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放学时候,市一中的大门口,必成闹市。
卖吃食的最多,还有卖衣服的、卖书的、专门卖手工鞋垫的,甚至还有卖BP机的,跑来想甩个尾、促个销。
今天尤其的热闹。
还没等到放学时候,校门口除了正常就有的小商小贩小摊位之外,忽然有约莫二三十个年龄大小不一,上至三十来岁,下到十七八岁,有个别还穿着校服的人,聚集到了一起。
为首者,当然是丁广修。
但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虽则冬天,却仍然穿着单薄的小西装,人很瘦,个子高,长得倒是不丑,只是看去有些单薄。
关键他留了个小辫子,看去莫名显得有些流里流气。
丁广修跟他站在一起,两人身后,停着一辆帅气的红色保时捷小跑车。
其余人等,虽三五成群,却基本上大致分为两边,站到两人身侧。
过不大会儿,从一边又开过来一辆普桑。离了校门口还有几十米,就停下了,车上下来四个人,随后车子竟又发动,开回去了。
讲道理就是,这条路因为有一中在,学生众多,每到放学时候,交通压力极大,因此是禁止除公交车之外的其它机动车进入的,更别提停车了。
看见那四个人下了车之后过来,跟丁广修站在一起那个高瘦的年轻人撇了撇嘴,说:“呶,来了,领头那个是东方武校那王晓磊的弟弟,给他当副校长的,叫王晓泉,当然,他打架不行,他后边那俩,瞧见没,那俩能打,都是王晓磊的徒弟。你不是说那孙子很能打么,让他上来试试,就这俩货,恁不死他!”
他这边话说完,那东方武校的四个人就过来了。
领头的王晓泉,看去不到三十岁,远远地就带着笑,见了人先掏烟,可惜掏的是两块五的红旗渠,他递烟出去,居然大部分人都不接,递一圈只递出去一支,但他竟脸上笑容不改,过来后,还对那年轻人道:“徐经理,抽烟抽烟……”
那年轻人撇嘴,笑笑,“我说老王,你别特么整天装穷行吗?拿这玩意儿给我敬烟啊!”说着,他瞥了丁广修一眼,“今天这事儿,是我兄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卖卖力气,办漂亮点儿,回头上我那儿拿烟去!”
“哎呦,那多不好意思,这个,那谢了啊!”
“少特么来这套,还有,说过多少回了,下回别叫我徐经理,多土啊!我算什么经理呀,我就是个混饭的,下回叫徐少。人家大地方都这么叫!”
“哦哦,好,好,徐少,记住了记住了!”
“这位,我兄弟,丁广修,徐集煤矿知道吗?有他们家份子!你叫丁少!丁,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王,王晓泉,东方武校副校长,他办事儿,你放心,别的不敢说,全宿阳市,你说谁打架厉害,拉出来,准给你打得跪地上喊一声服!”
于是俩人握手,这就算是认识了。
本来丁广修主要就是在市区的几家学校里耍横而已,这个级别,都是学生,别说打,很多时候光是吓都能把那帮书呆子吓尿,这些年丁广修的名声越发的大,都知道他横,更是无人敢惹,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硬仗可打。
但今天忽然遇到这么一茬事情,让他对自己手下能召集的人的战斗力,有点没信心,却又务必要赶在今天就把这口气给撒出来,把面子挽回来,所以才找了比他更混得开的这位徐少,许诺不担责任,一人两千块,从武校里请了高手来。
这时候认识了,大家就凑在一起聊了几句,主要是丁广修描述了一下中午自己挨揍的大概过程,并表达了务必要把对方“搞死”的愤怒,王晓泉就表示心里已经有数了。于是就只差等着放学了。
转过身来,嘻嘻哈哈的,他拉着从武校带出来的三个棒壮小伙子,走到一边去,瞥着旁边没人,叮嘱:“待会儿要是需要你们上,都给我留点手,吓唬吓唬就行了,别真的打伤人,咱就图挣点跑腿钱……懂不懂?”
“再说了,就算打人不犯法,好好的学生,给人家打残喽,影响人家前途,说不定影响人家高考呢,这是作孽的事儿,咱不干,武德,是吧?”
三个武校学生纷纷点头,“行,师叔,放心吧!”
