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筝自知欺瞒不得,只得睁了眼,起身意欲行礼,却被皇上轻轻摁住:“不必了……你……这药……”屿筝看向皇上,但见他神情慌乱中,竟然带了一丝难得的羞赧。此时,他仿若是个无措的少年,不小心被撞破了秘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着皇上慌乱的神情,屿筝竟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只轻声道:“臣妾不敢欺瞒,今日并未饮下汤药……”
片刻后,却见皇上无奈地笑笑,柔声道:“那朕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屿筝面色微微一红,只低声应道:“是,臣妾不是有意欺瞒皇上,还请皇上恕……”
还未说完,屿筝却被皇上一把揽入怀中,吃惊之余,屿筝却也自然察觉到了皇上同样剧烈的心跳。
“是朕食言……朕不该……”皇上的声音愈发轻柔:“你可原谅朕?”
屿筝只觉得脸上一片发烫,她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她是他的妃子,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可以让她生,亦可让她死。然而此时,他只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无措少年,等待着她的原谅。
“臣妾……不敢责怪皇上……侍奉皇上,是臣妾份内之事……”即便有所触动,屿筝并不能立时解开心结,毕竟那回忆实在太过惊惧。
楚珩沐轻轻推开屿筝,看向她泪光潋滟的双眸,柔声道:“那日,朕在湖心亭远远瞧见,不知怎么就……你必不会立时原谅朕,可来日方长,日后你会明白朕的心意……”
说话间,楚珩沐的手轻轻抚上屿筝的脸颊。掌心的温度,渐渐暖着屿筝微凉的肌肤。四目相对间,竟有了往日难以言说的柔情婉转。犹疑片刻,楚珩沐终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屿筝的唇上。他察觉到屿筝微微挣扎了一下,便瘫软在自己的怀中。
刹那间心中涌动着的心悸、甜蜜,竟纷纷化作一丝苦涩从唇齿间蔓延开来。那苦,浸得楚珩沐心疼。
只有他自己知道,伊始他尚不过以为这女子是天赐良机。既是失了淳佳这颗棋,却又来了一个白屿筝。当谨德将玉水阁中发生的事告诉他时,他便更加笃定,这女子的确是让楚珩溪动了心思。
之所以封她为常在,不过是想将她放在身边,好生利用罢了。却不料飞霜殿那戏谑的一幕之后,自己却对这个时而沉冷谨慎,时而却有些迷糊可爱的女子上了心。
时日越久,便愈发察觉出在自己心里,这女子与淳佳的不同来。
不会有人知道,淳佳即便是位及皇贵妃,却仍旧是处子之身。所谓宠幸,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楚珩沐常常独自批阅奏折直到天亮。只是他从不会担心有什么不妥,即便自己是不爱那女子的,可却也暗自赞赏那女子的冰雪聪明。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何种存在。
故而清冷,故而沉默,故而安静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因得是她,才让三弟这般难以放下。也因得是她,与自己演出一幕幕缱绻情深,无时不刺痛着三弟的心。楚珩沐时常猜想,其实淳佳并不爱楚珩溪。如若她心里当真有三弟,便不会这般尽力扮演一个受尽恩宠的妃子。
只是淳佳最心思缜密处,莫过于恩宠一事。她在宫中毫不收敛,似是心领神会地将自己对她的宠爱大肆炫耀,而后宫女子善妒,明里暗里对淳佳的算计亦不会少,她却是乐此不疲。
楚珩沐虽是明白她实为一心求死,却也不明白那女子迟迟不肯自我了结的原因。对于宫里那些算计,楚珩沐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到底是毁了这女子一生的,总不能连这份求死之心也一并剥夺了。
故而淳佳死时,他早有所料。只是除了淡淡的遗憾,却也不曾心伤。她从未走入过他的心,他亦从不曾试图去了解她。博弈之中,必有弃子。那便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可如今,眼前的女子却让他难以割舍。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当日的预料之外。林台命悬一线,才让楚珩沐看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惧怕失去她。他宁愿每夜面对着她安稳沉睡的面容,也不能失去她。这一次,他愿用手中的剑去守护她……
依依不舍地离开屿筝的唇瓣,看着脸颊微红的女子,楚珩沐难免情动。只略带着嘶哑的声音柔声问道:“朕今夜留在沐晨楼,可好?”
