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国看向罗亚安,语重心长的说道:“亚安,当初是你和苏洋去核保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呢?”
罗亚安看看赵金霞,又看看李继秋,翘起半拉嘴角笑了笑:“黄总,你这话说的有意思,我们的工作只是去见证盖章的过程,没法确认印鉴本身的真实性。那章又不是萝卜刻的,我们怎么知道真假?”
黄兴国也明白这个道理,舔舔嘴唇不说话了。旁边的赵金霞一直皱眉听着,冷不丁问道:“核保书盖完公章需要法人代表签字确认,她私自盖个假章,那法人代表怎么签的字?只要签了字,就代表他们认可了这枚公章的真实性。”
“对,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份核保书上没有法人代表签字。”罗亚安转头看向黄兴国,“是黄总特批的。”
“唔?是…那是…”黄兴国愣了片刻,扭头看向郑玉梅,“那是郑行长提出来的,当时的书面申请应该还在档案里存着。”
郑玉梅忙道:“是,是我申请免去法人代表签字环节的,因为他们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由上一级母公司领导兼任的,母公司在天津,领导的职位又比较高,若是为了他们自己公司融资去找他签字倒是好说,但为了恒远煤业这么一家小供应商去麻烦领导,怕是不太容易,搞不好还会把事情办砸。所以孟德源找我商量能否免予提供法人代表签字,我向领导们请示过之后才写了那份申请。”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继秋。
“这事儿我记得,是我签字批准的。”李继秋淡淡说道:“这个要求本身没有问题,他们是央企,信用有保障,既然在内部流程上有困难,我们也可以放松一些要求。可是当时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
屋里人都不做声了,李继秋感到有些气短,点了颗烟起身向厕所走去。黄兴国仰起脸叹了口气:“唉,这个恒远煤业啊,一直存在不少问题,如果能早一些引起警惕,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步田地。”
苏洋脑子里乱哄哄的,自打进屋后就一直没说话,此时见没人接黄兴国的茬,便顺口问道:“您是指什么问题?”
“首先额度就高的不正常。前年我参加贷审会时增到三千万,当时我就不太赞成,没想到去年又增到了五千万。这样一家没什么固定资产的煤贸企业,担保人实力也不强,怎么能给这么高的额度呢?”黄兴国有意无意的看了赵金霞一眼,又把目光落到罗亚安脸上:“还有,自从我们开展保理业务合作以来,没有一笔还款是按约定通过买方划转过来的,全都是恒远自己还款,这种明显违反操作规程的问题,怎么就没引起你们的注意呢?”
罗亚安直直迎着黄兴国的目光,待他说完了,似笑非笑道:“黄总,你看我干什么?你觉得这事儿怨我吗?”
“嗳,亚安,咱们现在是研究讨论,先不着急划分责任,我完全是对事不对人。”黄兴国和颜悦色的说道:“不过就事论事,去年的授信方案是你审批的,你在审批过程中就没有发现还款不规范问题吗?说实话,当时我听说你给恒远批了五千万,真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这几句话虽是冲罗亚安说的,但也说到了屋中其余几人脸上。苏洋有些担心的看向罗亚安,担心他会跟黄兴国吵起来。罗亚安脸上却十分少见的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不过也就仅仅是那么一闪而过,紧接着他眯眼一笑,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的说道:“黄总,这两个问题都被您发现了,看来您的确有水平。不过似乎有点迟了,现在说出来有什么用呢?”
