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幼清并不知道郭胜是什么时候来的,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自己和魏泓说话。
她只知道当郭胜把那封急报给了魏泓之后, 魏泓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王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面色担忧地问道。
魏泓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你先跟周妈妈他们在这玩吧, 我回去一趟。”
姚幼清摇头:“我跟你一起回去。”
魏泓平日里虽然也时常板着脸,但很少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既然如此她也跟着一起回去的好。
反正她只是出来遛马的,小乖乖已经在山上玩了一会了, 应该也玩够了, 把它和小可爱带回来一起走就是了。
魏泓想了想,点点头:“好, 那你先跟我回车上, 我让人去把马和狗带回来。”
姚幼清嗯了一声,跟他一起往车边走,两人坐上车没一会小可爱和小乖乖也被带了回来, 一行人便往胡城的方向驶去。
…………………………
“连城呢?死了吗?就这么看着南燕兵马闹事?”
回府之后魏泓没有跟姚幼清一起去内院,而是直接来到了前院书房, 啪的一声把那份急报拍在了桌上。
郭胜眉头紧皱:“不知道, 子谦已经去查了,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话音落,崔颢便大步踏入房中,向来平静的脸上亦是少见的有几分阴沉。
“王爷, 联系不到连公子,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他自己的人马现在也一团乱,铺子虽然都还在正常经营,但私下里都在暗中派人寻找他,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能联系到他了。”
郭胜听了眉头皱的更紧:“这些人倒真是沉得住气,自家主子丢了还一声不吭地做生意!连个招呼都不跟咱们打!”
“估计是怕咱们趁机占什么便宜吧。”
崔颢无奈道。
王爷与连公子虽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因为立场问题,注定不可能真的毫无保留,多少都有些提防着对方。
连城失踪,他的那些部下若是将这件事告诉魏泓,魏泓帮着找人还好,若他非但不帮忙还趁火打劫,将来连城若是回来了定会治他们的罪。
他们没有把握,自然也就不敢告诉魏泓。
郭胜啐了一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怀疑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他们主子背后指使的呢!”
他只是心直口快随口一说,说完见崔颢神色晦暗不明,目光中隐隐有些担忧,不禁一怔。
“……不会真是他吧?”
“应该不是。”
魏泓沉默片刻后说道。
“就算连城想要跟我翻脸,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更不会用这种方法。”
以连城的性格以及他们对彼此之间的了解,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他彻底铲除,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手的。
而“失踪”的人除非真的死了,否则最终总会出现。
他现在若是用这种愚蠢的理由跟他撕破脸,将来重新出现的时候就不怕他报复吗?
崔颢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确实比较小,不过我们还是要提防一二。另外我已经派人在朔州境内搜寻连公子下落,只要他在他们的地界,一定能把他找出来。但就怕……他不在这。”
连城虽然经常在大梁境内逗留,但他毕竟是南燕人,在南燕的时间还是更多一些。
他若在大梁出了什么事魏泓这边还能帮上些忙,南燕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还有,王爷,若连公子真是出了意外……您打算怎么做呢?”
远的不说,近的这场战事,他要如何处理?
魏泓看了看桌上的急报,眉眼沉沉。
这份急报是从蘅水那边送来的,上面说南燕忽然调转兵力攻打已经被大梁占领的蘅水以西,镇安军从那边撤回来之后,朝廷留驻在当地的兵马不堪一击,眼看就要被攻破了,上面询问他是否派兵协助朝廷拱卫蘅水,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说。
但战事一旦开始便瞬息万变,一日之间就可能扭转整个局势,谁知道这么等下去他们当初帮着打下来的蘅水是不是就要被朝廷那群败家子又拱手送出去了。
可上次他们出兵好歹还能用朝廷之前的军令当借口,而且当时蘅水还是大金领土,打下来了是好事,朝廷哪怕有所非议也不会让他们把到嘴的肉吐出去。
但现在蘅水以西已经归属大梁,交给了朝廷打理,他们此时再要越境出兵,就要背上朝廷的骂名,魏泓说不定也要被安上谋逆造反的罪名。
“要我说王爷你就别管了。”
郭胜道。
“咱们已经帮朝廷拿下了蘅水,他们自己守不住怪谁?若是您再出兵帮忙,他们不记您的好反而污蔑构陷您怎么办?”