于是王晓泉又慢慢溜达回去,跟丁广修,以及那位徐少站到一处,谈笑风生。
似乎是觉得有点冷,毕竟化了一天的雪,自己又没穿厚衣服,那徐少不断地抬起手腕,看向自己那名贵的手表。
终于,就差五分钟了。
他跺跺脚,转身,“都预备好啊,待会儿铃一响,这边一半,那边一半,给我兜住了,尤其是丁你的人啊,都瞪大眼睛,认准!别把人放跑了,那老子就特么白挨这半个钟头的冻了!艹……真特么冷!”
说话间,他一回身,忽然发现马路对过那边的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奥迪A6在距离一众小吃摊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
初时并不在意,但愣了一下之后,他赶紧扭头再看,顿时就一下子愣住了。
挤挤眼睛再看,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当时就更懵了。
就在这时,车子停稳之后没多大会儿,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一个看去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下了车子,关上车门,整了整西装,一副庄重的神态,缓步走到了学校门口,然后就在那里站住了,一副等人的样子。
从这人下车,那徐少的眼睛就连眨都没眨,一路追着看,同时嘴巴吃惊地大大张开,一副惊愕之极的模样。
他身边的王晓泉早就注意到他在看那辆车,和那个人,他对这些事情向来熟贯,看那车牌,再看徐少的表情,已经是大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他没吱声。
倒是一旁的丁广修,在发现徐少的不对劲之后,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嗳,徐哥,怎么了你这是?”
那徐少憋了半天,只憋出来声音极小的一句话,“卧槽!”
“怎么了到底?”
“那是孙建成!”他只敢小声说,怕路对面能听见,因为据说孙建成是赵文辉老爷子的顶门大弟子,神仙一流人物,“卧槽!他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孙建成,谁?”
“你特么小声点儿!”徐少瞪了他一眼,使个眼色,瞥向那边的黑色奥迪A6,“看看,注意车牌,想起来没?以前聊过的,宿阳第一车!”
丁广修愣了一下,忽然间醍醐灌顶,“卧槽……不会吧?”
“什么不会,就是!”
话到此处,再扭头看看安静笔直地站在学校门口的那人,徐少的眉头不由得就皱了起来。
想了想,虽然对方未必记得自己是谁,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自己老爸从来都以能够带着自己去登门送礼拜年,并能够跟这个孙建成攀谈几句为荣的。
他要是贵人事忙,压根儿不记得自己,也倒罢了,可他万一要是记性超好,记得自己,这会儿自己瞧见他了,居然都没过去打个招呼问候一句,让老爸知道了,是一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打的!
更何况,他今天可是开着宿阳市黑白两道赫赫有名的那辆奥迪车来的,据说那可是赵文辉老爷子最爱坐的车。
天知道这会子车里是不是还坐着个老爷子。
说来也巧了,偏偏赶上这会子还没放学,自己这么一大帮人,全是青壮,就这么杵在一堆脏兮兮的小商小贩堆里,再加上还有辆跑车那么拉风地杵在身后,简直是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他们绝对没理由瞧不见自己。
所以,这个马屁还是一定要过去拍的!
拍好了未必有好处,但不拍的话,自己却有可能被老爸给拍死!
想到这里,他赶紧扔了烟,路两边左右一看,没车,然后弓着腰,快步地小跑着过去,看在他的一帮小弟眼里,都是一愣一愣的。
只有丁广修,和全程旁听了两人聊天内容的王晓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此时那徐少一边快步小跑,一边瞥着路两边的各种小吃摊子,等到了那奥迪车上下来的中年人面前,也顾不得两人身边不远处就是辆卖炸臭豆腐的小吃车了,点头哈腰,口气很是谦卑的样子,“孙叔叔,您好!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孙建成目不斜视,本是一副站立如松的正宗武人姿态,不过今天却显得少了些武气,多了些客气与低调。
此时闻言,他扭头看了那徐少一眼,脸上也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你是徐总家的公子吧?叫……光友?”
“嗳……是我是我!徐光友!哎呦,孙叔叔您居然真的还记得我的名字!我爸特别佩服您!老是跟我说,咱们宿阳市,他第一个服赵爷爷,第二个就是您!没想到您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嘿嘿……嘿嘿!”
“哈哈,你父亲挺好的吧?”
“挺好挺好,谢谢您关心。”
“嗯,生意也都挺好?”
“都挺好都挺好。”
“嗯,回去告诉你爸,好好做生意,遵纪守法。接下来的时代,是咱们都赶上好时候了,有的是正当的钱可以大把的赚,别老想着走歪门邪道。回头闲了,约个时间,一起喝个茶。”
“嗳!嗳!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嗯,那你去吧,我还要等个人!”
“嗳!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