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忽然有一声裂响划空而来。屿筝只听得身后那小兵闷痛叫了一声。
匆慌回眸中,屿筝便见那小兵手中寒刀已落,一手捂着的腕骨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从指缝间缓缓溢出的血液鲜红刺目。此时他似是无暇顾及屿筝,转而看向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
屿筝寻而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谷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着皮袄的沧桑老者,手中的抛石在头顶兜兜转转,发出一阵空鸣。
那小兵微微一怔,便狠狠啐了一口,同时脚下一挑,寒刀“嗖”地一声便回到他的手中。还未等屿筝有所反应,那人身形竟瞬间移至屿筝身前,伸手将屿筝脖颈扣住,随即将她环在身前,寒刀便架在了屿筝的脖颈上。
方才还急着除掉屿筝,此时却像是刻意与那老者较量,男子阴鸷而冷酷的目光直直射向老者,瓮声问道:“你是奉了何人之命?”说罢,他用余光瞥向灵图的方向。然而这一瞥却叫他心中暗自一惊,就在他拦下屿筝的时候,尚且还看到灵图不顾一切地朝此处狂奔而来,而此刻,灵图却消失不见。
一时间,他的心里也不免冷颤。坠星谷的诡异之处,他亦有所耳闻,可亲眼看着一个人消失在面前,恐惧也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
也许是察觉出了他的异样,那老者非但没有答话,竟甩动着手中的抛石朝着他缓缓行来。他心中惧意更甚,不免将手中寒刀朝着屿筝的脖颈狠厉划去。
下一刻,屿筝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惊惧之中的她,突然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手臂徒然一松,一股温热便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随即眼眸中一片殷红。侧头望去,只见那小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而眉心正中嵌着的石块让他的印堂已几乎裂开,血流如注。
屿筝被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冲到,胸口一痛,整个人便软软瘫倒下去,而那小兵亦仰面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看似沧桑的老者身手敏捷地急速上前,在屿筝跌落之前,将她揽在怀中。
“她……不会有事吧……”一个清丽的声音忽而响起,老者回眸看去,只见身后一个散着发辫的娇俏女子,臂弯中夹着昏过去的灵图,微微皱眉看向屿筝。
老者转而将视线落在屿筝面上,眸光明暗闪烁交替片刻,只嘶哑着嗓子应道:“马车上似乎还有一个,一并带走吧……”
屿筝在一片暖融中,听到有人急切地唤着她,还有谁在轻柔摇晃着她的身体。继而她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亏他们做得出来,竟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出手......”
继而一片柔软的温热缓缓落定在她的额头,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在耳边愈发清晰起来:“烧已经退了,瞧她没什么大碍,怕是方才惊吓到了,不过......”那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轻不可察的冷漠:“这孩子竟还能保得住......”
屿筝猛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略带惊讶的眸子,有一瞬,屿筝觉得那视线是如此的熟悉。
“你醒了.....”讶异之色在那女子眸中转瞬即逝,随即她敛了神色转而看向身后的老者:“应该没事了......”
屿筝怔怔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纹壑纵步的容颜,心下一惊,急忙挣扎着起身道:“这是哪儿?”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帐,不远处的榻上芷宛尚毫无知觉的昏睡,灵图红着脸怯怯守在一旁,一手攥了屿筝身上的大氅,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明明一副担忧至极的表情,却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肯轻易说一句话。
下意识地,屿筝轻柔握住灵图的手,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者,恍然忆起此人正是方才那投石的那人,她忙起身行礼,却被那老者拦下:“你身子还很虚弱,还是静养为好......”
屿筝摇摇头,执意要起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至少让小女子行上一礼,聊表感激之情......”
听到这话,老者也不做推辞,只由着屿筝行了一礼之后复又落座。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屿筝略略打量着帐中,但见帐壁上挂着不少风干的肉和刀箭,身下榻上亦是覆盖温软的皮毛,想来这是一户以猎为生的普通百姓。而帐中只有这一老者和方才那个妙龄少女,应是祖孙二人无疑。
然而老者并未应答,只是冷肃着神色看向屿筝道:“你们两个女儿家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竟会将你们带到坠星谷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试图对你们不利?”
老者话语刚落,一直不曾开口的灵图忽然扑到屿筝怀中,孩子般痛哭起来:“姐姐......图儿好怕......”
