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明落兰这般说,楚珩沐眉头轻挑:“妄自揣测?此话怎讲?”
明落兰微微一顿,继而说道:“筝常在自入宫来,就颇得皇上的宠爱,或许正因为皇上的宠爱,而让她以为自己能轻易揣测圣意。故而才在宫变之后,不顾皇上念及着手足情意,私自前往牢中,置王爷于死地。恐怕筝常在是在替皇上忧心,以为皇上心念仁慈,下不了旨意,故而才……”明落兰一边说着,一边暗中打量着皇上的脸色。但见皇上低垂眼眸,若有所思。
“唔……朕倒是不曾想到……”楚珩沐缓缓应着,但随即露出十分明显的厌弃之色:“那她也未免太不自量力!”
见皇上这般,明落兰的心自然是落定,悄然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皇上转了话头,冷然问道:“朕听闻明相私下与北地庆王周怀庆往来密切,可有此事?或者说此番周怀庆暗投云胡,其中也有明相一份?”
突然闻听此言,明落兰大惊失色,跪在皇上脚边急声道:“皇上明鉴,父亲自先帝在位,便忠心耿耿。后来皇上登基,父亲更是一心为辅佐皇上而效力。臣妾愿以性命担保,父亲绝无二心!”
楚珩沐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跪在面前的女子,她字字恳切,神情惊惧,笃定自己的父亲绝无异心。或许她尚不知明相暗藏祸心,又或许她不过是在自己的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唇角笑意渐甚,楚珩沐伸手扶起明落兰:“朕不过随口一说,不成想吓到你了……朕自然知道明相这些年鞠躬尽瘁,只是北地周怀庆此番临阵倒戈,着实出乎朕的意料,他一向怯懦,此番竟会有这般举动,倒是朕小看了他……”
明落兰暗自舒了一口气,起身看向皇上道:“如皇上所言,那周怀庆胆小怯懦,只怕是瞧着云胡来势汹汹,为了保命故而降了云胡……”
“也罢……”楚珩沐叹道:“眼下拓跋阑想必也是自顾不暇,这笔账,朕迟早要算回来!也为了告慰方箜铭……”
明落兰闻听,只柔声道:“皇上安心,臣妾一定好生照料筠良媛……”
“嗯……”楚珩沐应着,与明落兰一并缓缓在御花园中前行。
而此时,清韵楼上,拓拔雄倚在雕栏旁,远望着御花园中那一行声势浩荡的人马。唇角不由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一旁的莫那娄瞧见,万分不解地说道:“王爷你笑什么?”
拓拔雄并不回应,只是举起手中的玉杯,清浅饮下一口纯酿,只淡淡问道:“有谁来过清韵楼吗?”
“王爷……”莫那娄的疑惑更甚:“从昨儿开始,您就一直在问,难不成有谁要来……”
莫那娄的话语刚落,便听得拓拔雄轻笑一声:“来了……”
循着拓拔雄的视线望去,莫那娄只见那日被雪狼所选中的女子正在宫婢的搀扶下款款而来。见此情形,莫那娄急急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行出清韵楼去迎接。
屿筝和芷宛方行至清韵楼前,便见从楼中大步行出一个云胡壮汉,见到屿筝的瞬间,便走上前来,单膝跪地,将手放在肩上,恭敬行了一礼:“莫那娄见过汗妃……”
对于这样的身份和称呼,屿筝显然还不习惯。面上带着几分拘谨,微微点头回应:“王爷可在?”
莫那娄起身,恭敬让开一条路,便跟随屿筝行入楼中。拓拔雄从楼梯上缓缓踱步行下,仍旧带着一贯的春风笑意,微微颔首看向屿筝道:“不知汗妃大驾,有失远迎……”
屿筝望着拓拔雄,微微欠身一礼道:“妾身有要事与王爷相谈,不知……”
未等屿筝说完,拓拔雄便朗声一笑道:“汗妃客气了……”话音落定,他明显捕捉到屿筝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表情。抬手朝着莫那娄轻轻一挥,莫那娄便垂首缓缓退出清韵楼。而芷宛也颇有眼色地跟着莫那娄退了出去。
拓拔雄行至屿筝面前,抬手示意她落座:“汗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屿筝眉头微皱,继而注视着拓拔雄,缓缓说道:“汗妃……王爷说笑了……虽然妾身不知其中缘由,可那雪狼是怎么回事,想必王爷应是心知肚明……”
拓拔雄的淡淡笑意,逐渐从唇角逸散开来。先前他的笑意,只在唇角,而不在眉梢眼中。此刻,连他的眸中都盛满真切的笑意。也只有这时,屿筝才察觉到眼前的男子有了一丝真实感,而非如带着一副笑意盛盛的假面,让人暗自心惊。
但见拓拔雄将手指搭在桌上的杯盏边,缓缓滑动:“大汗说过,此事一出,依汗妃的性子,必会前来问个究竟。看来,大汗果真很懂你……”
说着,拓拔雄将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定在屿筝的身上:“我一直疑惑,议和之事,分明可以得到更多……可他唯独只要你……不过如今我倒有些明白,大汗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你。你不该是困在这宫中的金丝雀,而应是翱翔在云胡浩瀚天际的大雁……不过至于雪狼,那是大汗所托,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恕难向汗妃说个明白……”
屿筝面色微冷,只沉声道:“妾身此番来,并非一定要问明此事。既然王爷直言不讳,妾身也便无什么可追究。选定汗妃,不过是早有预谋而已。妾身好奇的是,云胡大汗到底许下什么,竟让皇上应允议和之请?”
