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钰每次过来看她,都会带来了一些外族进宫的小玩意和佳肴。他放下东西,看了看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七 月,没有出声打搅,就打算离开的。
意外的,却被她叫住了。
“你说……”
“嗯?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饱读经书,在你看来,世界上有没有鬼或者是灵魂这样的东西呢? ”她看着萧钰的眼睛问道。
萧钰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用意何在,他想了想,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七月呐呐:“你也觉得没有是吧。”
萧钰负手,见她的曈孔里有点失焦:“我其实并不知道,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鬼 神这样令人生畏的事物,没有人实实在在地见过,所以也没有人敢确切地说没有。”
“哦。”七月得到他的答案,就不再看他,只是茫然地望向飞檐的屋角。
“今天想出去走走吗?”萧钰试探着问了一句,可是七月却不再理会他。
夜晚,父皇和母后的声音咬着她的枕头,她又再度醒来。
“人生如梦,你怎么知道你活着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你其实根本就是身在自己的噩梦中醒不来,你生病了,病 得很重,赶紧醒来吧。”这声音诱惑着七月。
“母后你真的是这样认为吗?”
门突然开了,一阵冷风卷着进来,她看过去,上官青儿笑得深沉地出现在门口。
“看来曦儿公主是和自己的父皇、母后重逢了哦。”
突然闯进来的人打乱了她的幻觉,那些影像犹如海上起了波纹一样皱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七月并不意外,他们迟早都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曦儿公主,居然还没有死呢。”上官青儿站在黑夜中,在黑幕的衬托下烈焰红唇显得尤为动人。
己经靠着床铺睡觉的月季听到响声醒过来,见是上官青儿,只好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你先出去吧,月季。’’
月季看看七月,七月对她点点头,她行了个礼,便慢慢地退了出去。
上官青儿笑得诡异,她进来后慢慢阖上身后的门。
“是你搞的鬼。”七月一字一字地说,她藏在这里偷听,就说明那些幻觉和这个女人有关,肯定是她对自己做了 什么手脚。
上官青儿轻蔑一笑:“医者不能自医就偏要怪人家。”
“那你来这里干吗?不是想看自己的成果吗?”
“错!”上官青儿踱步过来,弯腰凑到她的耳边,看着镜子中受伤未愈,又被幻觉不断折磨得脸色煞白的七月, 笑得恐怖。“我的成果,是看到你死。所以,我还没成功呢!我要看到你在皇帝哥哥面前出丑!我要他看清楚你不过 是一个失态的丑八怪!”
“是吗?”七月不怒反笑,弯起唇,针锋相对。“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同情你的,我不屑的东西,你却千方百计 地去争取,可是人家只把你当做妹妹,不是吗?”
上官青儿是个容易动怒的性格,可被这么一噎,又一下子抽出软鞭甩在地上,啪啪响地抽起了一道一道尘土:
“哼,鸭子嘴巴,煮不烂,你信不信再让你尝尝苦头?”
七月缓缓地摇头,云淡风轻的笑容让上官青儿更是咬牙切齿。
她凭什么坐拥着皇上的宠爱还装出这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要是不在乎就该走人!走得干干净净的!刺杀不成还 留下来,哼!绝对是心里有所图。
“敢不敢打个赌,我赌你不敢打我,你就不怕你的皇帝哥哥因为我受伤然后冷落你?不理你? ”七月继续漫不经 心地拨弄着桌面上的银钗金饰。
上官青儿被她气得发抖,但是她说的一字不错,是的,她怕他生气,所以这些天她都在太后那里,还去查了林七 月的底。只是什么都没查到,便每日夜晚十分偷偷守在屋顶的横梁上,这才从七月的喃喃自语里猜到的些许,而后又 在她的药里下了些能左右人神智的蛊毒罢了。
可是查到了又能怎样?上官青儿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她缓缓收下软鞭。
“皇上。”
萧钰推开门来,刚才月季跑去报信,他便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赶过来,虽然他再三警告过青儿,但也生怕生性冲 动的她会不听自己的话。
“七月!你没事吧?”
