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妃这句话一出,四周不明真相的无关群众们又开始瞎猜了——祥妃给林小媛招麻烦,这是拒绝了林小媛的巴结吗?应该是的吧,人家祥妃才瞧不上你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媛呢……
祥妃回敬林媛那一句,虽然高明,自个儿心里却是发苦的。其实若是可以,她真想随便找个理由把林媛拖出去上杖刑,打死了了事,那些采女良人不都是这么解决的么?宫里规矩,五品以下的嫔妃不是正经妾室,自己身为妃位是有权责罚的,虽然乱棍打死什么的超出了“责罚”的尺度,可皇上也不会很怪罪自己。
但祥妃清楚地察觉到,皇帝对待林媛是不一般的——帝王没有情爱,但在皇上心里,林媛不同于叶良人、嘉贵人一众。
因着这一点,她就不肯在明面上动手。她和柔妃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她绝不做让皇帝不高兴的事。
早知道林媛有本事唬住皇帝,她就应该在那女人得宠之前除掉她!可那时候林氏何等不起眼啊……
祥妃虽恨林媛胆敢和自己叫板,但她除了逞口舌之快也做不得别的了,况且人家是送了礼物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命宫女将暖玉收着,淡淡笑道:“还是多谢林小媛。本宫胎像稳健,身子也好得很,小媛尽可放心。”
林媛面上尤带着尴尬,心里却一笑:祥妃的个性和自己真有几分相似呢,逞强是么?胎像是否稳健,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她低头与祥妃道:“嫔妾不敢承娘娘的夸赞。嫔妾奉上暖玉,正是听闻女人在孕中容易多思,不利于生产。”说罢又行一礼,微笑道:“嫔妾在此祝愿娘娘能够平安,平日里切莫劳神费力,以免伤身。”
上官璃听着就变了脸色,随即又飞快地掩饰住。
凤座之上的皇后轻轻笑了一声,插言道:“本宫觉着林小媛说的极是。祥妃怀的是我们大秦皇室的血脉,金贵着呢,可万万要谨慎小心呐。”
祥妃心内暗暗咬牙,一个林氏竟然那么难缠,胆子又大,当面喻指自己怀着孕还去设计害人纯属“孕中多思”。皇后又喜欢浑水摸鱼,虽然不了解内情却还能推波助澜!
其实皇后的话已经算客气了,端午节,不好起争执的。
祥妃心里再恼恨,一张艳丽的容颜上依旧带着笑意,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教诲得是,臣妾一定会加倍小心,定会保得皇嗣周全。”
皇后只是点头,不再说话。
林媛虽低着头,目光却是悄无声地定在祥妃脸上,将她半是恼恨半是忌惮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林媛稍一寻思,心里便慢慢轻松起来。
上辈子虽日日过得惊心动魄,但那都是为了钱、为了权,还没有人想要拿别人的性命,那天晚上的死里逃生把林媛吓了个半死。不过事后想一想,这事儿也没有多可怕——她的对手祥妃再怎样强大,也不过是个怀了孕的女人。
自己对祥妃说的那些话,带着威胁,却也是实话。祥妃对这一胎极为看重,当务之急自然是要躲避后宫众人的暗算,出手害人纯属表外业务。若她想继续和自己杠下去,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一心二用。若最后除掉了自己却因疏忽被人害了皇嗣,那简直赔的血本无归。
林媛今儿趁着端午节来试探她就是担心一个可能——若祥妃并不想生下孩子,而是想利用这一胎扳倒皇后呢?史上为了构陷对手杀死亲子的事不是没有。不过看祥妃今日这幅样子,林媛在脑子里默默删掉了这个可能。
林媛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朝祥妃福了福身,就回位子上坐。
过了片刻,皇后吃完了一小碗粳米粥,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四周的嫔妃见皇后如此忙也都停了著。
皇后拭了拭唇角,笑道:“时候不早了,我等去长乐宫叩拜吧。”
过端午,照例要在宫里举办大宴,到时候龙舟、粽子、盘古舞、戏班子等等热闹都少不了。方才在长信宫众人不过是一块儿吃了早膳,真正的热闹还在后头。
按着常理,过节是要在长信宫过,一天都要耗在这里;但如今太后健在,皇后就不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节庆时的重头戏便都要搬到长乐宫那边。
众人纷纷起身,浩浩荡荡地随皇后往长乐宫去。
一路上祥妃的脸色都有几分不好。早知道林媛这块骨头这么难啃,她宁愿不去动手。那天晚上她下了杀令,就是笃定了林媛不可能活着回来,可计策失败,自己有孕束手束脚,想再次动手就得等孩子生了……想要人命就要一击即中,否则人家缓过劲来杀的就是你!
