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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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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好霸道的爱

沉闷的夏夜,没有一丝风。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始终没有说话。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要她不想开口,他是不敢先开口说话的。这个男人,什么都让着她,替她着想。

夜已很黑了。如果真让她一个人走回家,确实有些害怕。在这样的黑夜里,女人是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的。

而小路始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突然,她的心里升起一些愧疚。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他的心始终握于她的手心里,安全牢靠。她还奢求什么?

那个用账单随便给出一个号码的男人,他会对一个女人好到这种程度吗?就算能,他也无法做到专一、持久。

所以,这种男人根本不适合她。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但生活中往往被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恰恰成了一种可能。

三天后,罗泽竞邀请她共进晚餐。

令她惊讶的是,他不仅叫得出她的名字,居然还知道她家里的电话号码。仿佛算准了她在家,又算准了是她接的电话。

她本不该去的。但她却答应了。她竟然满口答应了!

下楼时,她看见他就坐在他的“宝马”车里等她。原来,他连她住在哪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阵感动。

他为她开了车门。嘴角上扬,对她微微一笑。一句话都没说,便踩了油门,急驰而去。仿佛他们之间早已熟悉得不再需要任何的问候,和毫无意义的开场白了。在这炎热的夏天,罗泽并没有带安琴走进哪一家豪华的,打着冰冷空调的饭店包厢。他将宝马开进一个郊外的山林里。

一些人在树阴下就餐,那凉爽的山风带着淡淡的植物的清香,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她记得他们就坐在一棵合欢树下。那油绿茂密的树叶,在微风中飘舞飞扬。

点的是农家菜和农民自酿的米酒。那酒的香味闻来便有一种令人的微醺的感觉。

一个卖花的女孩走过来。递给他们一支艳丽的玫瑰:“叔叔,买支玫瑰送给这位漂亮的阿姨吧?”

她有些尴尬,笑看他如何应对。

他很快给了那女孩一些钱,说:“我们是种玫瑰的。现在,我正和这位阿姨商量如何将玫瑰种得更大更好看。顺便请你转告你的同伴们,我们这儿不需要玫瑰。”

果然,一些穿梭在饭桌间的卖花女孩再也没来打扰过他们。

打发那女孩走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他笑着说:“真想送你亲手种的玫瑰。我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但今天,你得接受我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团。他在桌上慎重地将它抚平,然后交还给她。她的脸一阵灼热。

原来,他连她这样的一个小动作都没有放过。那么,那天晚上,她的一系列变化,沮丧和醋意,他也尽收眼底了?

他说:“你得记住我的号码,我很想听到你的电话。”

——想当然的,如此的自信和狂妄!她看着那张皱巴巴的账单,以及那串电话号码。这样的狂妄竟也是令女人动心的。

莫非,她真是欠他的?

她的思绪晃悠不定,不得不作着挣扎。

仿佛一个美丽的传说,明知它不真实,但人的精神依然会被左右,被迷惑。

那天开始,他们濒濒约会。他向她求爱。他说遇到她后,他才真正找到了灵魂的故乡。

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他要她!

诱惑摆在眼前。内心却越来越清醒。于是,她不得不拼死抵抗这份诱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她知道,和她约会的同时,他也和别的女孩约会,甚至过夜。他对她解释,那只是逢场作戏,都是一些以前的女人。

以前?以前就是曾经的现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的现在,一不小心也会沦落成他的以前。

终于,她拒绝见面。她不想再陷进去,到难以自拔的地步,苦的是女人。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伤着他,同时也伤着自己。

他去远游,试图逃开心里的困惑和痛。

而她则毅然和小路分手,搬进梅园。并和姐妹们一起下了一道禁令:不许任何男人进入梅园。

搬进梅园,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寻找一份新的生活。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管是逃避也好,寻找也好,自从罗泽闯入她生活以后,她再也恢复不了原先那份“庭院静好,岁月无惊”的生活了。

在诱惑和清醒之间的摇摆,是一份酸楚的疼痛。

爱情,已彻底打搅了她的生活。

女人,终究放不下爱情。无论你作怎样的抗拒,都是一样的徒劳。

她一直爱他。无数次的拒绝和抵抗,从没动摇过她对他的爱。

也许,她的拒绝和抵抗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种姿态罢了。她只是想得到他一份专一于她的爱情。

对于他的爱,她从未真正拒绝过。那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不是拒绝,而是逃避,对爱情的逃避。

今天,她来了。终于想通了:她不再逃避。她要给他,完完整整地给他。

她很奇怪,在这个帐篷里,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沉浸于记忆和思念之中,如同岩缝间汩汩涌出的泉水,停不下来。

