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极目望故乡,未见长城万里长,空盼飞鸿传书至,悲向苍天呼斜阳。古筝哀奏清秋节,铁人无泪亦凄惶。但使此身能报国,天涯何处不苏杭?’”吟诗的声音清越激扬,如金石相撞,“别山兄,多谢相赠。”
说话的人是王清。
“苏武牧羊,流芳千古。白宜兄即将出使八河,千言万语不能尽,只有作此‘苏武牧羊’图与君勉之。”说话的是闵先生。他的声音幽远怅然,却隐隐含着企盼。
白宜,是王清的字。
沈穆清不由抬睑望了一眼背手立在沈箴身旁的王清。
他虽然个子中等,相貌平常,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顾盼之间神彩飞扬,使他平凡的相貌立刻带了七分的洒脱。
“国家值此大难之际,正是我报效社稷之时。”王清笑道,“现在又有沈老爷的及时雨,此去八河,白宜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己,不让苏武专美于前。”说着,朝沈箴和闵先生拱了拱手。
闵先生上前一步携了王清的手:“白宜兄,真壮士也!”
王清淡淡地笑,握住了闵先生的手:“别山兄,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沈箴大笑,朝一旁的沈穆清使了个眼色:“拿酒来!”很是豪爽的模样。
沈穆清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王清今年才二十七岁……还是血性未消的年纪,难怪被袁瑜推荐出使八河……难怪看了闵先生的一副画就热血沸腾……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换成了萧飒,不知道又将是幅怎样的光景……
她屈膝行礼出了门,吩咐英纷去将戴胜辉送来的辽东高梁酒送到书房里去……这个时候,只有这样的烈酒才能表达王清壮士断腕之心。
* * * * * *
送走王清,闵先生和沈箴又在书房里密谈良久才告辞。
闵先生一走,沈穆清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沈箴望着女儿清瘦的容颜叹了一口气,主动告诉她商议的结果:“……朝廷虽然让王清出使八河,但钱、物、人一律没有。王清已有心理准备,他变卖了家产买了许多奇珍异宝准备带给未果做为礼物。我承诺王清,他所买的奇珍异宝的银两由萧家出,大约值个十来万两。并且按照他的要求配一些武林高手做为他的随从跟着他出使八河。”
沈穆清点头:“如果能够成功,王清也可以名垂青史了。”
沈箴很是赞同她的观点:“如果不是这样,仅是钱财,怕是难以打动王清的心。”
“萧家给了二十万两银子,我看不如全给了王清。”沈穆清沉吟道,“如果万一,他家里人也有个依靠。”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箴神色肃然,“萧诏不是想见我吗?就约在明天上午吧?王清所提的一些要求,比如说找武林高手相随,萧家要早做准备才是。”
沈穆清点头:“我让百木给萧大老爷下贴子吧!”
沈箴点点头:“记得把闵先生也约上我毕竟已经赋闲在家了,有些事,还需要他去办!”
沈穆清笑着应了,见沈箴这几天忙来忙去的,关切地道:“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老爷您也歇歇吧!”
沈箴望着她却是欲言又止。
沈穆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正色对沈箴道:“老爷,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您一定要对我直言总比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好!”
沈箴见她如此聪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道:“你这孩子。”思忖了片刻,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闵先生跟我说,今上已同意由梁伯恭继承定远侯的爵位……圣旨这两天就会到。”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幼惠应该可以顺利地嫁给魏家十三少爷了吧!”
沈箴微微点头,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沈穆清心中微动,笑道:“是不是梁季敏?”
沈箴脸露怅然。
沈穆清却无所谓地笑道:“他和今上从小交好,今上登了九五之尊,身边又都是太上皇留下来的旧臣,自然要用自己的人,提擢他,也是自然。”沈穆清的表情很淡然,“群臣逼着今上接太上皇回来,他退了一步,臣工们自然也得退一步。”
“你想得通就好!”沈箴颇有些无奈,“庙堂之上就是这样的!”
沈穆清挽了沈箴的胳膊:“不管怎么样,说起来他也是我的前夫。如今他得了圣眷,别人提起来,我也不至于太丢脸。”
“你这孩子!”沈箴苦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沈穆清嘻嘻地笑:“不知道升了什么官?”
