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门的宗正堂位于一个小山坳里,两面倚着山壁,门口有一块空地,用青石板铺着。
此时空地上用极快的速度搭起了一个临时的竹棚,四面垂着塑料帘,百里启他们带来的设备全部被搬了进去。
“很好很好,我本来还担心山上风大,会影响检测结果。”马玉山正在担心这个问题,跟百里启小声讨论着要不要跟陆立海他们提一提,没想到他们先一步想到了,非常惊喜。
“跟六器公司合作的时候,他们也提过这样的要求,咱们早就准备好了。”陆立海笑着说。
同时搬进竹棚的还有几张桌子,百里启麻利地把肩上的背包拿下来,几台笔记本打开并排摆在了桌上。
马玉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认真地开机检查各种设备,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陆立海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问许问:“一会儿是他们先测,你来做总结;还是你提个点,他们来检测?”
“不,一起来,分头进行。”许问说。
“啊?”陆立海没懂,疑惑地看他。
“我们检测的手法不太一样,很难配合,各自分头进行,最后可以合并到一起进行综合比评。”许问说。
陆立海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万一两边的结论不一致怎么办?”
“那就证明某一方的检测结果有误,需要重测。”许问说。
那错的那一方不是很丢人吗……陆立海欲言又止,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也是一个互相映证的过程吧。”许问笑了笑,补充道。
还是风险太大了吧……陆立海左右看看,百里启和马玉山一边讨论,一边认真地讨论着什么,一点也不慌的样子。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跟他们不一样了……
“三叔,五叔,我们一起去请宗正卷吧。”他摇了摇头,招呼了一声。
很快,三人就从幽暗宗正堂中走进了阳光明媚的山坳里,绿荫垂地,光线柔和,有一种如雾一般的质感。
陆立海手中捧着一个漆盒,很老的盒子了,隔着老远
就能看出上面厚厚的包浆。
他捧盒子的样子非常庄重,让人不自觉地对盒子里的东西看重起来。旁边两名老者垂手而立,眼神中的敬仰仿佛是穿越无数时光累积而成的。
许问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伸出双手接过漆盒,走到一个靠阴的地方。
“这是宗正卷木工卷,一共七册,里面记录了八大类,一共八十四种木工类技艺和技巧,大小均有。”陆立海介绍道。
这是一个髹漆盒,用的是一种叫作阳识门的髹漆技巧,也就是直接用漆堆出各种花纹,不用描金色漆等等进一步装饰。
由于没有描金色漆等等,堆漆的纹理会直接体现在表面上,所有的瑕疵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装着宗正卷的这个漆盒是许问见过最完美的之一,漆理利落干净,堆起的弧度和坡度匀称柔和,整洁得像是电脑生成的,但又多了无数手工打制的灵性,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包浆的生成,这种灵性的光辉被蕴养得更加鲜明了。
许问的手在漆盒表面轻轻抚摸了两下,将其打开。
盒里装着一叠用油纸包着的书卷,蓝皮布面,纸张陈旧,一看就是古籍。不过保存得非常好,钉线完整,书页整齐,表面的墨迹非常清晰。
许问翻开来看了一下,前面有目录,八十四种工艺技巧每种都有名字,列得清清楚楚。
对应的页面上,这些技巧有的图文并茂,工序流程一条条详细地列在旁边;有的只有一个简要的图形和介绍;更有的连图也没有,只有一行文字进行阐述,偶尔还会在旁边标注“据传”两个字。
所有图文全部都是手绘手写,许问看着这字迹笔触,突然有了一点熟悉感。
他皱起眉头,细细对照记忆里两个世界每个人的笔迹,没一个人能对得上的。
奇了怪了……
这时百里启和马玉山调整完设备,走过来就着许问的手看了一眼,道:“这种书不适合复印和扫描,最好直接拍照。”
“可以拍吗?”许问没有马上答应,先去问陆立海。
“……拍吧!”陆立海有点犹
豫,但仍然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后面几个长老的表情非常明显地动了一下,但看了看许问,终究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没人反对,那两人很快就开始动手了。
书卷被一页页翻开,卡擦卡擦连声响起,宗正木工卷上的内容化成了一张张图片,传输进了电脑里,变成电子讯号存储下来。
“回头你要跟他们说说……”荆三叔一拉陆立海,小声跟他说。
结果话没说完,马玉山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放心,这些图片回头我们都会加密,绝对不会外泄。所有检测流程完成之后,如果你们不想保存,我们也可以直接删除。”他头也不抬,一边点鼠标一边说,告知得非常清楚。
其实他的声音跟荆三叔是同时起来的,不存在听见他的话才解释。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凑,就显得荆三小人之心了。他的表情有点讪讪地,闭上嘴退到了一边。
两人的动作非常快,半小时左右,七册书卷全部录入进去,原册交回到了许问的手上。
两边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决定了检测的方式。
木工卷记载的木工技艺和技巧一共八十四种,其中现在还在使用的一共二十六种,剩下五十八种尚且存疑。
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班门这边的人,除了陆远以外都有点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老祖宗的东西白纸黑字地写着,结果他们会用的只有这么点,的确让人挺惭愧的。
“五十八种,每个编个号,我们用同样的序号开始。每证一个,就分别列出来,交到陆老板手上,怎么样?”马玉山提议。
“我这边没问题。”许问爽快答应,正要跟他们分头开工,就听见陆立海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陆立海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表情古怪地放下了手,对许问道:“昆井的人来了……已经到湖西风雨桥外面了。”
“什么?!”
许问还没有反应过来昆井是哪里,陆五已经先一步起身,勃然大怒,“那帮龟孙又想来图谋咱们的宗正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