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里出来,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钟。
我把车直接扔到了警局对面,意思就是告诉姓蒙的,事情解决不清楚,我肯定不带走的。
我和王影彼此寡言的并肩慢走在人行道上,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夜晚的佛S街头分外热闹,处处可见高楼大厦的霓虹闪烁,放眼望去哪哪都是人头攒动,时不时还能看到很多架着手机搞户外直播的小网红,跟摆地摊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每当路过那些人身边的时候,王影都会若有所思的停下来静看几秒钟。
在今天这个网络风靡的全民年代,越来越多的新新人类固执的认为拿把手机就能赚大钱,扭腰晃臀就能当“明星”,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可笑,可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的思想跟不上大数据的浪潮。
路过一个卖水产的街口,一个套着花棉袄,给自己打扮的好像农村傻老帽的男人,左手攥手机,右手捏着一条龇哇乱动的黄鳝,梗着脖颈吆喝:“老铁们,今天我给大家表现一下生吃活黄鳝,喜欢的老铁订阅关注一波,我霍家军的兄弟公屏上666甩起。”
我饶有兴致的瞟视了两眼。
王影则毫不遮掩的鄙夷冷笑:“小丑。”
这个讲究标新立异的年代,很多人喜欢用极端另类的方式博取眼球,又有很多人五块钱的盒饭都吃不起,却眼皮都不眨巴的打赏身价千万的网红主播。
有一年不给爹妈买件衣裳,却跑去学人家做什么爱狗人士的“圣母大师”,有今天心疼这个明星破点皮,明天为那个红人掉眼泪的“泪美人”,有住着三四百块钱出租房,却在惦记明星离婚后巨额财产如何划分的“迷之爱豆”,还有路上看见小偷都不敢吱声,却天天跑到军事论坛底下呐喊,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键盘将军”。
突然间想起,很久以前刘博生说过的话,这年头人的种类比动物多,比植物杂。
找到一家看似装修风格不错的“茶餐厅”,王影再次停驻下来,因为门口有个撑着手机支架在弹吉他唱歌的“小网红”,姑娘的打扮算不上多时尚,但唱的歌我却分外熟悉,竟是当初我刚到崇市时候,王影连夜来找我,在电话里跟我唱的那首《醉赤壁》。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女孩的嗓音尤为空灵悦耳,再配上略显伤感的曲调,让人有种忍不住回忆的感觉,王影站在我旁边,合着对方的拍子也跟着轻轻哼唱。
我拿胳膊轻轻靠了靠王影的手臂笑道:“要不,你跟她合作一首?”
王影微微一顿,眼眸里闪过一抹失落,随即摇摇头浅笑:“不了,咱们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好。”我不做犹豫的点点脑袋。
走进茶餐厅以后,我俩选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王影仍旧时不时会抬头朝门外唱歌的女孩张望,我则随意点了几样小吃。
我舔舐一下嘴角轻问:“你很久没有唱歌了吧?”
“嗯,来羊城以后就没怎么唱了,偶尔会和这边认识的朋友去KK歌,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我看他们玩。”王影轻轻挽起耳边的碎发,表情平淡的回应。
我习惯性掏出烟盒,看她轻轻皱眉,犹豫一下后,又揣了起来,低声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唱歌、表演的吗?现在有条件了,为什么又放弃。”
王影沉默了几秒钟,自嘲的昂头看向天花板轻喃:“以前我以为自己很喜欢唱歌,很有梦想,结果当王莽突然间甩给我一大笔这辈子我都花不完的财产时候,我才发现我只是喜欢钱,人呐,真的不能让梦想照进现实。”
感觉她有点忧伤,我立即岔开话题:“赶紧吃点喝点,完事你请我喝酒哦,今晚上说啥得不醉不归。”
“好呀。”王影点点脑袋,歪着脖颈,分外可爱的开口:“我现在酒量可好了,单喝你应该没问题。”
我撇撇嘴调侃:“快拉倒吧,以前哪回你不是喝的吐到东西北向都找不准,还要单喝我。”
王影像是想起来什么搞笑的事情一般,先是“噗嗤”一下笑出声,紧跟着抑制不住的边笑边解释:“公司里的几个朋友也这么说我,说人家酒吧玩到开房,我却从大厅吐到走廊,咯咯咯..”
