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脚程非常快,从饮马河边地奔到逢春人的营地,远远就看见残垣断壁,?倒塌的炕道,同时听见了非常凄惨的哭声。
徐西怀已经跑起来了,许问他们脚步也不慢,狂风一样卷过冻土,到达了营地的跟前。
许问一眼扫过,眉头就是一皱。
放眼望去,营地地上的确有血,气氛非常凝重,但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看见尸体。
“怎么只有这么点人?”徐西怀在他身边小声疑惑地道。
这点许问也注意到了,人的确非常少,但房子都塌了,看上去也不像是进了屋里。
许问与徐西怀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大嫂,你怎么样了?”许问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旁边,蹲下身去问。
她坐在地上,表情有些茫然,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那个孩子。
孩子窝在她怀里,双眼紧闭,满脸都是泪痕,好像是方才哭累了睡着了。
“……你说,为什么是我们呢?”大嫂没有看许问,呆滞地直视前方不知何处的一点,问道。
许问心里一紧,没有说话。
“为什么总是我们呢?这事那事的,我还以为好不容易有地方住了,事情好起来了呢。”大嫂轻言慢语,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悲戚,却无端端地令人心碎。
许问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地热消失开始,逢春人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悲剧之中。
梦中,那个孩子惊悸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大嫂终于回神,小心拍他的背安抚,总算有了一丝活气。
“少了一半的人。”这时徐西怀回来,小声对许问说。他紧紧地握着拳,这种时候人少了,会是因为什么?
难道刚才那阵冲击,砸掉的不仅是房子,还有逢春人的人命?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一时间徐西怀心乱如麻,还好立刻听见了许问的声音:“放心,他们是自己走的。”他看出了徐西怀的担忧,冷静地说,“这里有血,但不够多,不是致死的伤害。他们是自己走了。”
“这种时候……会去哪里?”徐西怀问
。
他这个问题刚问出口,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显然此时许问也想到了,两人同时看向一个方向——绿林镇的方向!
两人同时起身,绕过山壁。
逢春人的营地在山的背面,被它挡在与绿林镇的中间,看不见那边的情况。
现在两人刚一转过去,眯着眼往前看,就看见黑压压的人头正在向着绿林镇前进,那样子,正是往城里那边去的!
“这人……怎么这么多?”徐西怀问道。
“大约五百人,比原先多了一倍多。”许问沉声道。
然后,两人同时拔腿,开始往绿林镇方向跑。
不管多出来的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他们到绿林镇去的目的都非常明确。
那就是讨个公道!
他们好好地住在这里,凭什么被人撞进来,砸烂自己的家?
砸窑伤人的是前来服役的工匠,他们是受联合公所管辖的,那联合公所就应该给个交待!
绿林镇的人对这些逢春人本来就非常戒惧反感,现在他们直接过去,很容易产生冲突。
绿林镇有城可依,逢春人手无寸铁,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很不好说。
许问现在已经涉入了这件事之中,必然要呆在现场,尽其可能地让情况不至于恶化。
“一会儿不要冲动,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许问对徐西怀说。
“嗯。”徐西怀应了一声,情绪还算稳定。
如果说绿林镇的人还害怕什么血曼神的诅咒的话,服役的人跟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平白无故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搞清楚了原因,也许就知道怎么办了……
两人跑得很快,但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大声叫道:“十四哥稍等,三哥有话要说!”
许问回头一看,发现悦木轩那个小马正以极快的速度跑过来,许三跟在他背后。
许问脚步稍缓,许三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对小马说:“你速度真是太快了……”
“嘿嘿,也就这点本事。”小马自谦地说。
许三没再跟他说话,而是转向许问,喘
着气说:“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做了!”
“为什么?”徐西怀和许问同时出口。
“我清点营地的人员和物资,发现大部分物资都已经被抢走了。”许三深吸一口气,说。
“被抢走了?这不是强盗吗?”徐西怀马上就怒了。
“不,我跟着又想到了一件事。”许三摇头,“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是阎大人下令,那位联合公所的谷大人分派给我们的。”徐西怀记得很清楚。
“谷大人的物资,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许三又问。
“自然是城里的储备……”徐西怀话说到一半,含在了嘴里。
这些储备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西漠物资有限,每一颗粮食都是有来路有去处的,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可能没有用途。
联系前因后果,只有一个可能,它们本来就是这群工匠的补给,结果被硬夺过来,分派给了这些逢春人!
工匠服役,一半钱粮补给由官方发放,另一半不够的部分自己掏钱买。
但工匠哪里有钱,多半都是省吃俭用,一颗粮分做三顿吃,一分钱分做八瓣花。
这种情况下,再被克扣补给,发给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完全不认识的一群人,他们真的是要疯的。
“但这跟咱们又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咱们硬抢的,是上面分配的!”徐西怀咬着牙,恨恨地说。
“他们的身家性命,也是掌握在上面手上的。”许问叹了口气,道。
徐西怀说得当然没错,但是欺软怕硬,也是很多人——尤其是弱者的本能。
不这样做怎么办,他们有本事跟上面对抗吗?
“那现在怎么办?”徐西怀深吸一口气,问道。
本质上来说,那些工匠只是抢回自己的东西而已。他感性上偏向于逢春人,但理性上知道,对方也有道理。
许问脑海中浮现出来到西漠以后,看见的那一支支工匠队伍的情况。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老实说,跟逢春的流民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沉默片刻,道:“走吧,总要过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