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点三十分,白鲸港司令部外围。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队殖民地骑兵悄悄穿过白天的战场,队伍最前头的马鞍上还绑着一面白旗和秩序之环军旗。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越过路易·贝尔纳和安森·巴赫,直接与自由邦联和谈。
对于康慨激昂的新大陆军团元帅,自由邦联的议员们是相当尊重的,就像他们也同样畏惧安森·巴赫还有他背后的卢恩家族那样;却也正因为尊重,他们才清楚就算路易·贝尔纳站在自己这边,自由邦联也斗不过风暴军团。
守信者同盟,新大陆公司,遍布所有殖民地的报社…在早就用一张张蛛网将整个新世界笼罩其中的某人面前,骑士精神差不多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这两人还是朋友,而自由邦联不过是一群无权无势的殖民者和地主,根本给不了他什么——就连新大陆军团元帅和扬帆城总督的头衔,也是殖民者们用近乎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路易不得不接受的。
于是急于和谈让这场战争结束的邦联议员们,立刻就想到了私下达成协议,再反过来迫使安森和路易就范这种天才般的好点子。
就算你们一个权势滔天,一个是名义上的邦联元首又怎样,作为邦联主体的我们都投降了,你们还准备为何而战?
当然说是这么简单,实际操作中还是有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如何穿越战场不被哨兵察觉,如何确保与对面的联络人私下接头,如何让圣战军相信自己的诚意,如何……
问题很多,解决起来倒是很顺利,甚至是水到渠成,以至于他们都开始相信这真的是秩序之环庇佑,准备赐予自己和平了。
一路战战兢兢的终于来到了双方约定好的地点,望着黑暗中隐隐绰绰的身影,谈判队伍里的众人纷纷面露喜色。
但他们也没能喜太久,因为下一秒对面就竖起了整排整排的步枪;漆黑的夜色下黑洞洞的枪口,像是绳圈一样把他们套在了里面。
惊慌失措的谈判队赶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威胁——他们还以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甚至还有人壮着胆子站出来澄清:
“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真的是来谈判的,连武器都没带!”
这句解释似乎真的起到了效果…在沉默对峙了十几秒钟后,对面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步枪。
然后,惊魂未定的他们就听到脚下隐隐传来剧烈的震动;紧随其后的,就是惊天动地似的响声。
“冬——!
!
”
冲天的火光点亮了白鲸港的夜色,在银白月光的映衬下,连远在至高议会的新大陆军团阵地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下…自由邦联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和谈了吧?”
静静的看着逐渐熄灭的火海,叹了口气的法比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一支同时还不忘向身旁递过去:“路德维希少将和真理会的诸位可以放心了,圣战必将进行到底。”
“放心的人应该安森·巴赫才对,终于没有人会阻止他夺回白鲸港了,不是吗?”冷着脸的罗曼直接挡住了递来的卷烟:
“能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剩下就要看你们自己——别指望这边会手下留情,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克洛维圣战军将战至最后一刻。”
“这个我们清楚,哪怕只是到目前为止,贵方伸出的援手也足以令我们感激不尽了。”
不以为意的法比安笑了笑:“总司令大人曾经无数次告戒我们,无论何时何地,路德维希·弗朗茨少将都是他永远的上司,还有恩人。”
“恩人…哼。”
面若冰霜的罗曼不再与他交谈,朝周围的士兵们招招手,迅速离开了事发现场,只留下法比安一人。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掷弹兵团长耸耸肩,望向遍地的狼藉自言自语:
“所以……要怎么才能把这个好消息,准确无误的告诉自由邦联剩下的胆小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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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根本不需要!”
一身戎装的路德维希站在白鲸港议会大厅废墟中大声道,自信之色溢于言表:“双方实力差距一目了然,我们根本不需要考虑所谓的谈判,从内部击败敌人这种纯粹示弱的做法!”
就在自由邦联畏惧圣战军势力,满脑子想着怎么和平解决的同时,刚刚经历了白天一场挫败的圣战军内部,也开始出现了“要不要尝试从非战争的手段,瓦解秩序之环的敌人”这种声音。
作为圣战军的总指挥,菲勒斯爵士依然像之前一样保持着绝对的中立,不打压也不孤鼓励,却要求统帅部尽快给出一个态度: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击败殖民地叛军。
所谓态度也就是立场,进一步讲那就是站队——于是所有在场十三人合议的代表们无一例外,集体表示愿意为秩序之环战斗到最后一刻,将叛徒和伪信徒统统斩尽杀绝。
“白天的战斗看似是叛军取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势,但那不过是圣战军在仓促应战的前提下,没有任何准备才导致的失利而已。”路德维希康慨激昂:
“甚至也并不能称之为失利——在殖民地最外围本战斗,本就是对圣战军最为不利的状态;现在我军退守城镇,也不过是恢复到最符合我军条件的情况而已。”
“毫不夸张的说,这场战斗仅仅才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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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荒诞到可笑的话,我第一个不同意!”
至高议会大厅内,双眼泛红的安森举着一条染血的围巾,向在座众人大声说道:
“说这种话的人或许自己都不明白,他已经下意识的抹杀了无数人的汗水与泪水,努力与牺牲;彷佛只有从现在开始的战斗才真正有意义,此前的种种不过都是铺垫而已!”
