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纵马飞驰。
在他身后,还有二十多人一起狂奔,那是他从逢春新城带出来的驻守卫队。
此时他非常冷静,身体随着马背不断起伏,脑子里不断思考着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果,与其应对方式。
这位特使的身份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所以根本没来得及做好再多的动作,让他遇到这种事情。
许问首先担心的是他的安危——那位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可不是随便几个人头能轻易解决的。
然后,他想的是那些流民的来源。
几百人的流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聚集在那里发动攻击?
这种规模的群体行为不可能没有人组织,谁组织的,有什么目的,后续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计划,这都是需要考虑的。
那么,谁有可能是这个组织者呢?
许问冷静地判断着西漠当前的局势。
在他们来之前,西漠还是挺乱的。
其实最主要是穷,穷则生乱,更何况还有逢春流民这样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但自从逢春新城开始建设之后,情况迅速变得好多了。西漠流民以及当初受到逢春城地变影响的当地人聚集到了这里,西漠的不稳定因素顿时少了很多。
按理说,这里应该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只有一种可能……
许问迅速想到了最大的可能,表情变得非常凝重。
这支驻守卫队的头领是雷捕头,许问把他叫到身边,跟他小声低语了几句。
雷捕头脸色一变,重重点头,扭转马头到了另一些手下的身边,跟他们交流了起来。
客观而言,逢春城和绿林镇隔得不算太远,不然也不能曾经共享一片地热。只不过两者之前山河相隔,从这里到那里要绕个大圈子,很不方便而已。
但这种情况最近已经改变了,绿春公路的一个重点项目,就是在饮马河上比较狭窄的河段建了座桥。
这座桥大大缩短了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虽然还是需要绕路,但近多了时间也短多了。
许问他们接到通知的时候是上午,中午左右就已经过了饮马河。
饮马河一带非常平坦,过河没多久,许问先看见了水泥场的烟囱,接着就看见了旁边黑压压的人群,其中最显眼的,是穿插其中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带着森寒的意味,连春日的阳光仿佛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有军队在?
许问一眼扫过,有些疑惑。
有这些人在,为什么还需要陆问乡带人救援?
是来迟了吗?
许问没有多想,继续上前。
“站住!”他才往前走了不远,就被人喝住。
一骑军马来到他的面前,马上黑甲将军的目光
在他身上扫过,问道,“什么人?”
对方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一些身份,所以没让他直接退下。
“我是潜龙行宫的工程主官许问,听说此处出事,特地赶来。”许问扬声回答。
“哦?”对方又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道,“嗯,确实也应该到了。等着。”
他一边说,一边拨转马头往人群里面走,士兵们给他让出一条道路,许问顺着人群的缝隙看进去,远远看见一列马车,中间有一辆格外高大一些,与别不同。
黑甲将军正是向那辆马车走去的。
缝隙很快合拢,许问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时雷捕头等人来到他身后,没有多问,自觉地跟那边保持了一段距离。
许问坐在马上,打量着面前的人群。
士兵们非常警惕,身上很多血,但明显不是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而是别人的血。但他们也不是毫发无伤,很多人的盔甲上有新增的划痕,露在盔甲外面的皮肤上也能看见不少伤痕。只是,那些伤痕大部分都不像是武器划出来的……
许问看向另一边的流民。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坐在地上,很明显是被打倒在地的,士兵们身上的血几乎全是来自他们。
他们连衣衫褴褛都算不上了,基本上就是衣不蔽体。他们有的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有的低着头坐着,一脸的呆滞麻木,好像这世界的一切事情,都跟他们没了关系一样。
这是标准的西漠流民,刚刚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煎熬,苟延残喘到了今天。死亡的巨口已经悄然爬到了他们的脚边,随时等着把他们吞下去。
这种人,当然是惨,极惨。但此时许问看见他们的目光,不仅有怜悯,还有更多的审视。
骨瘦如柴、皮肤上满是伤痕、眼神混浊……极度的贫穷和饥饿也可能会带来这些问题,无法做出判断。
但其中一些人痴痴地笑着,呆傻一样;还有一些人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手也抖得非常厉害,显出了明显的不正常特征。
许问心中一动,刚准备走过去,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叫道:“许师傅!”
他转头,看见一个中年人正小步向他跑过来,是个熟人,悦木轩的齐大,齐家家仆,也是主家派到这里的管事之一。
“陆老板现在怎么样了?”许问立刻转身迎了上去,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齐大表情凝重,摇了摇头。
他就是听说许问到了,知道他刚来肯定不清楚情况,特地过来汇报的。
他理了下思绪,开始给许问介绍。
悦木轩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特使快到这里时,他们接到消息,一起出去迎接。
他们只知道大致的时间,不知道详细的,所以一大早就提前过来等
着。
齐大和陆问乡关系很好,两人一边等,一边非常随意地开着玩笑。
结果等着等着,陆问乡闭了嘴,警惕地看着四周,感觉到了不对。
然后,他语速非常急促地让齐大先回去,把家里的壮丁都带出来。齐大也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了——周围不断晃荡的流民实在太多了,多得不正常!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带人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流民已经聚集了起来,正在冲击一支车队。
车队旁边有卫队,但人数有限,在数百人的流民冲击下,已经快被淹没了。
他没看见陆问乡的人,立刻叫手下壮丁冲进去,赶开流民,护住车队。
他就带了几十个人过来,人数上肯定是远远不如这些流民的,但是他带来的这些人全部都是身强力壮的壮丁,天天干活,力气大得很,双方的战斗不是一个等级。
所以几十个人打几百个,一时间没落下风,护住了流民的好几波冲击。
他们坚持了一段时间,黑甲军队赶来了。
这才是真正压倒性的战力,直接镇压了所有的流民,现场击毙了几个,想要逃跑的也全部追回来了,打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齐大才知道陆问乡受了重伤,据说他是第一个冲上去的,现在被安置在特使身边,他还没能见着。
不过倒也没有不好的消息传出来。
这种时候,没消息就代表好消息了。
“确实没错……”许问轻吐口气,点了点头。
齐大把经过讲得很清楚,许问也明白为什么有黑甲军在,陆问乡还是会重伤了。
果然,这支军队是后面调过来的,一开始并不在。不过想来距离也不会太远,总地来说赶到得还算及时。
但无论如何,特使都算是被流民冲撞了,不管受没受惊,这都是大罪……
许问正在思考,一转眼,看见旁边一个流民的手正在颤抖,一开始是手指,接着是整个手掌连同手臂。
与此同时,甲胄声响,刚刚进去的那个黑甲将领又出来了,来到许问面前,开口道:“你跟我……”
话没说完,许问已经起身,快步向那个流民走去。
结果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他距离还有两步,那人已经暴起,扑向了旁边痴痴傻笑的一个人,张开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他是拼尽了全力去咬的,一时间,那人脸上血流如注,鲜血顺着咬人那人的嘴,一直流到了他的脖子上。
咬人那人脸部肌肉扭曲,满脸狰狞;被咬那人却仍然一脸痴笑,好像完全不知疼痛。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这鲜血仿佛唤醒了什么一样,又有几个流民暴然而起,扑向了身边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