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落地,迅速变成了一个足足有丈许的巨婴,那庞大的身躯配上婴儿的面庞,看上去甚是诡异。花音抬首望去,很快将它与绫娥逝去的那个孩子联系到一起。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一丝内疚,内疚是因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又有一丝痛恨,恨她将绫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婴灵咆哮着,晃动着庞大又笨拙的身躯,试图将花音踩在脚下,每行一步便使得地面晃动不已,连带着空气似乎都开始有了嗡鸣之声。花音躲闪着,并未还手。她的确无法下手,纵使它是这世上最邪恶的灵魂,可仍是绫娥的亲生女儿,四位兄长唯一的妹妹。
三公主却不这样想,在她的心中,只有好坏之分。婴灵就是婴灵,无论她以前是何种身份,既然她选择走这条路,那便是自甘堕落,就应当接受该有的惩罚。她挥着手中的大刀,扫过一批涌来的魔族,一边喊着:“花音,她现在已经不是百花神府的大小姐,她是魔界用来制造罪恶的杀人工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你看她的化身,身躯越庞大,那说明,她吸收的怨气越多!”
花音仍旧躲闪着,正当她举棋不定时,却见婴灵突然发力,向她使出了一招,花音提棍去挡,才发现婴灵的神力果然名不虚传,后退十余步才勉强停住。花音强忍着胸内涌起的甜腥,终于开始回击。
若在平时,花音肯定不是婴灵的对手,可有了艾泽的点拨和体内真气的融合,此时她抡起棍子说不出得顺手。连续使出几招,竟然将她打得节节败退,只有躲避的份。花音正要得意,余光中闪出一个人的身影,她分了神。
婴灵趁机强攻,厚重的一掌将花音拍出好远。花音不堪承受,摔到墙壁上又反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花音痛叫一声,顾不上嘴角的鲜血,抬眼看向了婴灵的身后,那真正向自己使出一掌的人。
那是她喊了两万年的母亲,她最爱最为依赖的母亲。花音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她想哭,想大叫,想解释所有的一切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承受着,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音!”三公主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婴灵背后闪出的绫娥,她的指尖仍有灵光闪烁,花音受的这一掌,显然是拜她所赐。三公主愤怒地大喊,“她是你的女儿!”
“住口!”绫娥的面色苍白无比,精神恍惚,随手一掌便将冲过来的三公主和红樱打出老远。她缓缓地靠近花音,满目仇恨,举起了双手。
花音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眼中包了一汪泪,看着绫娥走向自己。她最爱的母亲,如今却要亲手杀死她。花音再次陷入了绝境,无论如何,她断不会对绫娥出手,如今,她只能承受。或入地狱,或就此灰飞烟灭,已由不得她,只是绫娥的选择而已。
两行清泪落下,花音满含深情,哽咽着喊出了那曾经充满温情的称呼:“娘!”
绫娥充满灵力的手掌竟无一丝犹豫,可当她用尽全力拍下的时候,承受这一切的,不是花音,而变成了突然出现的安然。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一个绝美的幻影从倒下的安然体内飞出,那正是安然寻了近三万年的母亲。
金尘不敢置信地看着绫娥,面容开始扭曲。她忘记了自己只是一缕游魂,想抱起倒下的儿子,却空伸着两手,无法触碰。她开始嚎啕大哭,那凄厉的声音甚至比这魔宫的恶鬼还要恐怖几分。她想去做些什么,才发现,此时此刻,她已是有心无力。
“娘... ...”安然向金尘伸出了手。金尘却只是哭,再没有了伸手的勇气。安然气若游丝,却强忍着,转头看向花音,微笑着,用无比温柔的目光,细细地看着她,他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最后一丝力气道,“这才是你的婆母,我一直,一直想让她见见你... ...”