“铺垫…从圣徒历一百零一年四月开始,从八个殖民地的代表齐聚冬炬城宣誓,血战黑礁港,灰鸽堡,扬帆城,将帝国大军赶下大海;又到现如今圣战军登陆新世界,我们打过的战斗早已数不胜数,付出的牺牲也已成千上万。”
“这些绝不是什么铺垫,那是无良的三流文人在荒诞不经的流水账作品里才会使用的手法;没有那么多的努力,没有无数倒下的尸体,敌人的还有我们自己的,就不会有现如今的新大陆军团!”
“现如今,我们不仅有了与敌人一战的实力,甚至还有了与敌人公平谈判的信心,这一切全部建立在成千上万为自由与独立而战的新世界战士们的尸体上。”
轻轻叹了口气,安森右手缓缓将染血围巾托举过头顶:“然后…这就是敌人给予我们的回答。”
全场沉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诺达的大厅内,只有安森说话的回音外加莉莎偷吃零食的动静。
“虽然观念截然不同,但只要是熟悉我的朋友应该都清楚,我这个人是最尊重别人意见的,轻易不会为了阻止别人而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除非直接危及到了我个人。”
正气凛然的风暴军团总司令惋惜道:“有像我们这样认为必须通过战争赢得独立与自由的人,自然就会有为和平不惜冒生命危险而奔走的人;大家只是途径不同,终点是一样的。”
“可我们的敌人…教会的圣战军,亲手扼杀了其中一条道路,让向往和平之人,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迎来了最后的收场…两次。”
“毁于火海中的红手湾,那次我们选择了咬牙接受,因为现实就是那么的残酷。”
“但这次,相信已经足够让大家看清圣战军的真面目了;和平和妥协这种崇高的理念,从来就不存在于他们的脑海之中!”
“他们…圣战军,应当付出代价,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安森大步向前,右手勐地将围巾扔向头顶的天花板;染血的布条随风飞舞,稳稳落在了身后的十三星环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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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将付出代价!”
举起佩刀的路德维希,将刀鞘末端重重砸在了地图桌上射击军营地的位置:
“我军已经将阵线布置在城镇之外,这意味着叛军再也无法据守那些难以快速突破的据点,而整个白鲸港周边到处都是平坦的开阔地,无论是停泊在港口的战舰,还是安置在城镇周边的炮台,都能直接覆盖整片区域!”
“五万叛军…光是想要穿越这片开阔地,不扔下近万人的尸体纯属痴心妄想;何况我军也已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三线阵地,挡住他们那凌乱的兵线和玩笑一样的纵队突击,毫无悬念。”
一边说着,路德维希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当然,敌人肯定会利用他们控制的白鲸港司令部,企图从侧翼接应正面进攻,让我们手忙脚乱出现破绽;但这种狂妄自大的态度,就是我们所能利用的绝佳机会!”
“据我所知,整个司令部的守军不过两千人出头;经过白天的爆炸,据点的防御能力可谓已经降至谷底;一旦他们真的袭击我军侧翼,等于为圣战军创造出夺回这个重要据点的机遇。”
“与此同时,敌人正面必然是全线压上…将近五万人的叛军在平摊空旷的原野间完全铺开,势必不可能再像今天一样的灵活机动。”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侧翼和身后将完全暴露出来…最快明早,最迟明晚,剩余的两个圣战军团就能抵达战场,出现在叛军西面,从背后予以他们最为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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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留给我们进攻白鲸港的窗口其实很小,但并非不存在。”安森沉声道:“剩余的两个圣战军就算真的在我们进攻的同时抵达战场,也不可能立即就组织进攻,至少会有一到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换而言之,一旦敌人援军出现,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到两个小时而已;但是!如果我们能在这之前击溃敌人的外围防线,攻入城镇,那么敌人的援军就不会进攻!”
安森的信心满满…他敢做出这个判断的理由当然不仅仅因为和瀚土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白鲸港城镇本身。
敌人在城镇外围布置防线,只在城镇内留下少量兵力,看似是打造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外壳,代价就是“外壳”碎裂,溃兵会像洪水一样涌进城镇,无论圣战军之前准备了多少防御手段,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在这种时候,唯一的止损手段就是所有战舰和炮台对准城镇外覆盖射击,尽一切可能阻止新大陆军团进攻城镇——除非瀚土人喜欢被炸上天,否则绝不会轻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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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唯一有可能被敌人抓住的弱点——前提是外围防线,整整三万圣战军所守护的阵地彻底沦陷!”
路德维希表情凝重,这么坦率直接的说出后果,他其实是也是有点紧张的;毕竟圣战军的总指挥并不是自己,谁也不知道菲勒斯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能做出多疯狂的举动。
“虽然我并不认为敌人能够在一天之内,击溃三万圣战军团,但最坏的情况也必须纳入考虑;所以码头必须布置充足的兵力,确保无论何时何地,圣战军都能对港口周边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此外,考虑到敌人几乎不可能从海上发起突袭,而陆地上我军实力也并未对敌人形成绝对碾压的局面;因此我建议将一批水兵调入外围的阵地,军舰上只保留少量操控舰炮的人手,以确保绝对的万无一失……”
……………………
“但这个世界上,哪里又有绝对不会出现意外的事情呢?”安森目光扫向全场:
“数十万圣战军团,自信满满的踏上世界边缘的海岸线,来进行一场他们认为除非有意外发生,否则绝不可能输掉的战争。”
“诸位…就让我们,成为那个‘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