他说到这脑中难得灵光一闪,啪的一声拍了下大腿。
“说不定这就是朝廷的诡计!等您忍不住无令出兵了就把谋逆的罪名扣到您头上!”
就像当初先帝让贵妃殉葬,就是为了逼魏泓无召回京,然后借机除掉他。
崔颢转头看了看郭胜,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眼光。
郭胜挺着胸脯自鸣得意,这档口外面却有人来报,说京城来人传旨,命秦王迅速率领五千兵马驰援蘅水。
房中几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直到那圣旨摆到面前都还有些没回过味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崔颢喃喃道。
此次南燕出兵衡水以西,朝廷不敌,他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朝廷兵马真的不堪一击,无法抵御南燕兵马。
要么就是郭胜刚才说的,他们故意做出败走之势,然后等王爷派兵驰援就构陷他无令出兵,届时再以谋逆之罪对他进行征讨。
即便王爷不出兵,朔州境内任何一支兵马出兵都能被他借机除掉,到时候就算不能一次扳倒王爷,他也可以先将王爷手中兵马削弱一些。
可眼下朝廷竟然直接下旨出兵,给了他们正当的理由,完全不必担心事后被追责。
“难道真的是打不过?”
崔颢有些不解。
郭胜好不容易猜到一点结果又被否定了,嗤了一声:“那还真没准,我跟朝廷那些兵接触过,一个个酒囊饭袋,只知道吃喝,放在咱们朔州根本不叫兵!”
可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魏泓究竟去不去。
“之前让咱们全权负责攻打大金,咱们以军饷为由拒绝了。这次他们只让咱们出兵五千,剩余还是朝廷来处,一应粮草辎重也由朝廷供给,王爷若是不去……只怕也会落下罪名。但若去的话……我怕还有别的什么阴谋诡计。”
总之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魏泓再次沉默,许久后抬手按住那份圣旨,指尖在上轻点。
“朝廷有命,莫敢不从,但我那皇侄若以为把我带出朔州就能除掉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别说五千兵马,他身边只要跟着一两百靖远军,就别想除掉他。
他既然做了决定,崔颢便没再反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
姚幼清后来才知道魏泓要领军出征,心中担忧更胜。
“为什么蘅水之战要派你从朔州赶去呢?朝中难道没有其他将领了?”
她并不知道之前蘅水是魏泓派人打下来的,所以也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那边出了事,却让魏泓从这里出发过去驰援。
魏泓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夫君厉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这才求着我去。”
可这话根本就哄不了姚幼清,她眉头依旧紧促,抓着他的衣袖道:“王爷你别跟我开玩笑,是不是……是不是朝廷想要对你做什么?”
她才不信偌大一个朝廷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带兵的将领了,更不相信离了魏泓朝廷就守不住国土。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大梁早就覆灭了,又如何能撑到今日。
说得再难听一点,坐在皇位上的又怎么会是那位呢?不早就换人了?
魏泓知道她虽然在人情世故上并不通透,总是反应慢半拍,但对于一些大事却很聪明,不是那么好骗的,于是索性也不再瞒她。
“我不知道朝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对我做什么,但陛下这次的旨意找不到空子钻,我若借口不去只怕不好。”
说完见女孩眼圈都开始泛红,拉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
“不过你放心,我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也不是好欺负的。”
“陛下这才登基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呢,想对我下手还嫩了点,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此次出征要么是简单的守住蘅水,要么就是他与魏弛之间的又一次较量。
若是前者那一切好说,打完仗他立刻回来。
若是后者,那他就再打一次他的脸,让他知道什么叫疼,以后不敢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
姚幼清红着眼睛鼻音浓浓:“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王爷你呢?王爷明明从没有觊觎过他的皇位啊……”
魏泓无声轻叹,将女孩抱进怀里。
“有些人就是这样,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因为害怕失去,就想把每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都铲除。”
姚幼清靠在他胸前,眼角红红:“王爷,你要小心。”
魏泓点头,凑到她耳边道:“我还想跟凝儿生个漂亮的女儿呢,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姚幼清眼角的红蔓延到面颊,抿了抿唇,小声道:“那……我们现在生?”
