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和常惠正打着嘴仗,银良求见。
常惠起身:“那我去悦影面前露两手免得她以为我浪得虚名,练起功夫来心不在焉的。”
沈穆清笑着送常惠出门,让银良进来说话。
“奶奶让查的事,查清楚了。”银良低声道,“济民堂的坐堂大夫原来多是借着王阁老的名头从各州县特聘来的,后来王家失势,有一部分大夫回了乡,声望已远不如从前。后来又出了王氏被休之事,又走了一部分大夫。前两个月,济民堂的几家分店都出了把人治死的,家人抬了棺材在那里闹事的事……听说赔了不少钱才把这件事给压下去。济民堂也元气大伤,梁二爷就索性把药铺关了。”
沈穆清微微点头。
难怪王温蕙的复起生意选择了开杂货铺……
“梁家大太太那边的生意虽然不好,我派人查了查,每个月也就亏上二、三十两银子。她刚入这一行,京都又藏龙卧虎,百年老字号林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简单了。如果能守个五、六年,生意肯定会有所好转的。”
“辛苦你了!”沈穆清笑着让英纷赏了两个银锞子给他。
银良笑着接了过去,给沈穆清行礼道了谢,然后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沈穆清笑道,“你原是爷身边得力的人,现在做了大总管,怎么在我跟前倒吞吞吐吐的了。”
银良笑道:“因这件事有些蹊跷,我倒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了。”
“说来我听听!”沈穆清笑道,“我是最爱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银良笑起来,道:“我派去的人说,他蹲在通源盛门口数客人多寡时,看见梁侯爷去……”
沈穆清怔住:“梁侯爷?梁伯恭?”
“正是!”银良点头,“他是从后面进去的。大约过了一盅茶的功夫,就神色有些狼狈地被人赶了出来。后来梁侯爷又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沈穆清有点意外。
看样子,梁伯恭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绝情!
送走了银良,她想了想,去了萧悦影处。
常惠和悦影都不在。
服侍的小丫鬟忙道:“常爷刚刚来过,去了大太太那里大姑娘一早就被大太太接过去了。”
沈穆清颇有点奇怪。
常惠对悦影的功课督得严,十天放一个下午半天,家里的人都知道,一般都不会叫了悦影去。
她又去了大太太处,在走道上碰到了常惠。
常惠有些垂头丧气的。
“出了什么事?”沈穆清低声问他。
常惠苦笑:“大太太要留悦影在身边养伤!”
这样一来,悦影就不可能练功了……
“我去看看!”沈穆清思忖片刻。
常惠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进了正房的堂屋,沈穆清就看见大太太正和悦影逗着子扬走路。
子扬胆子小,身边没有他认为可靠的人,是不会丢开手自己走路的。
“你过来了!”大太太笑着和沈穆清打招呼。
悦影也牵了子扬的手走过来给母亲请安。
沈穆清笑着抱了子扬,大家到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着说话。
问了悦影的伤,又逗了会子扬,沈穆清让丫鬟妈妈服侍姐弟俩去后花园走走,自己和大太太说起悦影的事:“……手上的伤并不十分严重。大太太这样可是不想让悦影再习武了。”
“我也不是那样糊涂的人。”大太太笑道,“要不是悦影手脚灵活,这次两个孩子只怕都会遭罪。我就是看她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个休息的日子,想借着这手伤让她在我身边玩几天。”
沈穆清笑着斟了茶给大太太:“做事最怕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习武是悦影做的第一桩事,要是我们这样由着她刮风不去,下雨不去,时间一长,她自己倒先不重视,更谈不上下苦功夫学了。一旦不愿下苦功夫了,只怕是做什么事也做不好了。大太太,我看,还是让悦影继续跟着常师傅吧。常师傅您是最了解的,不是那种不知道深浅一味蛮干的人。要是悦影身体吃不消,想来他也不会勉强孩子的。”
大太太听了到底是心里不舒服,但又不能驳了沈穆清的面子,说话就有些淡淡的味道:“你考虑的很周到。现在就领了悦影去常师傅那里吧!让子扬陪着我就行。”
沈穆清哪里看不出来,可这个时候,她只好装不知道。笑着给大太太行了礼,叫了身边服侍的英纷一起去后花园找悦影。
可出了门,她却支了英纷一个人去:“我有事,你找了悦影,在二门口等我。”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去了正房后的退步。
玉簪正在尝小丫鬟们给大太太做的杏仁露。看见沈穆清,忙笑道:“奶奶来了。也尝尝这杏仁露做得怎样!”