七月沉默。
“青儿!”他严肃地盯着上官青儿手中的软鞭,小半个月过去,七月身上的鞭伤还没有全好,虽然她开的药效果 很好,但还是留有淡淡的痕迹。
“皇上,我什么都没干,就算有事也不关我事。我走了。”上官青儿瘪瘪嘴,看到萧钰生气的样子更是让她吃 醋,她一扭头踩脚走了。
“等等。”萧钰叫住她。
上官青儿没好气地停在那里。
“以后不许再来这里的寝宫,知道了吗? ”萧钰看着她的眼睛,让她知道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是圣旨。
“不来就不来!”上官青儿一口气上来,眼神刮了一眼正百般无聊地拨手中银钗的七月,气鼓鼓地摔门离开。
七月以为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质问自己什么,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如往常一样简 单叮嘱了几句,怕打扰她的休息,就直接离开了。
而午夜己过,今天己经是第十二天了。
幻觉越来越严重了,这两天里,她尝试了许多药方都没有任何效果,不分昼夜地出现幻觉让她心力交痒。
父皇、母后和皇弟,还有年轻的小素,那些在大火里丧生的宫娥太监们时不时出现在她的周围,他们笑着叫她曦 公主,笑容温煦如昔。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理智,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些是假的,是幻觉,可是她依旧在黑夜里无人的 时候忍不住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些幻觉里。她喃喃地和他们对话,冲他们微笑,穿过他们的身体就如一个温暖的拥 抱。
萧钰也渐渐发现了她的不妥,但是她在人前都会努力掩饰好,而太医们也诊断说她只是旧伤未愈,并无大碍。只 有她自己清楚,她的理智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如果再这样下去……
萧钰听说她身体渐渐复原,就时不时让她陪着自己看奏折,甚至就东北发生的瘟疫来和她讨论,由于是济世救人 的事情,她也不甚排斥,而今天是朝会回来之后,她又陪着他看奏折和尚书大人讨论开仓放粮来救济百姓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边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她闭上眼睛摇摇头试图甩开那些声音,但是也无用,她再睁开 眼睛的时候,又看到了父皇。
父皇坐在厚实的鎏金红木桌后面,严厉地瞪着跪倒在地上的大臣,怒喝:“凭什么给他们开仓放粮?给了那些贱 民,那万一国库空虚,帝都救急怎么办?把附近的粮食库都运到帝都来,听到没有!”
大臣一阵哆嗉,再三恳求:“帝都粮食丰富,哪怕被围城也可以熬个十天半个月,但是中部己经告急了,百姓惶 惶,如果再不开仓,恐怕……”
“屁话,都是屁话!十天半个月够什么!反正不开就是不开,他们自己不会想办法吗?这些官平时拿着朕的俸 禄,都去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皇上暴怒如雷,信手把桌面上的瓷杯砸了下去,大臣捂着额头,鲜 血顺着面门淌下来。
七月敛下眼帘,是的,她一直不愿意承认一个事实,父皇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但是他绝不是一个好皇 上。他暴戾自私,治国无方才引起了多地起义和暴动,而萧家不过是中部众多起义中最大的一个家族,而后取得胜利 杀入帝都夺得皇位。
她一直都在无视这个事实,就是,青国宄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朝代?
历史安静无语,她狠狠地捏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刺入了肉里,画面抖动恢复了萧钰和大臣们在讨论如果开仓放 粮,以及赠衣施药来解决东北干旱还有瘟疫的事情。
“够了。”她不想再听,青国是她的国,是她的家。
所有人都看着她不顾一切地从房间里冲出去,月季想要追上去,但是萧钰摆摆手示意她站住:“算了,随她去 吧。”
他放下毫笔,褐色的眼曈内浮起一丝狡黯的光芒。
“啊!好痛! ”对方一声惊叫。七月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她连连道歉,抬头看过去,却是惊愕地站在 了原地。
面前的人是冷香!
是……幻觉吗?她踟蹰之间,那个舞女打扮的冷香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抱怨了一句,就低着头拢着袖子快步离开 了。她扶着一边的墙,揉揉眼睛,是幻觉吧,冷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再望过去那边的时候,那个舞女己经消失在拐角处。看来,自己的幻觉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她黯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