抱着她的男人一怔,回过神后呼吸陡然间粗重几分。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孩,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边辗转轻吻,两手箍的越来越紧,最终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松开。
“伯母说最好等到十七岁以后……还差一点,就快了,我再等等。”
说完又咬她的耳朵,含混不清地嘟囔:“而且我若今日与你圆了房……这仗只怕没法打了。”
他怕自己每晚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女孩香甜可口的样子。
姚幼清面色更红,也不知自己刚才怎么就如此大胆说出了这样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
“那……等王爷回来。”
魏泓低笑,抱着她往床边走,边走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起初不大愿意,后来被他死缠烂打说自己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让她就让着他这一回,她这才红着脸答应了。
翌日一早魏泓便领兵出征,率领五千靖远军直奔蘅水方向。
战事紧急,他几乎一刻不停地赶路,路上不忘让崔颢继续派人查找连城的踪迹。
可连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真的一直都找不到,无论是南燕还是大梁,均没有他的消息。
魏泓听了皱眉低声咒骂一句:“这蠢货不会真死了吧?”
崔颢也是无奈,摇头叹道:“谁知道呢。”
…………………………
另一边,南燕与大梁交界,连城正躲在一处废弃了不知多久的破庙里,身上脏污不堪。
“秦王这个乌鸦嘴!之前说让我别出事,我果然就出事了!”
他一边啃着一块硬邦邦的干粮一边说道,往日里白皙的面庞此时满是泥污,身上衣裳也都破破烂烂,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发黑,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公子,你喝口水吧。”
下人递了个水囊过去,连城接过灌了一口,将堵在嗓子眼的干粮勉强咽下去了。
“等回头我去了大梁,一定要问问他那张嘴是不是开过光,怎么这么灵验呢?”
南燕朝廷本来全在他控制之下,谁知道他这次回国时候却忽然就被人追杀,而且对方可谓不遗余力,和以往派刺客暗杀完全不同,这次完全是撕破脸皮要将他置于死地了。
“我这么有钱,他们全都靠我养活,怎么敢跟我翻脸呢?”
连城百思不得其解。
杀了他固然能得到一些好处,但即便他死了,那些人也休想拿到属于他的东西,这对他们来说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所以这些年想除掉他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敢动手的寥寥无几。
“大概失心疯了吧。”
下人道,吞下一口干粮后摸了摸不大舒服的嗓子。
这些年跟着公子吃香的喝辣的,饮食穿着无不精细,这些干粮现在吃起来已经觉得剌嗓子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公子,这地方不能多待,咱们还是歇一会就赶紧离开吧,不然被人追上就完了。”
这些日子他们四处奔逃,身边死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越来越少,倘若不能及时逃到安全的地方,可能就真要一命呜呼了。
连城又喝了几口水,站起身拍怕屁股:“走。”
仅剩的十余人离开破庙,向大梁境内走去,边走边道:“说起来真是可笑,咱们明明是南燕人,却要到大梁境内才能保住性命。”
南燕境内也不是不能待,但现在几位皇子联手追杀他们,各处关卡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连城一露面还来不及调集自己人马就被发现了,躲都不好躲。
反倒是大梁,那些皇子们插不上手,连城却有不少人马可以调动。
“还好我当初有远见跟秦王合作,不然现在还真是不太好办。”
连城擦了擦脸上的泥污,说话间看到不远处有条河,眼中一亮。
“等等我,去那边洗把脸。”
属下对于他这种生死关头看见河还想洗脸的做法也是万分无奈,只能跟着走了过去。
连城鞠了几捧水把脸上洗净,对着河面照了照,确定不像刚才那样满脸脏污之后才满意地站起身,再次翻身上马跟他们离开了。
一行人快马疾驰,穿行在山路间的时候遇到几个干完农活回家的老农。
双方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当回事,直到半个时辰后有人从破庙的方向追来……
这些人目光凶悍,路过一处村庄的时候随便找人问了几句话,问的正是连城一行人的踪迹。
连城身份便是再怎么低微,也好歹是南燕皇子,他们不能拿着他的画像明目张胆的四处追杀,便只是靠言语叙述,问的也很简单:“有没有看到有人骑马经过,差不多都是二十来岁,其中一人长的非常好看。”
这条路上时常往来车马,他们若说前两句估计对方还不确定说的到底是谁,但听到最后一句,战战兢兢的老农立刻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道:“有,半个时辰前往那边去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连城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