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沐唇角微微一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终而却是侧过身,缓缓摆摆手,便待楚珩溪和曹厉被押出紫宸殿。只是转而望向殿外的时候,血迹嫣红,触目惊心……
屿筝已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岚静殿的,神情恍惚间,她只瞧见岚静殿外的宫墙边,有不少太监和宫婢纷纷洗刷着宫墙。不用细想屿筝也知道,那定是先前围守岚静殿反军留下的血迹。
踉跄迈入岚静殿,便看到青兰苍白着脸急急迎了上来,粗粗将屿筝周身打量了一番,青兰双手合十,望向天穹喃喃低语:“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娘娘安然无恙……”
屿筝费力地张开口,轻声低问:“都没事吧……”
青兰脸色微微一怔,便道:“奴婢们尚未察觉,娘娘已被他们押出了岚静殿,桃音担心着娘娘,冲撞了上去,受了些轻伤。好在倒也无人为难咱们……”
听到这话,屿筝心中隐隐有惑,瞧着紫宸殿中的情形,曹厉定是奉太后之命,势在必得。既是如此,那么自己与尉香盈为质,也必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如果是这样,只怕岚静殿难逃此劫,可偏偏屿筝担心的一切都未发生……
“去瞧瞧桃音……”屿筝略显虚弱地搭上青兰的手背,便朝着桃音的屋中行去。
还未近前,便见屋门开启,桃音急急行出,见到屿筝的一刻,再也顾不得恪守礼仪,只扑上前,便大哭起来:“小姐……小姐……”
这样的称呼,仿若叫屿筝回到在允光的年幼时光,桃音也会在受委屈时,这样扑在她的怀中大哭。
“我没事……”屿筝轻抚着桃音的肩膀,柔声说道:“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桃音哭了片刻,这才抽泣着直起身,看向屿筝道:“是奴婢无能,叫小姐受惊了……”那些突然闯入的兵士,二话不说便将剑锋置于屿筝颈间,将她带离了岚静殿。而她们却被困在岚静殿中,无能为力……
屿筝轻抚着桃音的肩臂,却听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将她的袖纱拢起,但见伤口被草草包扎,却渗出斑斑血迹。掀去轻纱,屿筝惊见桃音的伤口深可见骨。疼惜间,她朝着青兰吩咐道:“去传李太医来……”
青兰略有踌躇,虽不知到底是谁斗胆逼宫,可瞧也瞧得出,眼下宫中必是慌乱一片。此时正是人人自危,怎能轻易传了太医前来。
许是看出了青兰的迟疑,屿筝神情冷了几分,只淡淡吩咐:“去吧……不碍事……”
紫宸殿中的对峙,早已叫她瞧得清晰。太后密谋的逼宫,将王爷逼上了绝路,却不知这一切在皇上的眼中,却如拂去衣衫上的灰尘那般简单容易……
屿筝深深叹了一口气,枕边之人,她何曾看透过他?何曾知晓过他的心?又何曾见过他这般狠辣冷漠的模样……
就在此时,李霍急急行入岚静殿中,至屿筝身前见礼:“微臣给娘娘请安,娘娘受惊了……”
“本宫不碍事……先瞧瞧桃音的伤吧……”屿筝冷声道。
李霍轻应着抬头,但见屿筝面上如覆着一层冰霜,让人心惊。他垂首随着屿筝入殿,小心翼翼地替桃音打理了伤口,敷药包扎后。这才跪在屿筝脚边道:“恕微臣冒犯,还请娘娘让微臣医治伤口……”
听到李霍的话语,屿筝这才察觉到自己脖颈上仍传来微微的痛楚,虽是被剑刃所伤,可屿筝知道这伤口浅浅于表,王爷并未下了狠手。轻然转过脖颈,便听得青兰和桃音都暗自惊叫一声。
“好生危险!”青兰沉声道,只怕那伤口再深些许,二小姐此刻便已是香消玉殒。想到这里,青兰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屿筝没有回应,只是在李霍替她包扎完毕后,轻声问道:“尉贵人如何了?”