屿筝被灵图突如其来的一扑吓到,心知灵图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轻易透露身份。不等屿筝作答,方才站在一侧的妙龄少女突然冷嗤一声:“小子,诳人也该想个好主意才是。这两个姑娘,看看长相也知不是我云胡人,你倒是从何处寻了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姐姐来?”
原本在屿筝怀中抽噎的灵图声响顿时小了下来,但却仍将头埋在屿筝怀中,不动声色地想着法子。虽说这两人是将他们救了下来。可灵图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不免还是心生戒备。
却说在坠星谷,眼见着那小兵挥起寒刀朝着宸妃砍杀而下,他拼了命地朝着宸妃跑去,却见眼前身影一晃,随即后颈传来一阵痛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待醒来时,方见他们三人都被带回了这帐中。
眼前的老者和那少女看上去虽不是什么恶人模样,但能够在坠星谷来去自如,自是不能小觑。灵图不得不怀疑,或许这又是一个陷阱?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那小兵的确是王爷身边的人,却为何要对宸妃出手呢?灵图猜不透也想不透......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背脊上传来几下温柔的轻抚,随即屿筝的声音缓缓响起:“灵图不碍事的.....”
灵图抬起头,只见屿筝脸上带着柔柔的浅笑,看向老者道:“实不相瞒,我是云胡大汗的妃子.....此番从中原前来云胡和亲之人。”
话一出口,屿筝便察觉老者的神色若有所动,她苦笑一声继而道:“也是弈天师所言,会给整个云胡带来灾难的不祥之身......”
屿筝早已从那女子的话语和神色中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华服玉簪的中原女子,便是略略一想也能猜出是谁。且弈天师的预言早已传遍整个云胡,若不然,拓跋阑也不会因此伤透了脑筋,拼尽全力将那个“预言”扭转......
一想到拓跋阑,屿筝心中一痛。也不知他此刻到底如何,他所筹划却不能叫自己身陷其中的,到底是什么事?屿筝恨不能即刻回到拓跋阑的身边......可她知道她不能......
老者一声低咳拉回屿筝的思绪:“不祥之身?可就我所知,宸妃腹中这孩子却是我们云胡的祥瑞之兆啊!大汗祭天之时,连绵多日的雪灾不是也停息了么?”
屿筝心念一动,便问道:“不知老人家能否送我回棃麻草原?”
“这......”老者略一沉吟:“眼下你的身子虚弱,不如暂且在这里休养两日再动身,你看可好?”
屿筝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少女素净的脸庞,却敏锐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神色。但屿筝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老者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老人家了......”
“宸妃不必客气......”老者纹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眸中却是喜欢与忧心交杂......
屿筝蹙眉看向不远处的芷宛道:“她一直没醒,不知......”
“宸妃暂且安心......”老者淡淡回应:“那人出手颇重,好在这位姑娘也没什么损伤,再耐心等等便会转醒......”
“如此我便安心了......”屿筝长长舒出一口气,略有些疲惫地倚在了身后的高枕上。
“阿玉......”老者轻唤身后的少女:“跟我去看看锅里的肉炖的如何了,他们这一路颠簸一路惊吓的,是该好好吃些东西了......”
见二人掀起帐帘离开,灵图这才急急凑上前道:“入得坠星谷还能全身而退的,并不是什么简单来路,你就不怕......”
屿筝看向灵图,淡淡应道:“那灵图你觉得此刻我们还能信谁?信了王爷的人,可照眼下这情形看来,只怕连弈天师都没料想到,王爷想要杀了我!”
“不是这样......”灵图本欲分辨什么,可那小兵的确是王爷带来的亲信,他不止一次在爷爷的帐中见过此人,如今便是想要分辨些什么,灵图也觉得毫无底气......
“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王爷对我出手,又会不会对大汗不利?”屿筝知道灵图虽是莽撞却十分机敏,对于发生的事情,必定知道些什么。
但见灵图赶忙摇头,急声应道:“如爷爷所说,王爷绝不会背叛大汗!或许是那小兵受了谁的指使,要嫁祸于王爷!”
“哦?既然如此,那么你便说说,到底为何,大汗要让弈天师将我送离棃麻草原?”屿筝见灵图话语中有迹可循,急忙问道。
灵图望着屿筝的双眸,唇角一动,喏喏低语:“我偷听王爷和爷爷谈话,大汗似是要对白部动手......”
“白部?”屿筝微微一惊:“那不是可敦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