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罗泽一下子又说不清了,说不清他就不再说,他一直陪着顿珠和德尼加在城墙上走得很远,罗泽穿着沙滩鞋,这让他很怕碰到蛇,所以在草丛里走的时候加倍小心,用根小棍子打来打去,他们顺着城墙走得很远了,都可以看到城中心的独乐寺了。
远远望去,独乐寺那个白塔白得真是耀眼。这让德尼加兴奋起来,白塔的塔身上不知长着一棵什么树。因为这棵树,那个白塔实际上早已裂成两半了,只不过离远了什么都看不清。城墙上到处开放着的是一种香气扑来让人头疼的白花,还有枸杞,果实已经红了。
罗泽在后边拉拉顿珠,示意她走慢一些,这时候德尼加已经走到很前边去了,他要看看前边城墙上残破的箭楼。罗泽和顿珠并排走,但他们是在城墙上,他们不敢有什么亲热的动作。人有时候的无奈就是你无论怎样冲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在这一点,人又比不上动物,动物是只要欲望一来就没有环境这一说,而人总是考虚到环境却又无休无止。
“你要不就别来。”罗泽侧过脸,看着顿珠,说:“你这个蝴蝶是怎么搞的,一下子飞来,让人看都没来得及看就又飞走?毛阿敏那首歌叫什么?”
罗泽把顿珠的腰迅速揽了一下,又放开。顿珠把罗泽的手拉起来,罗泽的指甲剪得很整齐,亮亮的。
“哪一首?”顿珠说。
“又要离开我的窗口?”罗泽说。
顿珠就笑了起来,说:“谁在你的窗口,在你的窗口做什么?”
德尼加从箭楼里出来后又朝前边走去了,前边是城墙的拐角儿。
罗泽和顿珠随后进了箭楼。一进箭楼,罗泽就面对面紧紧把顿珠抱住了。
“我不许你走,不许。”罗泽又来了孩子气。
“小心外边有人。”顿珠指指外边。
“你为什么带他来?为什么?”罗泽看着顿珠。
“蝴蝶只想看看蜻蜓。”顿珠笑着说。
“看我?想学习飞翔技术?”罗泽说。
“当然是看你。”顿珠说,她现在和印度大使馆的人很熟,德尼加提出要来这边看看,她就跟上来了,顺便看一下画院那边的房子租出去没有。
“下午有时间没有?”顿珠问罗泽。
“我打个电话问问就是。”罗泽说:“真没别的事?”
“你离开北京的时候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顿珠动了一下头,摆开罗泽的手。
“你这不是来了?”罗泽笑嘻嘻地又摸顿珠耳朵。
接近黄昏的时候,罗泽开着车把顿珠和德尼加送到了车站,他们是七点十分的车。车进站之前,罗泽请顿珠和德尼加先去了红顶餐厅,红顶餐厅是罗泽居住的这个城市里最好的饭店,就在车站附近,饭店的顶子是红的,尖的,像教堂但不是教堂,是新建筑。
里边的男式洗手间设计的最有特点,陌生人进到洗手间里会找不到小便的地方,小便的地方就是那堵碧绿的玻璃墙,墙上的水*淫不断。来这个饭店的男客十人有八九个都会找服务员问他们的小便该到什么地方解决。
以前罗泽常常和安琴来这个饭店吃饭,安琴十分喜欢这家饭店的法式煽蜗牛,安琴用小叉子和小式夹子夹着吃蜗牛的动作十分好看,她总是先把蜗牛夹住,把蜗牛肉一点一点全弄出来送到嘴边,然后把下巴仰起来,再把蜗牛壳里的汁吸了。
罗泽要了一个四人的小包间,三个人坐在里边很宽敞,罗泽情绪不是很好,但他要自己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点了一个蟹黄鱼翅,这道菜价格不菲,又点了一道蟹腿芦笋,一道冰镇鲜干贝,鸡汁浸京白。四道菜道道精彩,主食点了锅贴,罗泽特意给顿珠要了两个牛肉锅贴。最后是一盆芦笋清汤,是白芦笋。罗泽想了想,还是没有点那道法式煽蜗牛。
“一定是要白芦笋才行。”罗泽对服务小姐说。
吃饭的时候,罗泽陪顿珠和德尼加喝了一点古越龙山,里边泡了话梅,虽然喝了酒,罗泽的情绪还是一直好不起来,只有顿珠兴致勃勃一个人在那里说个不停。罗泽和德尼加的话都不多,德尼加特别喜欢鸡汁浸京白,说这道菜有点像印度菜。顿珠马上在一边说印度菜总是稀糊糊加薄饼。
“所以印度人胖子才居多。”顿珠说。
吃过饭,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罗泽送顿珠和德尼加上车,德尼加上了车,顿珠却没上。罗泽看着顿珠,不知道她和自己还会有什么事?顿珠站在月台上,却和上了车的德尼加招起手来。
“咦?你怎么不上?”罗泽看着顿珠。
“谁说我要上车?我又不走。”顿珠忽然笑了起来。
火车徐徐开动后,罗泽和顿珠才离开了月台。罗泽和顿珠下了地下通道,地下通道很暗,罗泽用一只胳膊从后边把顿珠的腰紧紧搂住,在黑暗的过道里,他俩不停地接吻,慢慢又从另一头钻上来。外边的阳光变得柔和了,金黄金黄的。 “这可真是油画的傍晚。”罗泽对顿珠说。
