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会儿时间,许问已经看完了宗正卷上的内容。
宗正卷竖排繁体,没有标点符号,又是地方性的专业用语,阅读起来其实是很困难的。
但许问看得非常快——里面相关的内容实在太少了,就那么短短几句,也不知道是真的只有这一些还是其他内容佚失了。
不过这么几句话,相关的描述倒是很清楚,许问只看了一遍就能确定,这的确就是他知道的那个无梁殿,是从罗大手里得到图纸和史光明绝活技艺的结合体,这其中仿佛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许问现在还没办法做出判断。
“你说的是真的?”听见他刚才那句话,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这可是无梁殿!”陆立海强调,生怕他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名声。
“最近正在关注这方面的事情,有了一些想法。比较凑巧,跟宗正卷上的描述好像有一些共通之处。”许问说。
陆立海看着他,表情有些古怪。
上次他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相隔有三天没有?
工匠各门类的确有些相通之处,但那是在比较高的层面上的,打基础的时候还是各是各的,共通的地方没那么多。
据陆立海所知,许问以前的专长就是木工方面的内容,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在泥水方面也有研究吗?
一个人不可能学得这么快,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还是小瞧他了……
“不过暂时只是一些想法,具体的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想通,要跟各位老师们商量讨论一下。”许问说。
“有想法就好,有想法就好!”在座的人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说。
在许问来之前,他们之所以吵成那样,还不是因为一点头绪也没有?
文传会专家们表现得也很慎重,看班门这些人对许问的态度,以及一个“许”字,他们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用说了,就是骆一凡说的那个年轻人。他有着很不一般的传承,师门心态非常开放,已经给文传会提供了非常重要而且完整的木工技艺的资料。
而且班门之所以愿意公开宗正卷,跟他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简单来说,他们会愿意全面公开这么重要的资料,根本原因就是被许问打服了——
人家这么厉害都不在乎将自己的绝技外传了,你们非得守着那点东西又有什么用?
所以,专家们也很重视许问,跟班门的老师傅们一起把他让到了中间的座位上,还主动把资料全部搬到了他面前。
这些人全部都在五六十岁以上,是货真价实的长辈,年纪也不轻了。许问怎么能让他们动手。他连忙站起来,抢着去搬资料。
这态度当然是很引人好感的,专家们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这么年轻,有这种本事,还这么谦虚客气,这年轻人真是未来可期啊……
但是许问的手刚刚放到资料上,斜刺里就插过来一只手抢先把东西拿走,捧过去摆到他的座位跟前。
“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来就好。”陆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手帮忙。
他一脸认真,一改先前的散漫,显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拜师什么的,其实已经打从心底里把许问当成师父来尊重了。
“你这小子……”这种区别待遇是很得罪人的,但陆立海对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办法。
他只能无奈地看向许问,对着他拱了拱手。
他拿自己的儿子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好许问是个很会处事的,只好请他多帮帮忙了。
许问其实对陆远很有好感,不知为何,他总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影子。或许是连天青,或者是其他认识的见过的一些工匠,总之他还是挺习惯跟这种人打交道的。
“麻烦你再去帮我准备一些东西。”许问想了想,对陆远说。
陆远立刻从旁边拉了一张纸过来,抬头凝视许问。
“黄土二十公斤,青石最少这个大小一共十方……”许问一边思考,一边把一些材料和工具报给了陆远听。
陆远边听边记,很快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马上去办。”
抓着那张纸,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陆立海的第一反应是想把这活接过来。
他带着一个中型施工队呢,收集这些材料肯定比他儿子方便多了。
但他看了许问一眼,话刚到嘴边就收了回去。
要完成这个任务必定要跟人打交道,除非陆远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否则必须要好好说话。
许问这是直接利用自己在陆远心中的威望,来帮他矫正这个毛病。
工匠不是纯粹的技术宅,它本身是一门与人关系非常密切的职业。
陆远在本职工作上足够专注,但许问很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就像连天青告诉他,建筑之美,更在这个世界一样。
陆远出门去了,许问重新在座位旁边坐下,摊开一张绘图纸,提起笔。
他开始在纸上画图。
他画的正是他从罗大手上得到的那份无梁殿的图纸。
在班门世界的时候,许问对着这份图纸看得非常认真,但记忆归记,他并没有把握把它完全复制下来,只想着能画多少画多少,后续再想办法补完。
没想到刚一提起笔,那份图纸就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都异常鲜明,闭一闭眼睛就能回忆出来。
许问落笔于笔,线条流畅延伸,更像是脑海中的图纸倾泄了出来,直接“倒”到了纸上一样。
当然,他这只是把看过的东西重复出来,没有补完的功能,图纸上缺失的部分还是缺失的,并不会因此就自动出现了。
“这是什么?”两边的老头子一起围到了许问的身边,聚精会神地看。
他们都是本行业的专家,马上就看出来了,这是标准的传统无梁殿的式样,就像宗正卷里描述的一样,不用水泥,甚至连三合土也没怎么用,就靠土和石的结构把整个巨大宫殿撑起来了。
“是别人送我师父的一份羊皮卷轴,破损得比较严重,有些地方看不太清楚了,我试着把能记住的部分画出来。”许问发现, 不管在哪个世界,他师父都很好用来挡枪。
果然,听见这话,老者们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传承就是好,老东西就是多。接着他们又被许问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他嘴上说就是试试,但下笔非常果断,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已经将这份残缺的图纸完全背了下来!
能者无所不能,这记性是真的有点厉害……
“这个好像真的跟宗正卷上的东西有点像!”文传会姓董的那位专家叫了起来。
“这就是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个东西!”班门的那位长老也认了出来。
“缺掉的部分能补全吗?”另一个专家迫不及待地问。
“我最近就在尝试这个,还想请各位帮忙。”许问头也不抬地说。
文传会聘请的全是相关行业的资深专家,班门这边保守了点,但也是本门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师傅。
这时,两边的大佬一起喊了起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