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下人察觉季云婉逃走, 立刻去追, 在门口找人询问的时候有人说看到季云婉与盘香往北边去了。
北边是通往京城的方向,南边则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通往上川。
按理说季云婉逃走之后更有可能往南走,但他们当时惊乱之下谁都没有怀疑, 当即追去,到了北城门才知道那两人根本就没从这里出城。
一行人只得又去别处打听, 等终于从南城门守卫那里得知有两个和他们描述的十分相符的女子行色匆匆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城门已经过了下钥的时间,官兵说什么也不给他们开门。
“小姐一定是故意挑着这个时间逃走的!”
有人说道。
卡着时间在城门关闭前引火烧了客栈, 做出走水的样子, 然后趁乱逃走,马不停蹄跑出城去, 临走前授人以钱财让人给他们指出了错误的路。
等他们回过神发现被骗, 又无法确定她到底是已经离开还是还在城中,就只能盲目搜寻。
待查清楚她真正去向的时候城门八成已经关闭,没有上峰的命令, 守城官兵绝不会给他们打开。
“肯定是你刚才多嘴被她看出什么了!”
那人低声斥责自己身边的同伴。
同伴也是一脸烦躁:“要我说就应该以老爷夫人的名义直接把她带走,不进城的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时候咱们说不定都办完事往回走了!”
可是互相指责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被原本跟在季云婉身边的那些人看出什么的话还更麻烦, 于是他们说了几句就停了下来, 打算拿着名帖去府衙请人出面下令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去寻人。
准备回京选秀的秀女丢了,让府衙开一下门也不为过, 想来会答应的。
但他们刚露出这个打算,就被跟季云婉一起离开京城的那些人阻拦。
“官府知道小姐是要参加选秀的秀女,若是派人一起去找怎么办?你们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姐不愿参加选秀逃走了吗?”
“那传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整个季府都要受到牵连!”
被拦住的人心说季府现在已经被牵连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被派到这里。
但那人的话有一句却戳到了他们心窝子上,就是万一官府派人一起找怎么办?
一起找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知道小姐逃走过一回,找到人后官府再派人一路跟着把他们送回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是总不能就这么让小姐跑了吧?到时候不能把人带回京城交差,不一样是大不敬之罪!”
虽然他们要带回去的是尸体,但道理是一样的。
刚才说话的人皱了皱眉,往城外看了看。
“这天寒地冻的,她们两个女子跑不了多远。”
“而且小姐肯定是往上川的方向跑,明早再追也是一样的!咱们这么多人,还怕追不上她吗?”
旁边有人点头,但也有人小声嘟囔。
“万一真找不到呢?还有……小姐今晚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出事了正好,还省得他们动手了,反正他们本来就是要推脱成意外的。
先前准备去府衙的人这会反倒宁愿等一宿了,于是一行人在南城门附近找了地方落脚,翌日一早就向城外追去。
城门外天不亮就聚集了许多百姓,有进城探亲的,有纯粹路过的,更多则是从乡下挑着担子进城做买卖的。
他们一大早就守在这里,只等开了城门就进去。
哪知城门刚一打开,就从里面冲出来一队骑着马的家丁,挥舞着马鞭呼喝着将他们斥退,然后扬长而去。
人群被他们挤的东倒西歪,有人低声抱怨,有人骂骂咧咧嘴里说着难听的话,说完后陆陆续续进了城。
盘香和季云婉裹着从别人那里换来的破衣烂衫混在人群中,前后脚进入了城门。
直到钻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周围再无旁人,盘香才腿肚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小姐,还躲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万一……万一他们发现咱们根本不在前面,又折回来怎么办?”
这城里一共就这么大点,真要找人的话肯定能找到的!
更何况他们两个女子无依无靠,根本无处可去,住在客栈之类的地方肯定也会引人注意,更容易被找到。
季云婉从小生长在季家,父母对她的要求虽然严格,但也从没委屈过她,她又何曾这样站在外面吹过一夜冷风?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为父母的狠心感到悲戚,更没有时间自怜自艾。
她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忘掉一切其它事情,先把命保住再说。
“陛下既然在胡城就发现了我,肯定那时就派人盯着我了。”
她边说边看了看四周。
“季家的人会跟丢了我,但他们一定不会。”
这话非但没能安慰盘香,反倒让她毛骨悚然。
“小姐,那……那咱们……咱们是不是要死了?”
老爷派人来杀她们,不就是因为陛下想让她们死吗?
陛下想让她们死,现在看到她们逃出来了,又怎么会放过她们?
季云婉呵出一口寒气,动了动因为寒冷而僵硬的指尖。
“陛下想让我死,所以我才要死。陛下若不想我死,我才有机会活。”
盘香听不懂,哭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陛下难道还会改主意不成?”
就算他改了主意,她们也等不及了啊!
季家的人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察觉不对折返回来,到时候她们就是死路一条了!