罗泽已经想好了,先带顿珠去喝茶,喝完茶再回家,罗泽开着车子,从火车站那一带往南开,开到了市区以后又往西拐了一个弯,罗泽带着顿珠去了一个叫“唐朝传奇”的酒吧,酒吧的设计很怪异,全是黑色调,黑色调的酒吧里,桌椅都是红色的,红黑二色,很刺激人。
罗泽在地下室要了一间房,房间有些太大,坐他们两个人显得有些空旷,里边一共有两排沙发,都是灰布活面的沙发,沙发架子是红色的,茶几是红色的。过了一会儿,有人给他们送来了茶,茶具是红的,给他们送茶的姑娘真是很胖,不怎么会穿衣服,显得肉鼓鼓的。
“你看她像不像印度人?”罗泽对顿珠说。
顿珠马上就不高兴了,说:“罗泽你不要这么说印度人。”
“我怎么了,我还送了德尼加一把刀。”罗泽说。
顿珠一个人在那里唱起歌来,顿珠的每一支歌都唱得有些走调,这让罗泽很开心。罗泽很少到酒吧这种地方,后来他去了一下洗手间,洗手间一共两个小间,都开着门,罗泽进了男洗手间,小便池是红色的,很刺激人,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了,也是一个男的,这个男的发现男洗手间里有人便进了女洗手间,两个人都没关门,就那么站在那里小便。
小便完,罗泽去酒吧吧台那边看了看,想看看都有些什么酒?他在那里站着的时候有人过来买烟,要买津巴布韦的雪茄,那种盒装细雪茄。罗泽不抽烟,但他也想买两盒,好送给朱小旗。也就是这会儿,罗泽的手机响了,罗泽看了一下电话号码,是朱小旗的。
他把接听按钮按下去,从里边传出来的却是安琴的声音。这让罗泽很吃惊,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安琴?安琴从湘两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泽泽你想不到吧?”安琴在电话里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罗泽说。
“刚回来,大家在饭店里吃点饭。”安琴说朱小旗也在,就在旁边。
罗泽看了一下手表,都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别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罗泽离开吧台到一边去打电话。
“都是些这次出去新认识的朋友。”安琴的语气有些兴奋。
“都十一点多了,你们还在吃饭。”罗泽说。
“你也不问问我走了多长时间?”安琴说。
“二十多天吧?”罗泽说。
“差三天一个月,我快两个多月没见你了。”安琴说。
罗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他想不出要说什么。
“我给你买回来一件牛皮做的衣服,黑紫颜色的,不,是用牛皮煮的衣服,是绸子衣服,和牛皮放在一起煮过的衣服,还给你带回一个十字架,纯银的十字架,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结束了,基督会拯救这个世界的,只要你带上这个银十字架。”安琴的话很快就乱了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好像不是安琴,这让罗泽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害怕,罗泽其实是那种胆子十分小的男人,有时候太像是孩子,安琴出事以来,他一直都很怕安琴得了神经病,变成一个疯子,而他在心里又希望安琴变成一个真正的宗教徒,把世俗的事情全部忘掉,但安琴有时候会一下子激烈起来,这说明她离真正的宗教徒很远,根本就没有教徒的那种平和的心境。让罗泽觉得害怕的另一点就是安琴总是再三再四地说他们的关系。
安琴又开始了,说她和罗泽的关系。
“我在外边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我已经,把什么都给了你了。”安琴说。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别说这些。”罗泽说。
“这种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的处女膜呢,我把它给了谁?”安琴突然说。
罗泽几乎是吓了一跳,安琴怎么把这话都说了出来?罗泽马上就想起了坐在安琴旁边的人,都有些什么人?安琴说这种话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像是在问她的袜子呢?
