劳顿,且休息一日,明日再去吧。”
“是,师父!”这一次,余向笛答应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