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中所涉及的人物、地点、机构、故事等皆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清晨的阳光透过两扇窗帘之间巴掌宽的空隙射进房间,斜在苏洋的脸上。此时他正侧躺在窗边的一张双人床上,将身体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片”字型。床边桌子上的电脑机箱亮着灯,风扇发出轻微的噪音,关闭的显示器旁边放着大半瓶1.5升装农夫山泉矿泉水和一个半满的玻璃烟灰缸,烟头被水浸泡后散发的味道与满屋子的酒气混杂在一起,使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宿醉单身汉气息。
不知是阳光穿透了眼皮,还是烟酒混合的异味刺激了呼吸道,苏洋眼角微微抖动两下,轻咳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扭头躲过阳光的照射,长长呼了一口气,半坐起来,探身对着床边的垃圾桶干咳一会儿,吐了口痰,这才起身下床。
头不太疼,看来昨晚喝的酒还不错,但是嘴很干。苏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顺手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夹着北方冬日熟悉的呛人味道灌了进来——不过总是比屋里原先的气味好一些。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八点二十八分,一小时前的闹钟完全没有听到,迟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反倒没必要太着急了。苏洋把烟灰缸清理干净,然后晃晃鼠标关闭电脑,伸着懒腰向浴室走去。
待到洗漱完毕,吹干头发,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是九点整。在湖山这座高峰期能把人堵到大小便失禁的城市,这个时间上路还是比较令人愉悦的,苏洋半开着车窗,任由冷风拂面,向单位疾驶而去。
春江银行湖山分行解放路支行所在的位置不太起眼,一般人驾车从机动车道经过是很难注意到的,骑自行车的人也要仔细留神观察,才能通过高高的台阶上敞亮的玻璃门和旁边挂着的铜牌发现其所在,至于玻璃门上方写着“春江银行”四个大字的红色招牌,已经被人行道上几棵大树的树冠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苏洋依稀记得自己刚来支行的时候这些树比现在要矮的多,才几年的光景就已经长这么大了。想到自己眼看也是快要奔三的人了,他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秒钟,把车端端正正的倒进门口的车位,熄火下车。刚锁好车,就看到支行行长郑玉梅风风火火的从营业厅门口走出来——准确的说,是通过高跟鞋鞋跟砸在水磨石地砖上发出的那种铿锵有力的撞击声听到她走出来的。
“郑行长,早。”苏洋在台阶下面仰头看向郑玉梅,含蓄而又拘谨的笑了笑,斜刺里的阳光照的他眯起了眼睛,倒是让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灿烂。
“怎么才来?几点了?”郑玉梅在台阶上站住,双手很有范儿的往身后一背,微微低头,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苏洋。
“昨天下午不是去找老高了嘛,说什么也要留我吃晚饭,结果就喝多了。”苏洋站在原地没动,笑容稍显尴尬。
“哦,喝了多少?”郑玉梅的语气仍然平淡,步态优雅的下了两级台阶,又恢复刚才的姿势站定。营业厅的自动门一开,支行办公室综合员胡小东提着七八个手提袋匆匆忙忙走了出来,在郑玉梅身后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苏洋瞥了胡小东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郑玉梅脸上:“哎,记不清了,反正吐了好几次,到现在酒劲儿还没下去呢。”
“嗯,以后喝酒悠着点,别喝那么多。老高他们什么时候来开票?年底还能进钱吗?”郑玉梅不冷不热的问道,以与刚才相同的节奏往下颠了两步。
“他答应的很痛快,下周一来存保证金,开两千万全额票,然后接着贴现,我让他把贴出来的钱在外面转一圈,过几天再存回来。他还说,如果年底账上有多余的钱,一定都转到咱这边来。”
“哦!那太好了!老高关键时刻还真帮得上忙!”郑玉梅又往下走了两步,表情语气略有缓和,站姿也明显放松了一些。“这里外里加起来就是四千万了,那咱们年底就是…嗯……”
“如果他们这四千万不出岔子,其他客户的存款也能按计划到位的话,咱们年末指标刚好完成,还超了二百万。”苏洋接口道。他现在总算可以平视郑玉梅了。
“好,很好!”郑玉梅终于下了最后两级台阶,走到苏洋面前,脚步比刚才轻快了许多,“老高这边的事你要盯紧,务必让他们下周把存款落实到位。”
苏洋连连点头答应,此时他已经在俯视郑玉梅:几乎看不出皱纹的白皙皮肤和整齐的黑色短发,使她显得不太像四十多岁的女人,再加上那件恰到好处的粉色修身外套,看上去倒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虽然面部线条略显刚硬,但此时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和蔼的笑容,与刚才高高在上时的冷峻模样判若两人。
郑玉梅背着双手拔了拔胸脯,仰脸看着苏洋微笑道:“你虽然是年初刚转到营销上,但这一年干的很不错,照这个势头下去,过不久就能独当一面了。要不是在业绩方面还有所欠缺,今年的分行优秀员工我一定给你一个名额。”她这么说着,抬头向着二楼一扇窗户斜了一眼,话锋一转:“记住,一定不能松懈,保持住这种干劲儿,不要像有些老员工那样不思进取。”说到这里,一片夹杂着无奈和气愤的阴霾在郑玉梅脸上一闪而过。
苏洋微微迟疑了一下,他大约猜得到郑玉梅口中的“老员工”是指谁,急忙诚惶诚恐的说道:“哪儿能呢郑行长,我这才刚接触信贷业务不久,怎么能和…怎么能和前辈们比呢!”
