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后,左渊的消息重新浮出水面,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景公主,整整病了一年,差点一命呜呼。
我想,这也许是我造过最大的孽了。
景公主,对不起。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故事。
首先,公子册前去礼国,让礼国宣布我与左渊的婚姻无效,并且要求请出纳媒的礼器,重新迎娶景公主,可是被礼国的国君傲娇的拒绝了。说姜国公主既已成为礼器命定的良妇,不可能两嫁,公子册抢夺景公主,有辱礼教,只能名不正言不顺的将景公主置在园中,这辈子也甭想让景公主身穿嫁衣嫁进照国。
公子册性情火爆,受不了弱国国君的言语刺激,一怒之下,竟然带着大军进入礼国境内,问礼国国君嫁娶礼器尺寸多少?说照国国力强盛,又不是没有能力铸造礼器,凭什么受这个窝囊气。
三百年来,礼国乃是宗主之国,它所铸造的礼器最具信仰威力,不是简单的几套工艺就能替代的了的。这些年来,它虽然日式渐微,但仍然顶着宗主之国的名号存在着,只要它不威胁他国,其他国家也不会用武力来征服它。公子册大军入境,破了很多的规则,逼问礼器尺寸更是违背天伦,一回到照国被铺天盖地的言论淹没了。
照国国君将他关在园子中思过,他一气之下就将自己园中那些莺莺燕燕、百花齐放全部遣送归国了,说要一辈子打光棍。
国君拗不过他,就派他出去督战,他在战场上一呼百应,百战百胜,连灭了六个比邻的小国家,更是将战线拉长到败国的国都境内,跑到人家的宗祠神堂中,挑选礼器,好的搬回照国,不好的就地砸掉。自古战败国灭,都是要恭恭敬敬的将别人的礼器请出宗祠,或者请示天意,将礼器掩埋送葬,从来不会有人把别人存在了上百年的礼器搬回自己家或者砸掉。公子册这么做终于引起了众怒,六国君主不堪受辱。
东土中原大地,三国为大,器国正在内乱,重国世子伤了情,没有人愿意管这事,六国国君无奈之下,结伴捧着一堆“破铜烂铁”赤足来到礼国国都王城下,要礼国请出战神“上鼎”讨伐照国。
战神“上鼎”乃是当今东土大陆最具神话色彩的礼器,只要有请它出征,就能驱使天地神魔来助战,未尝有败绩。可惜这个神圣的巨大古鼎屹立在礼国数百年,请它出征劳民伤财又不切实际,我听到直摇头。可是东土大陆的人不是这么想的,照国的人也担心礼国会搬出这么一个神器碾压照国,又加上时逢自然灾害频发的季节,只要天气一异常,人们就认为是天怒,纷纷去帝王宫城情愿,让国君处罚公子册,以平息“天怒”。
公子册坐在廊下,跟我讲述他在败国国都宗祠看礼器的事情,他神采飞往的说:
“申国的祠堂很小,但是礼器特别多,人一进去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当时正在憋着一股尿,看到一个样式很像夜壶的东西,就直接拿起来用了,真方便,哈哈……后来……后来听说那是申国王妃的嫁妆,是盛食礼器。还有南季国,国君都吃不饱的一个国家,我问他买礼器,他死活不肯,还要火烧宫城,跟礼器同归于尽,我不好容易帮他们扑灭了大火,拿点礼器当报酬怎么了?后来我还给他们送几车粮食呢,连一声感谢都没有,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好粮食。”
我笑着说:“以后,哪个小国要是风闻公子册来讨伐,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将自己家的礼器藏起来,而不是排兵布阵,决战沙场。”
他笑得前俯后仰,说:“反正公子册就是这个诨名了,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我提醒他,“别仗着势力欺负别人。”
他说:“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研究列国的礼器解解闷。关在这里虽然无聊,但至少是安全的,你放心,等我登上王位,我就正式迎娶你,并且册封你为王后,这后宫就只有你一个人,别的我都不要了。”
我笑了,说:“一个姜国的公主能帮你什么?再说了,景公主的夫婿从来都是只有一个,你这样抢夺豪取,谁会认你这个王后。”
公子册听到我这么一说,发了怒,骂姜国的礼教,骂礼国的礼教、骂东土的礼教,骂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将我屋里的礼器砸个稀巴烂,我见怪不怪,任他胡闹,他发泄完,移笑谄媚的跟我说:“下次,下次,我一定赔给你。”
景公主被人认为是妖魔鬼怪,曾经被人拿鸡蛋丢过,也曾经被绑上刑场差点上了火刑,小孩不听话,他的妈妈都会拿景公主要来勾魂的故事来吓他。在照国,只要景公主这具躯体出了储庄园,就活不过第二天。这些……公子册都知道,他也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更没有左右他的想法,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已,只是没有人触发他那条神经。我……作为异类,来到这个处处观念不同的世界,不经意间的举动,会激发他蠢蠢欲动的神经,他终于敢于挑战礼器的权威了。
这种挑战越来越过分,有一天,他拿来一个奇形怪状的礼器,层层打开后,问我:“这是宗祠中的礼器,从小到大,只要我做错,父王就会罚我跪在它面前,你给我研究一下,这种礼器是怎么演变而来的?”
说实话,礼器这个东西不知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但是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连乘个饭喝个汤都不行,看到公子册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家的礼器,我一笑置之,说:“棍型,样式简单,图案夸张,色彩阴暗,纹路精细,礼器周身雕满了鬼面,鬼面五官突出,刻画出恶鬼吃人的恐怖场面,被吃的人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孩、妇女、老人。这器型一气呵成,无连接之处,应该是失蜡法铸造,也就是所谓礼国所垄断的铸造礼器的工艺,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从礼国出来的礼器,是从惩戒工具戒尺演变而来的,加上神话传说的渲染,人们就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样的礼器具备某种力量,若是不认错,就会被恶鬼吃掉。”
他说:“有文化,有学识,佩服佩服……”
我说:“胡说八道唬你的,你也信?”
他大笑而去。
第二天,烁央紧张兮兮的来找我,说:“外面有传言,公子册被景公主迷惑,陷入情祸,中了魔障,为博美人一笑,就是拿整个照国的礼器给她把玩,他都会同意……。”
说完这话,烁央看到我桌上的礼器,一咕噜就倒地磕头,把我吓了一跳。
我说:“别紧张,就是一个器皿而已,它之所以会成为礼器,可能是因为……”
我将跟公子册分析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他听我说的有理,纠结之后,终于敢正视了,只是内心还是有些矛盾。
不过好奇是人类最大的诱惑,慢慢的,烁央也加入分析礼器样式的讨论中,有时候会主动画出一些他所见过的最奇怪的礼器,请我分析其所具象征意义的由来。
久而久之,照国国君终于扛不住众怒,一道勒令将公子册发配到了荒原冰雪蛮荒之地——东孤城。
说实话,这道勒令是轻了一点,谁叫照国国君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朝着宗祠列王的灵位一阵哭哭啼啼,细数平生,“我九岁继位,十三岁平内祸,十六岁远征朱羽,灭凶蛮三国,二十五岁统一东土北域,让八方列国咸服。改服换俗,统一六族,开放百家,整修学堂,建名所,使天下贤士纷纷来朝。人生纷扰数十年,荒废内院,垂暮之年,膝下仅一子,还望他继承大业,引领照国。列国若是逼我重立世子,我倾尽国力也要护我唯一继承人,至于国内众民,唯有一死以谢拥戴之恩……”
于是公子册被发配东孤城思过八年,算是给列国众民一个交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