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而过,九月初是褚钰的生辰,今年难得和平下来,没有到处兴兵,故而正合殿前摆了一场酒席,庆祝一下生辰。
酒席是戌时正开始,因着我下午午睡了一会儿,所以起来的晚了,青珠手忙脚乱的帮我打理头发,走出金阙宫的时候,已近戌时,眼见着就要迟到了。
迟了褚钰的生辰,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发火啊。
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往前小跑,一个转弯就撞了一个人,碧拂眼疾手快的扶住我,才没有让我跌倒。
反观那人被我撞倒,撇头看去,是个十三四的少年,一双乌黑的眼眸好似墨一般的苍穹,眸光清澈。
“你是谁?”男孩儿的声音些微沙哑,似乎正处于变声期,微微蹙眉瞧着我:“有孕也不好好走路?”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人不能小觑。
我为了缓和这股尴尬的气氛,伸手欲捏他的脸:“哎呀你这孩子,真是可爱。”
后者果然微微侧身,不买账:“放肆!”
呵,脾气倒是不小。
我冷然瞧着他,总觉得这语气和神态十分的像一个人。
“那你是谁?”我问他。
“我凭什么告诉你?”他冷道。
我也扬了扬眉:“那我又凭什么告诉你呢?”
“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被我三言两语的就激怒了。
碧拂这光景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道:“再不走真的迟到了!”
我心里一紧,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于是提着裙摆赶紧往正合殿去,索性三步并作两步的,没有真的迟了。
然而我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将开未开,宾朋满座的,十分热闹。
侍从一声:“请熙贵人安。”
所有人便都看过来,我硬着头皮往里走,王后淡笑着招呼我:“熙妹妹今晚便坐在王上身边吧。”
我并不动,看向褚钰,只见褚钰起身,从案几后面走出来,温厚的手掌牵起我的手,我心中莫名一动。
我有点愣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样高大又这样伟岸,一身玄色深衣滚着朱红的锦边,威武霸气。
他是王。
褚钰将我拉坐在软垫上,低声在我耳边低语:“你怀着孕,不必如此拘束。”
我想了想,便不再正坐,唯恐压到孩子。
我环顾四周,不见怡贵妃,想来她还没被褚钰解了禁足。一道视线突然凌厉的打在我的脸上,我侧头看去,视线却又消失。
褚钰的生辰宴席,宴请了朝廷中的重臣以及一些宗室,还有位份偏高的妃嫔,比如赫连珊坐在偏前的地方,正小酌着珍珠红。
我刚刚触手案几上的白瓷酒杯,褚钰的手就将我和杯子一起握住了。
“怀了孕也不老实?”褚钰的语气带着几分宠溺。
我扁了扁嘴:“王上今日诞辰,我高兴,不能喝一杯吗?”
“我的出生没那么重要,值得你怀孕还要喝酒来为我庆贺。”褚钰搂住我的腰身,低声道:“你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
褚钰的话听的我心中一暖,我回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褚钰,谢谢你,我保证我们的孩子会健康成长。”
彼时我从未觉察到褚钰的背脊微微僵了僵,如果我能觉察到他的不寻常,或许后来发生的一切就都可以避免了。
“王上。”此时王后突然出声。
褚钰和我一起看过去,便听她继续笑着说道:“这样值得庆贺的日子,王上不如赦免了多罗妹妹,让她来表演个节目陪个罪便算了吧,毕竟已经禁足了这样多的时日,妹妹想必已经长了教训。”
王后这一番话推心置腹,连我听了也不禁赞叹有道理,我虽然不想褚钰放怡贵妃出来,但眼前这光景想必褚钰是肯定会答应了。
“放肆!”
意料之外的是,褚钰倏然起身,怒意满面。
于是宴席之上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我本来也是要跪的,但褚钰拉着我的手,我便跪不下去。
王后的头伏在地上,我看不见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但我想是不会太好的。
“请王上息怒。”半晌,王后低声道。
我无法形容此时褚钰的表情,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对王后发这么大的火。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王后待我不薄,能还一些人情就还一些。
褚钰脸上腾腾的怒意消散了些,他冷声道:“今后不准你再为怡贵妃求情。”
王后仍旧俯首,沉声道:“喏。”
这个令人害怕的插曲结束,宴席重回热闹,台面上仍旧歌舞升平,美艳的舞姬也一如既往的向褚钰抛着媚眼。
宴席过半,我出去更衣,碧拂陪着我。
走过一处假山,见一道身影立在池水旁边。
“谁?”