“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工部营缮所的所正罢了!”沈箴故意作出一副瞧不起的样子,“每天和那些工匠打交道。”
沈穆清笑道:“这职务倒正投他所好。”
沈箴不以为然。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番,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沈穆清惦着要给萧家送信的事,起身向沈箴告辞。
沈箴这几天事多,有点累,也不留她,让丫鬟送了沈穆清出去。
到了晚上,陈姨娘过来给沈箴换铺盖被褥,小心翼翼地提起梁季敏的事:“……看着李妈妈做了小人在扎针,才知道是那人出了仕……真是老天不长眼。”
沈箴盘坐在炕上望着屋里进进出出的丫鬟没有作声。
待陈姨娘把东西收拾好了向他告辞时,他才状似云淡风轻地道:“正七品的所正也就罢了,竟然让他兼了正五品的尚宝司卿……”
陈姨娘吓了一跳。
尚宝司虽然小,但工部所有的工程结算都需要尚宝司的大印。以前这种满是油水的职位一向是给外戚或是宠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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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萧诏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到了沈家,他在门外立等。大太太则让玉簪去后院见沈穆清。
沈穆清刚梳洗打扮整齐,正准备去给沈箴请个安,听玉簪说大太太在角门等着见她,她颇有些意外。
自从那天她回来后,大太太那边就没了音讯……当然,她也有点回避这事。怕大太太把涂小雀交给她处置。
涂小雀是萧家的人,自己出面……只怕闲言闲语会扑天铺地……
沈穆清脸上就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玉簪见状,以为她在为上次发生的事生气不想见大太太,她忙解释道:“姑奶奶,这几天没有来您这里请安,也是因为大太太忙着处置涂小雀的事!”
沈穆清听着不由一怔。
没想到大太太已经处置了涂小雀……更没有想到玉簪竟然会开门见山地和她说这些。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玉簪见沈穆清的人松懈下来,不由暗暗点头。
她来之前,大太太曾经对她说:如果沈家姑奶奶知道自己去拜访她就有些不虞,就把涂小雀已经处置的事告诉她。而且还说,如果沈家姑奶奶松了一口气,就把涂小雀的去向告诉她。
玉簪忙照着大太太的意思说道:“大老爷要我们大太太来问您的意思。可我大太太说,这是家里的事,怎么能好让您插手。所以大太太做主,跟涂小雀的哥哥打了一声招呼,让郑妈妈把她送到广东梅县的一个庵堂……还派了人贴身服侍,免得她不认得路,跑不见了。”
沈穆清明白过来。
毕竟是过了继的儿子,大太太本不应该去管萧飒屋里的人,但她不仅管了,而且还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她突然间有些感动,忙吩咐英纷跟着玉簪去把大太太请进来。
两人应声而去。
沈穆清又吩咐明霞把前几天时静姝从福建带来的铁观音拿出来待客,吩咐丫鬟们将麻婆子的玫瑰馅糕点拿出来待客……正说着,凝碧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奶奶,常师傅回来了!”
“什么?”沈穆清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常师傅回来了!”凝碧喜滋滋地,“在二门外等着见您呢!”
“快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沈穆清迭声道。
凝碧应声而去。
不一会,风尘仆仆的常惠就跟着凝碧走了进来。
“常师傅,你可回来了!”沈穆清笑着迎了上去,“您辛苦了!”
常惠摸着脑袋笑了笑:“辛苦倒不辛苦,只是天天吃肉……姑奶奶好歹让人弄点青菜给我吃!”
“好,好,好!”沈穆清见他眼中带着调侃应该没有什么坏事发生吧……她放下心来,忙吩咐凝碧,“给常师傅做几个青菜来。”又把常惠请到堂屋里坐下,“回去看了六娘没有?”
常惠坐下来:“给姑奶奶回了信再回去想来您这里也等急了。”
沈穆清点头,英纷进来禀道:“姑奶奶,大太太来了!”
常惠听着立刻站了起来:“我等会再来就在外面等着!”说完,就要翻窗出去。
沈穆清笑着喊住了他:“那位太太是萧飒的生母!”
常惠摸头:“……她要是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穆清听着奇怪起来:“出了什么事?”
常惠无奈地道:“萧公子说,主君受辱臣当死。如今天子北狩,他有何面目立于朝廷之上,自当执鞭随侍左右……”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沈穆清,“萧公子让我把这东西带给你!”
沈穆清急急忙忙地把油布撕开,里面是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按了手印的船坞转让契约书。
卖方是萧飒。
买方是沈穆清。
沈穆清惊愕地望着常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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