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安琴想给他讲讲她与鲁辉的故事,她认为她应该讲给他听,仿佛这是一种义务,或者是一种必须的诚实。
然而她没有讲,因为她没有机会。
一阵沉默之后,周常讲起了轻松的话题。
“今天的天气——”他说。
“是啊。”她说。
很快就到了中午,周常请安琴到“九头鸟”吃了一顿湖北菜。饭后,周常将安琴送到公司里。
奇怪的是,周常既没提买房的事,也没提给他母亲送饭的事。安琴认为这两件事都是他应该提的,可他就是没提。绝不会是忘了,安琴想,他肯定是故意如此。
她也不提。
下车之后,周常说:
“买房的事下次再谈好吗?”
“好的!”她说。
与此同时,鲁辉和老板朴润姬在一家韩国烧烤店里用餐结束,开始喝茶。老板单独请他吃饭这是第一次。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他开拓四川市场的奖励,还有另外的意思在里边。
“你瘦了。”朴润姬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绵软,目光迷离,让人想人非非。
鲁辉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说:
“也许吧。”
他知道自己瘦了,但不明显,她怎么就看出来了呢?女人的眼睛啊,他心里这样感叹道。
朴润姬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或者觉得在这个场合不应该表现内心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正襟危坐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吓了鲁辉一跳。她说:
“我决定,让你,当市场部经理。”
鲁辉瞪着眼,好像没听明白似的。虽然他认为自己一直做得不错,可他从没想过当市场部经理。乍一听,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热乎乎的。但很快他就清醒了,他马上意识到升职有悖自己的初衷。他喜欢默默无闻地呆着,一点儿也不想出风头。他说: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是请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再考虑。”
“也许有更合适的。”
“不,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这下麻烦了,鲁辉想。
一般情况下,直觉是不会出错的。麻烦在后边。鲁辉认为他完全能够应付即将到来的麻烦,因此他没有过多地去想这件事。他头脑里塞满了关于安琴的纷乱想法。 傍晚时,鲁辉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他给安琴打电话:“我必须见到你,现在!”
她没有说话。
“我在马甸邮局门前等你。”
说完,他挂了电话。
等待是非常折磨人的。他很清楚,她最快二十分钟后才能赶来,这段时间他完全可以进到邮局的报刊零售厅翻翻杂志。这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问的好办法。可他没有去翻杂志,他朝她可能出现的方向张望,仿佛她在下一分钟就会出现,或者他现在就会在走过来的人群中看到她。除非她插翅飞过来,他想,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看到她的。
等着等着,他感到了一丝恐惧:她会来吗?会的,他对自己说。可是她真的会来吗?他不敢肯定。她并没答应他,或者她有事也说不定。他继续向自己提出这个折磨人的问题:她会来吗?他不再能够回答了,他只是感到焦灼。后来他走进报刊零售厅,拿起一本杂志,书页像自动数钱机上的纸币快速地从一边运动到另一边。
鲁辉什么也没看到。他的耳朵在倾听着脚步声。他的眼睛不时地透过大玻璃窗看向外边。他又换一本杂志,这次他拿起来翻都没翻就放下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紧张,急忙走出报刊零售厅。
他像一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子,昏头昏脑的。
为了安琴,他应该牺牲爱情。同时,安琴也必须牺牲爱情。这就是他想告诉安琴的。
安琴会问为什么?
但,他不会说出原因。
问题并非就这么简单。还必须考虑这件事对心灵的影响或伤害,此外还必须考虑他们的承受能力。如果在以前,他会从自身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并作出行动。现在,他首先考虑的是安琴。安琴是个古怪的女孩,她身上那种极端的东西让他感到害怕。
安琴会牺牲爱情吗?
答案好像是否定的。
如果一定要让她牺牲爱情,她会做出什么举动?
不清楚。
安琴的到来粉碎了鲁辉所有的想法。一切答案都在她身上。看到她那双既清澈又天真的大眼睛,他想到两个字:命运。随后他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力量。此时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爱情将继续进行。
他爱安琴。他不能放弃。
安琴也爱他,也不能放弃。
这天晚上,他们做了四次爱,而且每次都很成功。他们四度体验了天堂的滋味。当肉体从紧张中恢复,激情的潮水渐渐消退并为下一次涨潮积聚能量时,他们就慵懒地交谈。交谈的话题主要是家庭和经历,因为他们彼此还不十分了解。其实,只是安琴在说,鲁辉在听。
安琴讲了她许多童年的趣事,也讲了她父亲早逝给家庭带来的灾难,还讲了不幸的少年时代,她说她的性格主要是那时形成的。然后讲了她上学的一些事。再就是讲了她和妹妹的一些故事。最后,她讲了她伟大的母亲。父亲去世后,是母亲撑起了她们头顶的一片天空,为她们遮风挡雨,将她们养育成人。如今,她妹妹也已经上大学了。母亲呢,则老了。
她的声音在夜晚的暧昧空气中飘荡,时高时低,时断时续,有时清晰,有时则如梦呓。这声音让他们的肉体冷却,让他们的欲望凝固,也让夜晚显得更为宽广和博大。声音消失的时候,肉体重新变得灼热,欲望再次燃烧,他们又像两滴融化的糖稀一样粘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