花音看着安然无力垂下的手臂,突然慌了神,她手足无措地看着金尘,似乎在希望她可以救他,可她忘了,金尘仅仅只是一缕游魂而已,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承受这一切,别无他法。
绫娥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慌乱,可当婴灵喊出“娘亲”二字的时候,她突然又恢复到凶狠的样子,向金尘使出了法术。
花音怔怔地看着已不省人事的安然,脑中空白一片。这是他第二次救她,每当她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便忽然出现,无声无息的。她不知道安然是如何找到这里,竟替她受了这致命的一掌,也不知为何他寻找了万年的母亲,其实一直在他的身边,而他却尤不知。花音只知道,她不能再让他伤心,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让安然也失去。她深深地看他一眼,猛地站了起来,手中荧光一闪,将一个透明的保护罩套在了金尘的幻影上。
绫娥的功力深厚,一掌便将保护壳拍得粉碎,好在金尘躲闪及时,总算逃过了这一掌。
花音无奈,试图分散绫娥的注意力,飞身而起,转而攻向婴灵。她不再畏首畏尾,因为,她已清晰地看出,绫娥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全是拜婴灵所赐。若想救绫娥,她只能杀掉婴灵。
花音被冥煊关押的这七日,因为太过无聊,基本上将精力全放在了参悟功法之上。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人,更何况如此用心。
花音一边将婴灵引出,一边转身向狂怒的绫娥发出一个非常低阶的昏睡诀。绫娥一眼看透,根本无需躲避,直接受过。可法术打到她的身上,竟发生了变化,原来那根本就不是昏睡诀,而是一个强大的定身诀。
绫娥被定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花音施出周身的灵力,将手中的百花棍直直地插入婴灵的心脏,然后念决,百花棍中飞出千百条游龙,瞬间飞侵入幽灵的体内。
婴灵凄惨地喊叫着,挣扎着,面目开始挤压,变形,四肢抽搐,然后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怪胎,慢慢地倒在了花音的脚下。
绫娥狂吼着,冲破了法术,那神情似乎要将花音即刻碎尸万段。
“娘,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女儿!”花音哭喊着,目光坚定,毫无畏惧。她悬在半空,远远地看着绫娥飞向自己,就在脚下的婴灵灰飞烟灭的那一刻,绫娥的身体突然抽搐,片刻之后,她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闭上了眼睛,向地面直摔下去。
花音飞身接住,为绫娥拂去额前的乱发,叹息一声,目光转而投向三丈开外宫墙之上,那身着红衣妖冶无比的黛真正目不转睛地回望着她。
花音将绫娥轻轻地放到三公主的手中,轻声道:“我会让雪儿送你们离开这里。去找星君,告诉他,母亲中了魔界中最阴毒的蛊。”
“你怎么知道?”
花音看一眼绫娥:“娘亲的表现太过反常,刚我已留意,她的情绪是被婴灵牵着走的。我曾听说过魔宫有绝*,取的就是婴灵的血喂养而成,若种于母体之中,纵使她有再高强的法力,也会被其控制。”
“那你怎么办?”
花音盯着黛真,咬牙切齿:“不把魔宫搅个天翻地覆,便对不起冥煊这七日对我的款待!”
“不行,太冒险了!”
“冥煊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打不过我会跑的。”花音说完,放出雪儿,解了它的咒语,目送着三公主和红樱护送着绫娥、安然离去。她转身看向已开始扭曲的金尘,取出聚魂盏,将其收入盏中。
黛真将胸前的长发一圈圈地绕到手指上,又松开,妖冶的面容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见花音落到自己眼前,她笑了,眼中竟噙上了一滴泪:“若当年母亲未将我抛弃,说不定,我也是最受宠的那个孩子。”
“所以,你就炼化出绝*,试图斩断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之情?”
“你和绫娥不是母女。”
“我用了她女儿的肉身,就是她的女儿。今儿我知道了你的把戏,若你胆敢再伤害她,信不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黛真轻笑:“你不会。”
“你为何如何笃定?”
“当年你被蛇妖带入魔宫,是我发现了你。若不是看你可怜,你早已死掉。是我将你放入曼珠沙华的花蕊中,教你吸食花蜜,助你沉睡,才有了今日的你。”黛真看着花音,泪终于落下,一字一句地道,“花音,是我养育了你万年!”
花音怔怔地望着黛真,一抹嫣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那无限放大的妩媚面庞,那一张一合的朱唇正说着:“好可爱的小人儿,你是从哪里来啊?”而后,这身影几乎每日都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待眼前的曼珠沙华出现枯萎的迹象,便立刻将她换到另一朵上,直到她完全陷入沉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