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诺再度醒来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黄瑜的闺房,两只脚紧紧地缠着绷带,厚厚的纱布下面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黄瑜正坐在床沿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程晓诺抬头看向窗外,夜幕已降临,他随后又将视线移回黄瑜脸上。“这回我又睡了多久?”
“不久,刚好包扎完你就醒了。”玖哥说话声如洪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走入房间,“快起来吃饭吧。”
黄瑜一把接过碗,“我来喂他吧。”另一只手将程晓诺扶起。
程晓诺早已满面羞愧,今天在篮球场,他再三戏弄那个名叫秦林的白鹭队队员,还毫不客气地击败了玖哥。按照篮球场的规矩,他是属于前来“踢场子”的外人。没想到白鹭村众人不仅对他毫无厌恶之心,反而在他受伤后百般照料,他们的胸襟是何等的开阔!正是拥有这等胸襟才令他们战无不胜吗?
经过这一天程晓诺身心俱疲,这碗阳春面对他来讲宛如绝世美味佳肴。黄瑜傻笑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忽然叹息一声,“吃慢一点吧,今后我可喂不了你咯。”
程晓诺一惊,道:“怎么?你要走了?”
黄瑜点了点头,“阿姊刚刚打电话来催我,要我尽早出发,明天我就得带小斗上镇里阿公阿婆家,然后坐车前去章州找阿姊。”
程晓诺又将视线移到他的双脚问道,“我的脚……?”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没听过么?”玖哥在一旁截口道,“你要想痊愈,就得好好呆着。”
原本打算与黄瑜一同回章州,看来是行不通了,程晓诺有些神伤。黄瑜安慰道,“你就在这安心养伤,有玖哥照料我放心得很,待你伤好了回章州可要请我吃遍章州美食哟。”
“一言为定。”程晓诺允诺道。
第二天清晨,黄瑜为程晓诺做好最后一顿早饭,便启程出发了。一路上她显得茫然若失,不可否认,这几天的相处两人已结下了深深的羁绊,“相逢何必曾相识”…“离别是为了今后的重逢”…这些词语不由自主地从她脑海中怦然而出,原来古往今来,离别总是令人充满惆怅。
黄瑜将小斗送至外婆家便只身坐上了前往章州的班车,一路无话。
班车抵达章州已是傍晚,深秋的早晚温差甚大,黄瑜一下车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瑜崽。”一个声音亲切地呼唤她。
“菲姐。”黄瑜抬头,一名穿着时髦的女子,迎面向她走来。
那女子脸抹浓妆,头染金发,虽是深秋之际,她依旧穿着超短黑皮裙,脚配一双长筒靴,她便是黄瑜同乡,名叫黄菲。
“你可算来潦(你可算来了),等死偶撩(等死我了)。”黄菲伸手去帮她提行李,“走,先切饭提(先吃饭去)。”
“偶自噶来(我自己来)。”黄瑜忙抱起行李箱,两人乘坐出租车离开了长途汽车站。
黄瑜透过车窗好奇地观赏着章州城的夜景,好一座繁华的都市,暮色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更显绚丽多彩;道路上,车辆不停地变换着灯光,组成了几条长龙蜿蜒奔袭着;街道上,人们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踏在回家的路上。黄菲简略地介绍了一番章州城,她也没记住,一个念头却一直浮现在脑中——这就是他(程晓诺)出生、成长的地方吗?
晚饭是在一家小吃店中解决的,端上桌的是一盘黄褐色的圆形米糕——黄元米糕,黄瑜吃了一块赞不绝口,一股饿意立刻涌上心头,便狼吞虎咽起来。
待吃过晚饭,黄菲领着黄瑜来到一座民宅,民宅四周霓虹灯闪耀,周遭闹哄哄的。两人乘坐电梯抵达住所,推门一看,是一幢四房的大宅子,里头有六名女子身着睡衣,正吃着泡面聊着天,看起来这像是她们的晚饭。
黄菲跟她们略打招呼,那六对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黄瑜顿时脸颊绯红,黄菲将她带入自己卧房,那六人便将话题转到她俩身上。
“呦,菲菲的妹子长的很标致嘛…”
“看起来好‘仔’哦,像个雏鸟…”
“哪有?你看那一对奶子那么丰满,哪可能是雏鸟?”
“哈哈哈哈,你奶子这么小难道就是雏?”
“……”
卧房的隔音效果甚差,屋外的交谈屋内听得一清二楚,黄瑜闻言羞得满脸通红。黄菲看出她的窘态,道:“今后同住一屋,在家靠父母,在外要靠朋友照应潦。”
黄瑜点了点头,出来打工就得吃苦她已有心理准备。
“今压布你好好歇告(今天晚上你好好歇息),明不理偶带你提见芝姐(明天我带你去见芝姐),刚刻子偶们要提上班潦(等一会儿我们要去上班了)。还有,今后我们少讲石城话哈。”黄菲打开房门,那六人早已变成另一副模样,个个花枝招展,分外妖娆。不一会儿这七人全走了,留下黄瑜一人在屋内。
她洗漱后倒在床上却无法入眠,周围处处是歌声嘹亮,相比之下,白鹭村的每个夜晚是那么的安逸、静寂。
她忽然想起了程晓诺,此刻的他又在做什么呢?
迷糊中不知睡了多久,房间外的喧闹声将她吵醒,黄菲等人下班回来了。几个女人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黄菲推门进来,顿时一股烟与酒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侵染着整个卧室。黄瑜强忍着装睡,客厅其他女子依旧喝着酒疯笑着闲聊。
“今天充哥带的那个丑八怪好色哟,整个晚上盯着人家胸部…”
“你今晚状态好得很呀,啤酒喝了至少半打吧?”
“哈哈哈,我是唱了那首‘对不起我爱莫能助’突然有了状态,怎么喝都不觉得够…”
“我跟小欧在另一个场喝的也挺多,我都喝不下了,她还主动要跟强少去吃宵夜呢…”
“噢…”众人一阵鬼笑……
黄瑜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菲姐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她急着叫自己前来章州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天,黄瑜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卧室另一头黄菲鼾声大作,她小心翼翼地离开卧室,见客厅一片狼藉,啤酒易拉罐、烟蒂散落一地。她紧皱眉头忍不住咳了几句,准备摸索入厨房做早饭,这时大门突然间打开,吓了她一跳。一女子扶着门进来,厚厚的妆裹下神色很是憔悴。
“你好,我是和菲姐同一间房的黄瑜,我昨晚刚来,今后请多多指教。”黄瑜主动上前招呼。
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回了一句“我叫小欧”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小欧?好像昨晚听她们提起过?黄瑜回忆了一下,始终想不起便作罢,进入厨房动手做饭。不一会儿,一大锅汤面已散发出馋人的香味。
厨房门被推开,小欧钻入诧异地盯着黄瑜,“你…在…做早饭?”
“是呀,欧姐。”黄瑜乘了满满一碗汤面递向她,“趁热吃吧。”
小欧两眼打量着她,最后伸手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厨房。黄瑜也端着一碗来到餐厅,两人相对而坐,小欧三下两下一碗面条就下了肚,黄瑜忙道,“小欧姐,锅里还有,尽管吃。”
小欧失笑道:“你多大呀?”
黄瑜答道:“我刚满十八。”
小欧笑道:“我下个月才满十八岁。”
黄瑜一听小欧竟比自己小,愣愣地傻笑。
小欧又道:“还有,下回你做自己的份就好了,其他人中午前是不会起床的。”说完又回房去了,留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