李霍的手微微一滞,随即退后几步,低声应道:“已无大碍,只是……”
屿筝怆然:“只是腹中的孩子却没了……”
看着屿筝的神情,李霍自是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一时不敢应承,只垂首静待吩咐。但听得屿筝复又道:“想必是影卫救了她一命……顾大人当真是深藏不露……”
青兰和桃音自是不知屿筝所指何意,可瞧着屿筝隐隐带怒却有着几分悲戚的神情,二人颇有眼色的退出了暖阁。
“娘娘……”见青兰二人退出暖阁,李霍这才出声应道:“顾大人一直担心着娘娘,自娘娘入宫以来,大人便倾尽所能地周护着娘娘。今日三王爷逼宫,大人最担心的事莫过于娘娘的安危,却到底也……害得娘娘身处险境,大人亦是焦灼。可皇命加身,大人也不由己……眼下,只有微臣前来为娘娘医治,大人方能安下心来……”
听到李霍这般毫无顾忌的话语,屿筝心知李霍的确是顾锦玉的心腹。能冒死说出此等大不敬的言语来,可想而知,李霍自是忠于顾锦玉。只怕这忠心,甚至越过了忠于君王的本意。
想到忠心,屿筝冷嗤一声,看向李霍道:“本宫虽疑心过顾大人的身份,却也不曾料到他便是影卫之首。且不说顾大人到底是周护本宫,还是奉命监视本宫。本宫且问你,既然是周护,花玉荛在本宫的岚静殿也不是巧合,那事出之时,本该保本宫安危的她,又在何处?”
李霍心下一惊,不料想良贵嫔将一切看的清晰透彻,一语中的。自掖庭伊始,至如今在岚静殿,花玉荛作为遥羽在宫中周旋,自是奉了顾锦玉之命。可良贵嫔亦是没有说错,花玉荛分明知道此番逼宫,岚静殿首当其冲会牵涉进来。可她确违背了顾锦玉之命,转而混入影卫之中,前往紫宸殿。这才使得良贵嫔轻而易举被反军所擒,从而身陷囹圄。
见李霍久久不应,屿筝轻叹道:“本宫知道她的心思,唯有此机,才是一举杀了本宫的最好机会……只可惜事与愿违,玉荛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李霍听着良贵嫔云淡风轻的话语,丝毫不似方才经过一番劫难的模样。他不免有些疑惑,分明是久居闺阁的女子,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和常人不可比堪的心胸。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能让爷动心的女子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她却属于坐拥这天下的君王。
“本宫只问你一事……”屿筝目光灼然地看向李霍:“明相是怎么回事?”
“这……”李霍面露难色。
“怎么?不想说?”屿筝冷冷问道。
李霍忙辩白:“回娘娘的话,不是微臣不言,只是此事已非微臣能知之事,娘娘这般问,不过是为难微臣罢了……”
“知道了……”屿筝摆摆手:“你且退下吧……”
待李霍离去,屿筝独自扶了额头在暖阁内沉思。依她猜测,明相定是假意依附太后,应下与曹厉举兵生反之事,而暗中却是将一切都细细告知皇上。因得如此,逼宫之事才会败得如此惨烈。
屿筝轻蹙眉头,又思忖到:前朝有明相牵制,后宫自然是皇后坐镇。反军闯入后宫,只劫了自己与尉香盈为质。即便因得明相假意投诚,而不至动皇后一丝一毫,却也不该六宫安和,只将灾祸落在岚静殿和逸和轩中。
思及当日皇后赐给自己的蚀骨之香和今日紫宸殿中皇上淡漠的神情,屿筝不免冷汗淋漓,若要分明这一切,只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闯入后宫的反军十分蹊跷,只怕是皇上决意要弃了自己与尉香盈!
想到这里,屿筝只觉得喉头发紧,悲咽之声冲出喉咙的一刻竟化作一阵冷嘲的嗤笑:白屿筝啊白屿筝!你当真是天真得紧!以为得到了皇上的心,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遏制王爷的一颗棋子罢了。回想在紫宸殿时,王爷在自己耳畔低语的那句:“你要瞧个清楚,他是否真心待你!”原来王爷他一早便看的透彻,只有自己,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被那看似温暖的怀抱拥紧,而忘乎所以。
原来她白屿筝和陆雪儿都不过是那男子信手拈来的一颗棋,当真是可悲至极!直至此刻,屿筝才觉得皇上的眉目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他是君王,冷酷无心。只有这天下,才是他心之所系……
笑声渐渐从低沉变得清冽,青兰和桃音入得殿来,便被大笑着的屿筝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时,却见屿筝已是满面泪水。
二人不敢多语,只十分担忧地看着屿筝,直到她逐渐平息下来,轻轻撇下一句:“本宫累了……”二人便急急搀扶着屿筝往内室行去。
宫闱生变,未至旦夕已是尘埃落定。紫宸殿前的血迹很快被洗刷地干净,朱红色的宫门和静默蔓延的宫巷一如往常。肃穆静谧的宫闱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初升的太阳照旧落在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片耀眼的光泽,昭示着新一日的起始……
屿筝在逼宫那日之后,昏沉睡了三日。期间只出声询问过尉香盈的情形,此后便再不发一言。皇上自是忙着整顿朝纲,不再涉足后宫。一切看上去似是如往常一般波澜无惊,然而阖宫之中,有一人,却显得焦灼异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