直至阿广敲门,她才从床上一跃而起。人去开门,心却依然留在记忆里,舍不得归来。

“去吃饭吧?还以为你睡着了。”阿广的声音低沉稳重,近在眼前,但不知为何,她却恍惚觉得那声音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包括那个笑意,看起来也仿佛是个淡淡的远景。

她的思绪还在记忆里徜徉着。

阿广带她去食堂,没有过多的话语。但此刻,走在阿广身边,她竟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在这陌生的地方,阿广是她目前惟一可以信赖的人。

食堂里虽然没有多余的装饰和设备,但看起来简洁明快,很卫生,给人的感觉不差。

阿广和她一进去,五六个围坐在桌前的男人,都微微地直了直腰,他们像是在等阿广一起进餐。

她以为会有一番介绍,或者询问。但很奇怪这些人只是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开始吃饭。对于一个女人的加入,他们一点好奇都没有,仿佛她的加入是很自然的事。

都是一些家常菜,也不知是谁做的。他们有的喝着酒,有的抽着烟,相互低声交谈着。感觉非常的绅士又非常的随意。

这些人都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皮肤光洁,手指干净。一看,就知是受过城市文化醺染过的人。人长期在城市里闯荡过后,总会留下一些抹不去的痕迹。

他们静静地吃着,静静地交谈着。这是一份奇妙的静寂。这里的气氛仿佛是某个特定的会场,集中了一些具有强烈兴趣和目的特定的人物,交换着惟独同行间才懂得的信息。

这样的领域,她无法涉足。她只是管自己进食。有时,也会有人友好地推荐她吃些她没吃过的菜,她微笑着道过谢,随即又进入自己的世界。

在此刻,她竞奇异地怀念起人们的嘈杂和喧闹声来。虽然,无休止的嘈杂和喧闹总是令她烦躁,但此时想来,它却是踏实的。

她不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什么才聚集到这里来的。难道都像罗泽一样为了逃避?

不小心在喝汤时,她被呛了一口,很多人同时递了纸巾过来,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宽容的笑。

在她咳嗽时,抽烟的几位男士适时灭了烟。这样的关心并无一点哗众取宠极力讨好的感觉,一切自然而然。

在一张张谦和宽容的笑脸里,她看不见他们的内心世界。虽然她知道在那个世界里,有每个人不堪的经历和传奇式的遭遇。但她走不进去。

而在这样的时刻,她并不想动用好奇的细胞去探究别人的故事。她只想知道罗泽。她若无其事地吃着,若无其事地竖着耳朵听,但却失望。他们谁也没提罗泽,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浴室里的门果然没有锁。在一个陌生男人群聚的地方,让一个女人独自在一个没有锁的浴室里洗澡,那情景不能不令人紧张。

可是经过长途跋涉的疲惫的身体,又是那么迫切需要热水的冲刷。她想起饭桌上那些正经的脸,凭直觉,她想不应该有什么事。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搬了椅子靠在门背上。

浴室不大,简单而干净。三个水龙头高悬在墙上。如果没有女人在场,也许会有三个男人一起站在这里冲洗。她突然想起罗泽也曾站在这个水龙头下,一遍又一遍地冲洗他的身体。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灼热感。

换好衣服,走出浴室,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身轻快。

此时,天色已暗。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直直的,像个竹竿。

她的心一缩。那人影是谁?为什么要站在那里?是伺机出击还是为她把门站哨?她抱着一团衣服,拉好浴室的门,只一转身,那人影便不见了。

回到罗泽的帐篷里,关了门,上了锁,方觉安全。但那也只是一个薄薄的木门,万一有人强行入内,就凭那木门,又怎叫安全?

况且,这门的钥匙,是阿广给他的。罗泽的钥匙在他手里有,又怎知别人手里会没有?就算别人没有,也许阿广手里还有一把呢?

越想越担忧,真是,在这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她一个女人又怎么可以不顾一切地住下来?但不住下来,又能怎样?难道这么远的路叫她再回去?

就算死了,她也不肯回去!不远千里就是为他而来,不见到他,她又怎么舍得回去?

辗转反侧地,回忆之门再次打开。在这张床上,她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已身不由己地飞出去,和思念中的人相见,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竞睡了过去,睡得沉沉的。还做了梦,梦见自己远远地看见了罗泽,拼命地追他喊他,但他却听不见,只顾着往前走,头也不回……

心缩成一团!睡着了也不安稳。又做了一梦,她梦见罗泽回来了,抱着满怀的鲜花,轻声叩击她的门。那样的感动和伤怀!他等她去开门。但她四处寻找,竟然找不到门!门在哪里?急切而慌乱。不知所措中,她只急得团团转,急出了一身汗。四周一片黑,那可怕的黑,像块幕布压下来,罩住她,令她透不过气来……