黄兴国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罗亚安又抢着说道:“您指出的这两个问题,我当初在贷审会上就公开提出过,不过那时候我刚调到审批部,还在见习期,能审不能批,既然领导认为那都不是问题,我也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黄兴国微微一怔,扭头看向赵金霞,赵金霞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踌躇着微微点了点头。就听罗亚安继续说道:“您要是对我说的有所怀疑,可以问赵总,问当时参会的委员们,或者干脆去找贷审会秘书调阅当天的会议纪要。”
黄兴国的脸色不自然了起来,他对罗亚安本没存着什么恶意,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对自己不够尊重,常常当众让自己难堪,于是便总是有意无意的去指摘他的工作失误,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专业与权威,顺便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不过今天两次主动发难,都被罗亚安随随便便挡了回来,这次更是把自己架在了半山腰,上不好上,下也不好下,未免有些尴尬,还想再说什么,耳中听到李继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只好长长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李继秋叫来了法务部老总,大家又在屋里讨论许久,得出了一致结论:与唐山那边继续纠缠意义不大,眼下只能向恒远煤业追索,或是要求保证人代偿。可是看看恒远煤业那点可怜的固定资产和近亿元的各种债务,再看看保证人那不值一提的担保能力,恐怕也折腾不出什么好结果。
“快下班了,暂时先这样吧。黄总,你们跟唐山那边保持沟通,尽量争取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处理方案。刘总,你们研究一下针对借款人和担保人的诉讼方案,随时准备走法律程序。郑行长,你们继续关注孟德源的动向,多收集一些信息。大家今天回去后辛苦一下,明天上午我们几个再来这里碰个头,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向。”李继秋说完往椅子里一窝,挥手赶走了众人。郑玉梅和苏洋最后走出房间,愁眉苦脸的下楼上车,往支行而去。郑玉梅面如死灰,在路上一句话都没说,闭眼皱眉靠在座位上,到支行后连楼都没上便径自回家了。
苏洋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办公室,秦锐和尹文婷已经下班走了,孙伟还在加班。简单把今天的情况跟孙伟讲了几句,苏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赶晚高峰开车回家,反正袁媛不在,回去也是一个人呆着。就这么坐了足足半小时,孙伟关了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到他身边:“洋哥,我回去了,你还不走吗?”苏洋轻轻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走。”
两人并肩下了楼,孙伟安慰道:“别太往心里去,这种事儿咱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苏洋点头不语,孙伟看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笑道:“好久没喝酒了,咱俩去喝几杯吧!反正嫂子不在家,你回去也没饭吃。”
孙伟的提议正中苏洋下怀,这一天下来,他感到心力交瘁,也想喝点酒解解乏,于是欣然答道:“行,吃啥?”
“还是烧烤呗!”
在湖山人眼中,这座城市有许多令他们引以为傲的地方,自古便是战略要冲、交通枢纽、旅游胜地、文化名城,孕育了一批享誉古今的风流人物,流传着许多快意恩仇的江湖传说。不过由于近些年发展速度较为缓慢,湖山的城市形象有些消沉,逐渐变得平庸起来。湖山人愕然发现,眼下自己的家乡最为外人所称道的竟然是被城市管理者们视为顽疾的烧烤摊,许多外地人来湖山吃过烧烤后,都对那烟熏火燎的地摊文化念念不忘,甚至给湖山送上了一个“串都”的美誉。本就对烧烤情有独钟的湖山人欣然接受了这个不是很好听的称号,从此拉着外地亲友们吃烧烤时便更加理直气壮了。
既然敢称串都,湖山烧烤自然有其独到的鲜明特色。与风靡大江南北的新疆羊肉串不同,湖山烧烤主要以小串为主,肉块切的小,调料下的重,羊油刷的勤,让人大老远闻到味就直流哈喇子,吃起来更是一根接一根刹不住车。不仅如此,这里的烧烤品种也是花样繁多,除了羊肉、板筋、白腰、心管、羊鞭这些常见的东西之外,更有腰头、脆骨、奶渣、骨髓、羊眼等许许多多零碎部件。至于不能用于烧烤的大梁骨和羊蹄、羊脸等部位,则会做成酱货卖给客人;剩下的羊血、羊肝、羊肚拿来炒菜,这一只羊便被吃的干干净净,毫不浪费。
如果仅仅是品类众多,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湖山烧烤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是那别处少见的地摊特色。在那些规模较大的烧烤摊,吃串是不需要按数量点的,客人到来之后只需要点好炒菜和酒水,烧烤师傅会把各种东西轮番摆满炉子,烤熟后便由服务员装进筐里端走,在一桌桌客人中间穿梭着询问,又或是高声吆喝:“翅中、肉筋、红腰,腰皮儿,有要的吗?”客人若是听到想吃的东西,不用报出具体数量,只需喊上一句“来点肉筋”或是“来点心管”,服务员便抓起一把搁到桌上,也不管到底有多少,待结账时再去数桌子上的签子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