她笑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我俩莫名其妙的全都停了下来,四目对望,气氛陡然间变得有点尴尬。
我吸了吸鼻子,没话找话:“对了,你跑到佛S干嘛?”
王影吮吸着饮料吸管回答:“玩呀,见网友啊,我在微信上聊了不过的男网友,长得可帅了,感觉就是年轻版的金城武,结果见面以后才发现,美颜的功能真是忒强大,他活脱脱就是个烫着锡纸头的金正恩。”
“哦..”听到她的话,我莫名其妙的有种失落,那种感觉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有,就像是一块属于自己的面包,突然间有了思想,还主动跑到了别人的碗里,可能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吧。
“你呢?为什么会跑过来帮我?”王影眨巴两下亮晶晶的眸子反问。
“没啥特别原因呐,咱俩是朋友,我又和你爸关系密切,他不在家,有事情我自然会冲到最前面。”我想了想后说道:“诶,我跟你说没说,你爸被我送去上海治病了?”
“说过啦。”她点点脑袋。
这句话说完,我俩又一次陷入可怕的沉寂当中。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我会第一时间跑过来,是出于一种自己都解释不明白的本能,但又感觉这么说的话,容易让她产生什么误会,所以才言不由衷的扯了那么一大堆。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王影拍拍自己的小腹,笑盈盈的出声:“我吃饱了,咱们喝酒去吧。”
“就吃这么点?难怪你最近又瘦了。”我揪了揪鼻子起身:“你到门口等我哈,这顿我请你,喝酒你请客。”
“好嘞。”王影笑的如花朵一般灿烂。
当我起身时候,突兀听到她声音很小的呢喃:“过去的我们词不达意,现在的我们又总是言不由衷。”
“你说什么?”我迷瞪的望向她。
王影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比划一个剪刀手:“我说今晚上必须喝吐你,而且还是边走边吐的那种。”
“妥妥滴。”我憨笑着缩了缩脖颈,走去前台结账的时候,我掏出手机拨通李新元的号码:“周智和周体你安顿好没?”
“大哥,你说谁?”李新元懵圈的反问。
“就那俩脑袋染的跟鸡毛掸似的非主流头子。”我无语的形容。
李新元这才会意过来:“昂,你说小黄和小红啊,他们这会儿搁酒店的休闲中心打台球呢,咋了?”
我低声交代:“让他们带几个靠谱的兄弟来趟佛S,到了以后联系我。”
结完账后,走出餐厅门口,我看到王影又在怔怔的看着门口那个弹吉他的唱歌女孩,眼神里竟透着羡慕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想唱就跟着她唱两首呗。”我乐呵呵的出声。
“不了,看看就挺好。”王影拨浪鼓似的摇头,然后掏出手机道:“我查查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夜店没,待会咱们喝酒蹦迪去。”
“嗡嗡..”
就在这时候,我兜里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是叶致远的号码,我迟疑一下接了起来:“哈喽啊远哥。”
“别,你是我朗爷。”叶致远没好气骂咧:“大哥朗,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呐,我好好的给你介绍朋友处理事儿,你咋还跟他卯上劲儿了,你知道老蒙刚刚给我打电话时候啥样不,他都快哭了,哥呀,能给一个区警局的二把气的哭鼻子,你绝对是独一份。”
我抿嘴道:“铁汁,话不能这么说,他要真拿你当朋友,也不能连坑我好几把。”
叶致远苦笑不得的喊叫:“我滴哥哥诶,你有兄弟朋友、关系户,难道还不许人家有嘛,那个精神病是他远房亲戚,论辈分他得喊声一句叔公,你说你让人剐了人家叔公三十多刀,完事还得再来三十多刀,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忍?你看这样行不,你手底下那个兄弟,先让他拘留几天,等他把场面上的事情都做完,我交代他马上放人,人家不大不小也算当地一号人物,如果啥态度没有,往后在家族里还怎么抬起头。”
我态度坚决的拒绝:“那不行,我这个兄弟今天才刚跟我出道,就让他蹲鸡棚子吃牢饭,我心里过意不去,反正明天之前我要是我见不到我兄弟,你告诉老蒙,让他那个有精神病的叔公就找个阴凉地方躺好吧,夏天热,臭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