终于猝然而醒。那白亮的天光刺着她的眼。原来,已是中午了。草原的中午,日头当空照,天光要有多亮就有多亮。

真有敲门声,轻微而犹豫。以为梦回到了现实,一阵风似的下床,去开门。

“午饭时间到了,过去吃一点吧?”阿广在门口问。

她对他感激地一笑,说:“我就来,你先过去吧。”

阿广点了一下头,便走开了。

食堂里竟然只有阿广一个人。他炒了几个菜,开了一瓶酒坐着等她。

那是比昨天的晚餐更加寂静的一种静寂。

她显然有些局促。

阿广说,人人都出去了,也许晚上才会回来。

可他并没告诉她,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

她也没问。她发现这里的人,并没有打探别人私秘的习惯。她只是这里的过客,他们的事,于她并不重要。她只想知道罗泽。但眼前的男人好像并不打算和她谈谈罗泽。而她却如此渴望能听到关于罗泽的任何消息。

是的,此时此地,只要有人肯和她聊起罗泽,她的内心将充满感激。

“和我说说罗泽,好吗?我想知道,这一年多来他在这里是怎么生活的?他一直在干些什么?为什么这两个月会突然失踪?我很想知道。”

她终于开口问他,用一种祈求的语气!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去求一个男人。她极其软弱地,求助似的望向他。

一个远道而来的女子,见不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在百般无奈下,只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消息……这样的要求,谁忍拒绝?

阿广却只看她一眼,说:“他这几天应该会回来吧。”

如此漠然!想一句话就打发了她?她仍不依不饶: “那他在这里过得好吗?”

“如果他觉得好就好,不好就不好。”

“他到底去了哪儿呢?”

“不知道。”

“这几天,他真会回来?”

“应该会吧。”

真是隔靴搔痒!她颓然止住。她觉得要从这个死人一般的男人身上探知别人的事,是件太不容易的事。这样的男人,他根本不会有兴趣与人细数家常。

他吃得很少。只要她不再发问,他便绝不开口。只顾自抽烟,像一只独自忙活的动物,那姿势孤单而专注。

她突然觉得,坐在面前的那个人仿佛成了一个空壳,他的灵魂早已死了。从他抽烟的姿势里,她能感知一份宁静背后曾经的伤痛和狂乱的挣扎。但此刻,她只感到他的内心里有一个充满绝望的黑洞,这黑洞是欲望和爱情的死亡。

他的眼神麻木,寂静,毫无欲望。那是一张死人的脸!

一个活着的人,他的眼里不可能毫无杂念,一点欲望都没有。

是什么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死人?——她暗自思忖。

她曾在医院里看见过一张垂死老人的脸。所有的后事都已了却,一切的欲念都已终止,只等着合上眼睛,离开人世。那份等待生命完结的从容和自如,只有安于天命的老人才会有。

烟雾缭绕。她不敢再看这张脸。他的灵魂早已抽空。那只是一具空壳,行将就木地活着,此刻就坐在她面前。

他为什么还有热情为她做菜?

吃好饭,她去洗碗。

他却阻止了她:“让我来吧,这样的事,我还能做。”

她插不上手,又不好意思离开。

他又说:“你去休息吧,或者去草原上走走,这里的风景不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上罗泽呢。祝你好运!”

她道过谢后,退了出来。她明明感受了他的热情。但那热情却是没有热度的,它并不来自灵魂。而只在于人与人相处时的自然习性。

包括他的祝福,她并不怀疑他的真诚,但听起来总归让人觉得欠缺了一些什么。

——那是激情的欠缺。一个看破世情的人,从他嘴里道出来的祝福当然是没有激情的温度的。但他仍然为他人祝福。也许,那也只是一个活着的人应该具备的一种自然习性。

安琴独自走在草地上,空旷静寂,飘飘然地,仿佛觉得自己独行于时间与空间之外的悠远之中。

她发现自己竟是在大踏步走着,像是急着赶去赴会。

这么急着赶路,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真会在这片草原中突然遇见他吗?

他到底去了哪里?连寻找的方向都没有。他怎么可以毫无去向地消失?就算远走高飞,沦落天涯,他也该带上她啊。

他曾在梅园告诉她:他要带上她远离喧闹的城市,去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村庄,古朴的,淡泊的。或去一个杳无人烟的丛林。在那儿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共同去领略最原始的风光,体验最原始的快乐和自由……

是她不肯。她不肯冒险。

此刻,她终于下定决心追随他而来,他却消失了。

有人在动情地吹着笛子。顺着那声音举目而望,在远处有几只牦牛悠闲地吃着草,吹笛的男人坐在草丛中,远远望去像一尊雕塑。

她朝着那方向走过去,走得更急更快。

可走了半天,那目标仍然离她很远。原来,草地可看见的目标,实际上却离得非常远。她仍然大踏步朝那目标走着,丝毫不肯放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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