皇后和柔妃两个都对自己的身孕虎视眈眈,现在多出一个死敌林媛,天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祥妃第一次感觉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祥妃垂头掩饰面上的阴郁,一旁跟着的冯庄姬小声进言道:“嫔妾觉着林小媛也有攀附之意呀,该是她畏惧了娘娘,咱们不如就……”
祥妃听了这话简直想一巴掌抽到冯氏脸上,无奈这里人群拥挤,她不能失了仪态。她前些日子刚被那谨嫔气得半死,今日又被冯氏气死,这端午节真是过得堵心!谨嫔办事不力伤了脚,祥妃无奈捧了个冯庄姬出来,可这冯氏真真是个没脑子,连林媛的虚情假意都看不出来!天啊,天啊,麟趾宫都养了一群废物……
冯庄姬看祥妃两眼冒着凶光,身子一抖,立刻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祥妃绷着脸低头走路,一大票人安安分分地走着,倒不曾发现她的不对劲。
一会子就到了长乐宫。太后平日不喜奢侈,又吃斋念佛,一应装束都是素净的。今儿赶上过节,就一整套的凤冠凤袍穿戴起来,端着气派坐在大殿首座上,通身的威仪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令人觉着惶恐。
林媛随着皇后、众妃跪地叩拜太后,口中恭恭敬敬念着“福如东海”之类的祝词,心里对这位老太后又添了些敬畏。平日里常来伺候,瞧着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真正端起凤驾的款儿来那真是气度非凡,不同常人。
太后笑看着底下的一群年轻女子,这些都是她的媳妇,整整齐齐地跪满了大殿。可转念一想,这么多媳妇竟只给她添了一子三女,太后不禁又添郁结。瞧那六岁的大皇子和三个帝姬站在自己手边上,四个孩子里只一个男丁,孤零零的看着都可怜。
众妃念完了寿词,外头的锣鼓已经响起来了。皇后与太后笑说:“往年都从梨园招戏子,唱来唱去都是那么几篇曲子,母后也闷得紧。媳妇知道母后爱徽调,特意从宫外请了名噪京城的和春班子,还请母后慧眼辨一辨,看看他们唱的如何。”
皇太后点头笑笑,道:“皇后有心了。”又与众人道:“今日吐蕃使臣趁着节庆来大秦朝拜,皇上在前朝设宴,就不来后宫了。咱们都是女人家,一同热闹,不用拘着礼。”
中原人爱面子,使臣一来就喜好大摆筵席炫耀国力,拓跋弘干脆照着除夕大宴的规格在朝堂上设了国宴,和臣子、使臣们一块儿过端午,后宫这边就交给皇后和太后了。
嫔妃们知道了这事,面上都微微黯淡下去,要知道很多女人一年都见不到皇帝一面,眼巴巴地盼着过节宫里办大宴,自己也有资格出席。可谁承想今日皇帝竟不来后宫了!
众人当着皇太后的面自然不敢有怨言,心里却都在暗骂那吐蕃使臣!
之后,一群嫔妃亲亲热热地坐下和老太后闲聊,你一言我一语,哄太后开心。戏台子上唱的是《满床笏》,讲一个老翁七子八婿都做高官的故事,既喜气,又不落俗套。一会儿外头云梦池上几条灯红挂彩的大龙舟缓缓近前,上头敲锣打鼓地喧闹。太后看戏看在兴头上,瞧嫔妃们都在往窗外看,便挥手笑道:“哀家都说了,不拘礼。今年的龙舟比去年装点得还鲜亮,谁想出去瞧新鲜就出去瞧,哀家不拦着。”
这话说得轻松,年轻的女孩子们都面露喜色,一个个向太后行了礼出去瞧龙舟了。剩下的人要么是想陪太后的,要么是喜欢看戏的,总之一群人都玩得挺开心。
只有林媛一个垂头坐在小杌子上,身子缩在恬小仪的后头,呵欠连天。苍天啊,就不能来点好玩的么?神马的看戏、看龙舟、分粽子,无聊到一定境界了啊。前头祥妃和赵淑媛两个还在向太后推销斗蝈蝈的游戏,讲得眉飞色舞,太后娘娘竟也听得津津有味。在林媛看来这种老套的玩意简直要催眠。
眼看着祥妃拿出一个小瓷盅要和太后来两手,林媛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唉,祥妃这种人啊,真是没有一点好的品质,上个月为了有孕的事送给太后一支价值连城的玛瑙钗,回去后肯定肉疼地要死,这会儿抓住机会怎能不狠狠捞回来一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