拓拔雄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屿筝会有此一问,可随即笑意继而覆盖他的面容:“既然汗妃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问问皇上呢?毕竟眼下,你的身份仍是他的嫔妃……”
“问皇上?王爷觉得以妾身现下这废黜之身,皇上可一一相告?况且后宫妃嫔不得干政……”屿筝沉着应道。
不料拓拔雄将身子微微前倾,近了屿筝些许道:“那么汗妃为何觉得本王便可如实相告呢?”
“王爷有所求,妾身亦有所求。既然如此,想必助妾身弄明白现下情形,也未尝不可?”屿筝浅然一笑。议和?汗妃?天定?不过都是借口。她虽不知道拓跋阑在打什么主意,可却隐隐猜测到,他绝非只是需要一个汗妃那般简单……
“有趣!有趣!”拓拔雄忽然大笑着起身,那笑意似是止不住地从他喉中溢出。
屿筝丝毫无惊,只静待着拓拔雄的笑声平息。拓拔雄渐渐敛声,转而看向屿筝道:“汗妃是明白人,我便不做虚言。此番议和之请,大汗的诚意便是,将降于云胡的北地庆王交予皇上处置……”
“北地庆王……”屿筝微微皱眉,她并不清楚到底是何人,但略一浅思,便试探着问道:“此人可与漠城失守有所关联?”
拓拔雄一愣,终是敛了笑意,缓缓点点头:“不错!若非是他投诚,漠城便不会断了供给,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快破城攻入……”
“原来如此……”屿筝沉声道,旋即她起身:“多谢王爷如实相告……”说罢便转身意欲朝着清韵楼外行去。
“这便要走了?”拓拔雄朗声问道。
只见屿筝缓缓回眸,鬓发上一朵淡蓝色的海棠花簪温润如水,更衬得她眸光潋滟:“我自会让王爷有所得,不过那也是回到云胡,面见大汗之后的事了……”
拓拔雄淡淡一笑,只兀自看着屿筝缓缓行出清韵楼。
莫那娄恭送汗妃离去,便转而入得楼内,低声问道:“王爷,汗妃前来,所为何事?”
拓拔雄眸光冷熠:“瞧着吧……咱们倒是能看一出好戏……”
莫那娄不明所以,只抬手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地望着汗妃远去的背影……
却说屿筝离开清韵楼,款款往倾云轩行去。还未至倾云轩,便见太监宫婢们匆匆奔走着,见此情形,芷宛急忙拽住身旁行过的一个宫婢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宫婢见到屿筝,急急行了一礼道:“回小主,倾云轩出事了……”
还未等她说完,屿筝便急急迈开步子朝着倾云轩行去。方一踏入殿院,便见有几个道士在院中设坛做法,而方筠则被几个宫婢强摁在椅上,神情疯癫。坐在廊下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则是神色凝重的皇上与皇后。
屿筝见状,便上前朝着二人行礼。只见皇上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挪开视线,落定在方筠的身上。倒是皇后,意味不明地瞪视着她半晌道:“你不在岚静殿待着,跑到此处来做什么?难道不知自己现在是何等身份?”
听到皇后这般厉声言语,屿筝神色却并无波澜,只是拂礼轻声应道:“臣妾自入宫便与筠良媛交好,自听到方将军殉国的消息,便很担心筠姐姐,故而前来一探,不曾想……”
说着,屿筝便担忧地看向院中的方筠,但见她在椅中挣扎着,口中不知低喃说着什么,那道士持剑做法之后,忽而转身,行到皇上面前回应道:“回皇上,此位小主乃被冤魂缠身,如今只有寻到这冤魂所来之处,才能解除小主身受的痛楚。贫道斗胆相问,小主家中可有枉死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