有机灵的小丫鬟端了一杯给沈穆清尝。
沈穆清喝了一口:“不亏是玉簪的手艺,正是大太太喜欢的味道。”
玉簪一边笑着亲自给沈穆清端了个锦杌来,一边给屋里的小丫鬟使眼色。
小丫鬟们立刻退了下去。
玉簪陪着笑脸:“奶奶找我可有什么事?”
沈穆清略一沉思,就把大太太有些不高兴的事说了:“……你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这件事,少不得要你从中帮着说说。”
玉簪笑道:“您这也是为了姑娘好,大太太一时想不开罢了。想开了,自然就知道奶奶的苦心。”
沈穆清点了点头,和玉簪又说了几句话,然后站了起来:“我还要把悦影带到常师傅那里去,大太太这边,你就帮着疏导疏导吧!”
“奶奶放心。”玉簪送沈穆清出门,“我虽然笨口笨舌的,少不得也要劝劝。”
沈穆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去了二门。
英纷和悦影早已在那里等,玉簪上前给悦影行了礼,又和英纷互相见了礼,说了几句话,沈穆清带着英纷和悦影去了常师傅处,玉簪则去了大太太屋里。
“今天这杏仁露做得不错!”大太太喝着玉簪端进来的杏仁露,眼底全是满意,“记得给悦影和子扬留一份。”
玉簪掩袖而笑:“知道您心里只惦记着这两个人,早就给留了。”
大太太笑道:“说得我像不通情理的老怪物似的。奶奶不爱喝,要是她爱喝,我也要让你们送一份去。”
玉簪让小丫鬟们收了碗,坐到炕边的小杌子上给大太太捶腿:“奶奶倒是个直爽的脾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家里上上下下的都喜欢奶奶,觉得奶奶待人宽和。”
大太太点头,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到暖阁里守着,少爷正睡着。”
子扬大部分时候都跟着大太太,大太太屋里宽敞,就商量着让子扬搬到自己屋里的暖阁睡。沈穆清觉得大太太带带孩子可以解解寂寞,当然不会反对。大太太就把子扬身边的妈妈丫鬟全搬到了自己屋里。
小丫鬟应声去了。
玉簪就低声感慨了一句:“奶奶真是不容易!”
大太太微怔。
没想到玉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玉簪感觉到自己失言,忙吱吱唔唔地转移了话题:“这还没进腊月,我们屋里又是火炕又是暖阁的,我让人炖点川贝梨子水给少爷喝吧,去去热气。”
大太太却皱了眉问玉簪:“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玉簪满脸困惑。
大太太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说奶奶不容易,可是家里有人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玉簪听了忙解释道,“奶奶治家有方,哪有人敢背后议论主子的。”说完,一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是我胡说的!”
大太太想到今天沈穆清竟然亲自来把悦影带走了,好像她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似的,怕溺爱了孩子耽搁了孩子的前途,心里就不舒服,又听玉簪这么一说,脸上就冷了下来。
她是做大生意的人,摆了脸,自然威严。
玉簪神色忐忑,笑道:“少爷在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天天欢声笑语的,热闹非凡。大姑娘跟着常师傅,十天只有半天的假,就是这半天,也是在您跟前。爷不在家,奶奶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也不知道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奶奶也有个说话的人。”
大太太脸上的表情就舒缓下来,叹一口气:“是啊。上有老,下有小的……她也不容易。”
心里那点不快如雪般消融了。
而沈穆清此刻却在教育小的:“学了功夫就是好……宝哥比我们悦影大两个月,却没有我们悦影厉害。要不是我们悦影手脚灵敏地抓住了那蓬草,宝哥早就掉到洞里去了。说起来,我们家悦影可是宝哥的救命恩人!”
悦影听了脸上立刻明亮起来。
沈穆清笑眯眯地继续道:“我听常师傅说,你才刚开始学功夫,连门都没入。要是我们家悦影好好地学,入了门,岂不是要和常师傅一样厉害……”
悦影连连点头:“师傅能跳到屋顶上去,我以后就不用让师傅帮我抓小白了。”
小白是悦影养的一只猫。
沈穆清把女儿抱在怀里:“就是,就是。要是你学好了武功,还可以帮英纷姐姐摘玉兰花了,也免得她们搬了梯子往上爬。”
悦影很认真地点头:“娘,以后我给你摘花戴。”
“好,好,好……”
蹲在屋外偷听的常惠脸都青了。不由小声嘀咕道:“难道我们家祖传了三百多年的功夫就是用来捉猫摘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