…………………………
宫中,魏弛正在房中逗弄一只鹦鹉。
这鹦鹉是朝中一位官员进献给他的,前两天才刚送来,虽然品相不太好,尾巴上不知为何秃了一点,但他极是喜欢。
因为这鹦鹉不仅会说话,还很聪明,教它点什么话它很快就能学会。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魏弛给它喂了点食,小东西便油嘴滑舌连说了几遍陛下万岁。
“若是幼清在就好了,”他看着笼子里的小家伙笑着说道,“她向来喜欢这些小东西,若是看到了肯定会很高兴。”
这话他自己说说就罢,宫人不便接,便只是垂头笑着不说话。
外面这时有人通禀,说是刘福来了。
魏弛点头,对宫人摆了摆手:“把小东西带去花园晒晒太阳。”
宫人应诺,拎着笼子走了出去。
出门后,他那干儿子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鸟笼,拎在手中跟他一起向御花园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小内侍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干爹,陛下怎么把季二小姐接到宫里了?难不成真想把她留在身边啊?”
刚刚跟刘福一起来的就是季云婉,魏弛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偷偷带到了宫里。
年长的宫人啐了一口,小声道:“放屁!那季二小姐当初可是想去给秦王做妾的,陛下能看得上她吗?”
内侍缩了缩脖子:“那……”
“行了,”宫人打断,“赶紧找个地方把鹦鹉挂上去,季二小姐这辈子也不可能做宫里的主子,你就别操这些闲心了!”
内侍诶了一声,忙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把笼子挂了上去。
另一边,魏弛将一封信轻轻放到桌上,看着被刘福带进来的女人。
“你说……秦王妃心里还挂念着朕,有何凭据?”
魏弛之所以让人把季云婉带来,就是因为她写了封信,故意留在屋子里让派去盯着她的人看到。
这封信暂时保住了她一命,让她得已活着跪在魏弛面前。
“臣女的凭据就是这半年多以来在胡城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一切,陛下若信,便是凭据,陛下不信,便无凭无据。”
她沉声道。
魏弛轻笑:“说来听听。”
季云婉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最后道:“陛下若想查证其实也不难,王府虽不好进,但有关王府的事也不是全然打听不到。”
“□□何时修缮了内院,又是相隔多久修缮了前院,修缮前院花费了多少时间,是不是有意拖延,这些在胡城随便问一下就能知道。”
“秦王妃远嫁上川,按理说若能得到秦王垂青应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又为何要在秦王已经示好的时候还对他不冷不热,让他不得不想出这种法子搬去内院呢?”
“除了她心中还挂念着您,臣女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毕竟……当初所有人都知道您与秦王妃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先帝赐婚,如今秦王妃本该是相伴在您身侧才对。”
魏弛听了她的话并没有立刻出声,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又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很久之后他才稍稍倾身,说道:“既然朕想知道的现在都已经知道了,你对朕来说就没用了,那朕为何还要留你一命?”
季云婉闻言抬头,精心装扮后的面容展露在魏弛面前。
“臣女作为秀女确实是没什么用,因为陛下并不喜欢臣女这张脸。”
“但臣女自认姿容尚可,这张脸在宫中虽没用,说不定在别处能派上用场呢?”
“就算是现在没用,将来也没准用得上呢?”
进宫前季云婉就曾想过,要怎么让魏弛留下自己的性命。
可是想来想去,除了这张脸,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魏弛觉得她尚有用处,进而改变主意了。
所以这趟进宫她也并没有全然的把握,只是赌。
就连这赌局的胜算她都很少,脸上精致的妆容全靠脂粉撑着,脂粉下的面色实际早已苍白如纸。
魏弛看着她的脸,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季云婉被季家人追杀,根本就不敢露面,更别提出去买东西。
因此她现在用的脂粉还是当初魏弛赏赐给姚幼清,又被魏泓当做垃圾直接扔给她的那些。
她得知真相后本气恼地把桌上正用的那些当场就砸了,让盘香把剩下那些也都拿去扔了。
但盘香不舍得,把最珍贵的几样偷偷藏了起来,这次还顺手装到了她们带出来的包袱里。
季云婉虽然恨急了这些东西,但这次为了见魏弛,还是用了。
那些胭脂很难得,尤其是其中的口脂,颜色很难调配,便是身为皇后的朱氏都没有几盒,所以魏弛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忽然朗声大笑,拍案道:“好,既然如此,那朕就留你一命。”
“不过季云婉是必须要死的,所以从今日起,你就不是季云婉了。”
活着的季云婉要进宫为妃,而他并不想要这样一个妃子,因此她还是要“死”,只是“死”的是名字,是身份,但性命好歹保住了。
季云婉垂眸,唇角微抿:“是。”
魏弛唤来刘福,将她带了出去,等他们离开之后自己又陷入了沉思,直到宫人将鹦鹉带回来才回过神,遣退旁人后走了过去,拿起一根羽毛逗笼子里的鸟儿玩耍。
“朕就知道,幼清心里是有朕的,她还挂念着朕。”
他一边逗弄鹦鹉一边喃喃说道。
笼子里的小东西叨了一下他伸过去的羽毛,忽然张嘴:“放屁!放屁!”
作者有话要说: 《表姑娘》飞来的小鹦鹉~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