“袜子在什么地方?袜子在什么地方?”罗泽有些担心,觉得安琴是不是神经错乱了?要不就是又喝了大量的酒。
“你把我的处女膜还给我。”安琴又在电话里说。
罗泽有些张口结舌,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你能不能办到,还给我。”安琴说。
“那么,我的精?液呢?”罗泽马上就明白自己这样说话是太笨了,而且十分可笑,他看了看左右。
“你再说一声,我没听清。”安琴在电话那边说。
“我的精?液呢?”罗泽的声音就小多了。
“什么?你说什么?”安琴说。
“精?液。”罗泽的声音就更小了。
“你说精?液!”安琴在电话的另一头就大笑了起来,说:“罗泽你问得真是好,你最好问问自己,问问你自己的精?液都哪里去了?问问你们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会损失什么?还会损失什么?”
安琴说:“罗泽你想想,我什么事没给你做过?你以为你的精?液只在我身体的某一个地方?罗泽你好好想想吧,你让我做什么我不给你做?”安琴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哭泣。安琴哭泣的时候罗泽总是没有勇气把手里的电话放下来。
“你让我给你做什么我没给你做过!说到底损失的是我们女人!”安琴又说。
罗泽忽然有了反应,想呕吐,他想起那个令人恶心而恐怖的梦来了,从嘴里生孩子。罗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你怎么了,泽泽,你怎么了?”安琴在电话里听到了,忙问。
罗泽又干呕了两声,他很难受。
“泽泽,你怎么了?告诉我?”安琴又问。
“我恶心。”罗泽说。
“你恶心?”安琴在电话里愣了愣。
“我真恶心。”罗泽又说。
“告诉你,你才恶心!”安琴肯定是误会了,在电话里大声说。
“你怎么这样?”罗泽说。
“你让我怎么样?”安琴说。
“什么事都应该有个了结,我只是不结婚,和谁都不结婚,我已经给你画儿了,尺寸最大的画儿,你还要什么?”罗泽说。
“谁要你画画儿?”安琴说她不要画儿,她对画儿从来都不是很感兴趣。
“你放了我好不好?”罗泽突然就说出了这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绝望,他站了起来,刚才那种干呕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罗泽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轻轻拉了一下,他低头发现毛衣下边被椅子上的钉子挂住了,罗泽把毛衣拉了拉,想不到一下子就把针口给拉开了,毛线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很快地上就是一堆毛线了。罗泽这件毛衣是深茶叶色的,领口上有一圈橘黄色,很细的一圈儿,很漂亮。领子是竖领儿,要是把拉链拉了,领子可以把半个脸都遮住,这个领子还可以往下翻半截儿。
罗泽很喜欢这件毛衣,因为这件毛衣是安琴给他买的,罗泽总是把这件深茶色的毛衣和一条米黄色的裤子搭配上穿,下边再穿一双原皮色轻便皮鞋。罗泽是很喜欢秋天的,秋天不至于让人太臃肿,可以穿风衣,可以穿夹克,可以到郊外去看看树林。
罗泽一只手拿着电话听着安琴在里边喋喋不休,一边用另一只手揪着毛线不停地拉,穿在身上的那件毛衣很快就一点一点小下去,这忽然让罗泽觉得很快乐,毛衣正在一点一点消失,罗泽不停地在旋转自己的身体,毛衣很快就拆到了胸部,地上已经是一大堆拆开的毛线,不但是地上,罗泽身上也缠了不少,罗泽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笑我?”安琴在电话里问他笑什么?
罗泽没有回答,他想说自己不是笑她。
安琴又说话了,说她是在洗手间里打电话,用朱小旗的手机,没人会听见她在说什么。
“所以你别担心别人会听到。”
“咱们就是不再有关系我也要劝你不要喝酒。”罗泽说。
“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安琴说。
“你回家吧,这么晚了。”罗泽想把手机关掉了。
“你再听我说,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安琴说。
“你让朱小旗把你送回家。”罗泽能感觉到安琴是喝多了。
“我的处女膜呢?”安琴又来了。
罗泽不再听安琴说话,把手机关了,拖着满地的毛线又去了地下室。有人在酒吧的走廊里看到罗泽了,笑了起来,他们想不到会有个小伙子拖着一地的毛线出现在酒吧地下室的走廊里边,是不是喝醉了?罗泽站在走廊尽头的大镜子旁,也笑了起来。
“行为艺术,你这是在搞行为艺术。”罗泽对自己说,他把身上的毛衣脱了,把地上的毛线收拾了一下,他想找个垃圾桶,左右看看,后来他把这些毛线和那半截毛衣给了那个女服务员,说:“你随便处理吧。”然后罗泽又去买了烟。罗泽要了两盒津巴布韦的雪茄,罗泽把烟闻了闻。
“烟很地道。”吧台后边的男人三十多岁了,胖胖的,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