“是,业务上的确暂时还有差距,确实需要多向老员工学习。”郑玉梅一脸正色的继续说道:“但是不要沾染那些不好的习气,小富即安,不求上进,手里握着几个客户就整天和大爷似的暮气沉沉,年纪不大,架子不小。支行要发展,还是更需要你这样肯吃苦、有冲劲的年轻人啊!”
苏洋把目光投向地面,很收敛的笑了笑,没说话。郑玉梅叹了一口气,招呼胡小东过来,把车钥匙递给他:“后备箱满了,帮我把东西放在后座上。”然后看着苏洋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恒远煤业的调查报告换你来写吧。”苏洋一愣,刚想说话,郑玉梅一抬手制止了他:“你不用管,我已经安排好了。”说罢转身走到车前,又回身对苏洋喊道:“下午别出门,等我回来后开个会!”
等郑玉梅的车开远了,胡小东晃了过来,脸上那浓密的像墨一样的眉毛下面不大的眼窝里圆溜溜的两个黑眼珠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盯着苏洋,张嘴就是一股浓浓的东北大碴子味儿:“行啊,挺得领导欢心呐!”苏洋转过身来,伸手拍了一下胡小东那圆滚滚的好似怀孕八个月的肚子尖,想对他说“得个屁”,可是一张嘴却打了个嗝。胡小东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半步,用手在鼻子前面夸张的扇了两下:“唉呀妈呀,你这什么玩意儿,一大清早喝的醉马刀枪的,赶紧上楼歇着吧!”
解放路支行租用的这栋三层小楼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一楼面向客户的营业大厅装修风格充满现代气息,任何时候都被收拾的窗明几亮;而二楼的办公区域相比之下就不太赏心悦目了,看上去到处灰蒙蒙的,即便保洁大姐每天都在辛勤工作,却总给人感觉永远都打扫不干净的样子。
苏洋从个人业务部办公的开放区域穿过,向每一个与自己眼神交汇的人点头微笑,一直走到自己办公室,推开虚掩着的屋门走了进去。按照总行规定,各级经营机构员工除确有需要外,原则上一律在开放区域办公,当然,大大小小的行长们还是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的。解放路支行的公共区域不够用,房东又不同意对房屋结构进行改造,于是行长室对面那间屋子就被用作了支行公司业务部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很大,左手边离门最远的那堵墙下摆着一排铁皮文件柜和一台饮水机,其余三面墙边各摆了两张办公桌。苏洋的工位在门对面临街的窗边,他的对桌秦锐这会儿正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上,右手不停点着鼠标,左手夹着半截香烟,升腾的烟雾散射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让整个屋子看上去就像八十年代港台古装片中的仙境一般。
“早啊,锐哥。”苏洋把包扔到桌子上,打开办公电脑和笔记本。受到浓郁的烟味刺激,他咳了几下,感觉嗓子深处有些痒,接着一发不可收的咳了起来,简直要把肺咳炸了。
秦锐咧了咧嘴,掐灭手中的烟蒂,站起身把窗户开大,十秒钟后,苏洋的咳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你咋了这是?感冒了?”
“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烟也抽的太多,嗓子不舒服。”苏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咳出来的眼泪和鼻涕,接着说道:“你抽的这烟劲儿太大了,闻着都呛。”
秦锐乐了,坐回到椅子上,逍遥的向后一躺:“好好好,不抽了——昨晚顺利吗?存款有着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