屿筝不置可否,只安静倚在楚珩沐怀中。
入夜,烛灯“噼啪”爆响,火烛熄跳之后,渐渐暗了下来。香帐之内,屿筝着了一袭赤丹中衣,被皇上环在臂弯之内。二人皆是呼吸平顺,仿佛深沉入梦。然而片刻之后,屿筝忽而睁开了双眼,眸中冷冽一闪而过,便打量起身侧的男子来。
他的眉眼,他的唇角,是这样的好看,却也是这样的陌生。可偏偏是眼前这个人毁了雪儿姐姐一生的幸福,让颜冰哥哥沉溺在无尽的悲痛中难以自拔。心里分明有怨恨,却也只能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很多事并未明晰,她不能因得一时意气被打入冷宫。可之后的漫长岁月,宫闱深处,她又该如何待他?
“瞧着朕做什么?”楚珩沐没有睁眼,只下意识将怀中的人环的更紧,柔声问道。
屿筝一惊,不曾察觉他是何时醒来,又是否暗中瞧到自己略带怨怼的眼神。于是缓缓将头埋在皇上的胸前,轻声道:“臣妾从未这么近瞧过皇上……”
楚珩沐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浅笑,便执了屿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这般瞧着朕,朕怎么睡得着?”
掌心下,传来的悸动十分强烈亦是十分急促。屿筝心惊不已,却被楚珩沐牵引着,将手指缓缓落在他的眉骨之间。
“皇上……”屿筝低喃。
手掌后的眼眸缓缓睁开,在昏暗的烛光下逸散着温柔的光:“这是朕的眉毛……”说着楚珩沐握着屿筝的手,缓缓滑落:“眼睛……鼻子……”待屿筝的指尖滑落在楚珩沐的唇边,他忽而看着屿筝笑道:“可都一一细看着记下了?”
说罢,他将屿筝的手包裹在掌中,一手揽了屿筝的肩头,将唇抵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宠溺地说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嗅到皇上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屿筝在他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皇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有你在此处,即便本宫再踏足沐晨楼,也不觉太过心伤,想必皇上也是如此……”
既然自己不过是雪儿姐姐的替代品,那么便如雪儿姐姐一般——既为棋,何来心。只是这局对弈中,她不会让任何人轻易掌控自己……
几日后,皇上下令启程回宫。一路上,芷宛看着沉默不语的小主不免有些担心。自来了顺德行宫后,她才知道,皇上待小主也并非一贯宠溺。但就那日侯在沐晨楼外听到的声响,多少也可知小主受的苦。可林台遇袭之后,皇上又十分在意小主。
君王之心,本就最难揣测,喜怒难定也是常有的事。可让芷宛忧虑的是,自那日之后,小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之前在宫里,小主偶尔还会笑闹,初春之时,还闹着要捉蝴蝶。可如今的小主,总是怔怔发愣,也不言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更何况,那日璃贵人从沐晨楼离去之后,小主脖颈上的指印清晰可见。芷宛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会让璃贵人恨不得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她不过是个奴婢,小主不准允她说,她便只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然而每每看到璃贵人的时候,她却不免感到胆寒。
在顺德行宫的最后几日,皇上几乎每日都来沐晨楼,芷宛既为小主感到高兴,却也替她担忧。喜的是小主得宠,忧的却是回宫之后,不知小主又要面对多少心生嫉妒的嫔妃。连身为姐姐的璃贵人都下的去如此狠手,且不消说其他妃嫔。
一路沉默地回宫,芷宛心情沉重地搀扶着屿筝往邀月轩行去。
方一踏入邀月轩,便见一个人影飞扑而来,登时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小姐……!”
屿筝稳了稳身子,仔细看了看扑入自己怀中的人儿,顿时红了眼眶:“桃音!”随即一个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奴婢给筝顺常请安……”
看向跪在院中的熟悉身影,屿筝的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青兰……姑姑……”
青兰抬起头,亦是眼圈发红。屿筝急急上前搀扶她起身,青兰忙道:“小主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屿筝执了青兰和桃音的手:“你们怎么会在宫里?这些时日在府中可好?”
桃音许久不见屿筝,只顾着紧紧握了屿筝的手低声抽泣。倒是青兰,稳了稳身,沉声道:“是皇上恩典,特传旨让奴婢和桃音入宫侍奉小主……”
“小姐……你瘦了许多……”桃音抹着眼泪看向屿筝,神色尽是思念之情。
屿筝轻柔抚上桃音的脸,哽咽着说道:“你也瘦了……在府里可好?青芍有没有为难你?子桐呢?他可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