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楼道，夏虞从电梯里出来，抬眸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口的闻人诺。
“哟！”闻人诺抬起手臂，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
他没有戴眼镜，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无端的多出了一丝锐利的气息。
夏虞脚步一顿，面色不变：“有事？”
“夏虞，我们做个交易吧。”闻人诺的表情依旧温和。
夏虞冷淡的抬起眼皮。
“眼下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最后的机会了。”闻人诺轻笑一声，“我要放手一搏了。你帮我这一次，咱们过去的恩情，一笔勾销。”
“老爷子对我恩重如山。”夏虞拒绝。
“谁对谁又不是恩重如山呢？”闻人诺表情讽刺，“你当年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不也说过这句话？”
夏虞表情微变，随即又扯着嘴角凉薄的笑了：“当年你也说过，施恩不图报。”
“我自然是骗你的。施恩不图报，那还能图什么呢？”闻人诺摊手，“你现在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咱们之间是单纯的利益交换。老爷子没几天好活了，他死了你以为你在闻人如初面前能讨得了好？”
“我和闻人如初不一样，我这人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我认为共同利益比一段虚妄的感情更稳固。”闻人诺缓缓走到夏虞面前，“夏虞，其实你也知道，就算你不帮忙，我也有其他的办法，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卖我一个好呢？”
夏虞当年刚刚毕业，应聘成了老爷子的助理，一个普通家境的孩子，接触的繁华太多，中间也有鬼迷心窍的时候，可惜恰在最后一步，被闻人诺发现了。
他没有拆穿夏虞，反而趁势推了一波，让夏虞成了老爷子的心腹。
这么多年，夏虞不止一次回想，当年闻人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却还是临到头了才拆穿他。就是为了得一个恩情？
闻人诺是不是早就在谋划，想让他成为老爷子的心腹？
闻人诺到底是有多深的心机？
夏虞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考虑一下？”闻人诺眯着眼睛，探身在夏虞耳边轻声开口，“我可以承诺你，只要你愿意帮忙，闻人集团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将会写上你的名字——我记得你的女朋友不是想闹着你买房子吗？A市这个地方，虽然你年薪百万，但是你平时开销那么大，想买个地段不错的房子，也不容易吧？”
“做个股东，不比你累死累活做个助理轻松？你在闻人集团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哪怕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到手的分红也能有多少吧？”
闻人诺拍怕夏虞的肩膀：“时间不等人。闻人如初的伤势不重，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你要是不赶紧下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你其实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帮我创造一点点机会了。”闻人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品性不坏，我也不爱强迫人，所以不会让你双手沾血哦。”
夏虞闭了闭眼，再睁开，他开口：“你说话算话？”
“当然。”
“好，我帮你！”
半夜，哪怕是拥挤的医院，也都是寂静的。
“夏先生？您怎么又回来了？”守在门口的保镖看到夏虞去而复返有些诧异。
“是有点事，和如初少爷有关的。”夏虞的表情凝重，“我刚刚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人跟踪我进了医院，你们去看看是不是有可疑人物，老爷子现在可千万不能出意外。”
两名保镖对视一眼，分别开口：“那我下楼去看一圈。”
“我在这层楼巡视一下。”
“辛苦你们了。”夏虞点点头，推门进了病房。
老爷子自从病重之后睡觉就浅了，不过此刻是半夜，他难得能稍微入眠的时间。夏虞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墙上的监控，揣在口袋里握着针管的手紧了又紧。
老爷子，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闻人如初的性格太怪异，我若是跟了他，难保以后会怎么样。你本来也时日无多了，病重折磨你折磨了这么久，我这也算是帮你解脱。
吊瓶里的点滴还在一点一滴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老爷子的身体，夏虞看到吊瓶里所剩不多的液体，心意横，趁着换新吊瓶的时候，背对着监控，快速将针管里的液体推进吊瓶里，然后重新挂好。
老爷子一直没有醒。
夏虞看着那瓶被加了药的液体慢慢滴落下来，突然低声开口：“老爷子，老爷子，您醒醒！”
老爷子猛的惊醒过来：“夏虞？怎么了？”
“我刚刚得知消息，闻人诺少爷请了公司好些个股东用餐。”夏虞一脸凝重，“他到底想做什么！”
老爷子的眼珠有点浑浊，好一会儿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他动了动身子，哑着嗓子：“扶我坐起来。”
夏虞小心翼翼的扶着老爷子起身，还在他背后垫了厚厚的枕头，让他能靠得舒服一点。老爷子喘息一声，从肺中吐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他想做什么。”
闻人集团虽然是闻人家族的产业，但是哪怕手段强硬如老爷子，也不可能置所有股东的意见于不顾。闻人诺若是真有本事让大部分股东站在他那边，他哪怕将手中所有的股份都给如初，如初在公司也觉得占不了好。
夏虞沉声问：“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老爷子沉默了。
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算了，我时日无多，也没法护着如初一辈子。他是有能力的人，我不担心他。”
“老爷子，恕我多嘴一句。”夏虞为老爷子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润润喉咙，“如初少爷确实能力出众，但是他的心思一向不在公司上。闻人诺少爷这些年在公司的表现大家也是看在眼里，并且闻人诺少爷外在形象树立得不错，若是他能……想来公司会有不少人愿意。”
老爷子非要让闻人如初继承公司这个决定，不少人心里是破有微词的。不然也不会有所有股东联手让老爷子在遗嘱上加了一条“宣布遗嘱时闻人如初必须在三日内出现在现场”这个条件了。
因为不少人觉得，闻人如初压根儿不在乎公司。一个不在乎公司的人，又怎么可能对公司上心？全公司上下几万口人等着领导的决策过生活，他们不能不慎重。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老爷子笑了一声，“我从小就偏爱如初这孩子多一些。我喜欢的孙子，我凭什么不能把好的东西都留给他？”
“况且如初这孩子有能力撑得起集团。”老爷子有点不高兴别人质疑他的决定。
夏虞敛眸，不吭声了。
“我老了，但我也没糊涂。”许久，老爷子叹息一声，“阿和平庸，他的能力不足以撑起偌大的集团。小诺是有能力的，但是……”
“他的性子从小就被他那个不入流的妈养歪了。你看他上蹿下跳的争取公司股东的支持，就以为他是真的想要继承权？其实不然。”
“他只是遵从他那个母亲的命令而已。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老爷子的指腹缓缓摩擦着被角，“关于继承权这事儿，我从来没给过他一点希望。我总想着给他一点股份，让他放下肩上的担子能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闻人诺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从闻人如初手里把继承权抢过来，又哪里还有心思思考别的？
“夏虞。”老爷子突然开口，眼神清明而锐利。
夏虞心中一惊，恍然抬头。
老爷子张嘴，刚要说什么，保镖就来敲门了：“我们巡视了一圈，暂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夏虞下意识站起身点点头：“那就好……”
老爷子看着夏虞高大的背影，脑袋缓缓往后，靠在枕头上。
视线一模糊，就恍惚看到了闻人如初的背影。
指尖一微微动了动，老爷子开口：“你们都出去吧。”
夏虞回头。
老爷子已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