我本是路过,奈何被人当做了宵小,且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乃是刚刚我撞到的那个少年。
“巧了,又是本夫人。”
少年横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想搭理我。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是哪家的?我非要找你的父母去告状,如此目无尊卑,长大了如何了得。”
本以为我的身份摆着,他听说我要向他的父母告状该害怕几分,却没想到听了我的威胁,反而从喉咙里滚出了一丝冷笑。
“你若是能找得到,可要告诉我一声。”他浑不在意的冷笑着,这神情竟有几分像允济。
“你难道是允济的幼弟?”我狐疑的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和允济那厮很像。
他闻言,撇过头去,又不理我了。
嘿,我这暴脾气,然而我刚要派碧拂去教训教训他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男声。
“你更衣更到了这?”
我回过身,见是允济。他今日着了一身藏蓝色的衣袍,显得温和许多,不同于以往着玄色的压抑气息。
“我更衣更到了哪里,同你有什么关系?”我翻了个白眼。
允济微微扬眉,指了指少年:“我说他呢。”
我:“……”
碧拂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我脸一红,扭头就走:“我更衣去。”
借着尿路跑了,惹得碧拂终于克制不住的咯咯笑起来。
我伸手摸她的痒痒,好气又好笑道:“你这丫头,笑成这样准备下蛋吗?”
待我再一次回到酒宴的时候,路过允济的案几,些微注意了一下,果然发现那个少年坐在允济身旁,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我回到褚钰身边,刚刚坐下,褚钰低声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觉察到他语气中有点冷冽,遂实话实说道:“在池子边见到一个少年,多问了几句。”我见褚钰没什么反应,又问:“郡王殿下旁边的那个少年是谁?”
褚钰微微扬眉:“那是允毓,允济的幼弟。”
我唏嘘,果然被我猜中了:“瞧着挺倔的一个小孩子。”
那边允济给允毓夹着菜,然而允毓根本不买账,扭着头不理会允济。
我第一次见允济如此吃瘪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对褚钰道:“郡王从未在谁手下尝败绩,却搞不通自己的弟弟。”
褚钰也淡笑着摇头:“你呀,幸灾乐祸。”
我总坐在上首,反倒有点无聊,而且因着褚钰坐在我旁边,来敬酒的臣子异常的多,每个人出于礼貌都得来问好,也是烦躁。
“我去瑾夫人案几处坐坐。”
褚钰低声道:“怎么?烦了?”
我道:“你们喝着,我只是好久没去钟粹宫,得了空总得去说说话。”
褚钰倒也不强求:“去吧。”
我来到赫连珊的案几边,她并未觉察到我的到来,仍旧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珍珠红。
这酒甜腻,并不易醉,只是后劲很大,饮得多了头就会很痛。
我把手微微掩住她准备端起的酒杯口,赫连珊抬头看我,一双秀丽的眸子里仿佛沉淀着整个星空,微醺的西夏郡主,原是如此美丽吗?
我微微失神,转瞬便又笑道:“你再喝下去,恐要醉了的。”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未尝不是人生的归路。”赫连珊呼出的酒气十分浓郁,就连神色也不似以往的她,想必也是喝到了极致。
“好啦,即是醉了,便不要再喝了。”我夺下她的酒杯。
她的眸光微微清澈下来:“你既不让我喝,我便不喝了。”
我笑笑:“这几日身体懒惰,没去钟粹宫看你,怎么?谁惹了你?”
赫连珊微微摇了摇头:“哪里有人能惹到我,只是有点感慨,你别多心。”
她这样说,我反而更加的担心了。
“不过说真的,你倒是该多多注意自己。”赫连珊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
我微微蹙眉,好似每个人都在告诉我要小心,起先是绾嫔允济,如今又是赫连珊,可褚钰对我这么好,要小心谁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刚要开口问道,便听身后响起褚钰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赫连珊笑着推我:“对啊,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不能熬夜的,前日太医令还告诉我说熬夜猝死呢。”
褚钰并不待我说话,便替我做了决定:“走罢,孤送你回去。”
我别无选择,只能由着他将我送回金阙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