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听了觉得也是这个理儿,可还是担心地问:“你真打算让云妹妹嫁给那个亲日分子?”
“你看你,先别说别人,就你这一口一个亲日分子,还能管得住其它人的嘴吗?”肖亦轩不满地说。
“这不是关着门自己说呢么,再说了,人家都这么说,连报纸上都说他是大东亚共荣的典范。”大少奶奶有些不服气。
“什么亲日分子,人家祖上那是正经八百的生意人,在关外买卖多着呢。那边儿早就被日本人占了,凡是学生都会说日本话,他就是在日本人的学校里念过书,有几个日本朋友,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那肖治平还去日本留过学呢,他也是亲日分子?”
“肖大夫当然不是,人家那是到日本学本事……”
“都一样,别听报纸上瞎说,那是日本人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金先生人你也见过,模样不错,家世也没得说,跟咱们家也门当户对,主要是他们俩自己愿意,你说我有什么理由反对?”
大少奶奶叹了口气:“得,我也说不过你,你同意我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只是惠姨和三姨娘那儿怕是没那么好糊弄,尤其是惠姨,那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那位金先生要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住久了,惠姨那边你可得通融好了。”
“我知道。”肖亦轩答应着,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惠姨那儿确实是个难题,老人家虽然足不出户,但这宅子里的事情恐怕没有一件能瞒得过她的。他心里默默思忖着,怎么才能让老人家认可这件事。
欧阳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又是半夜了,他看着天花板桔黄的影子愣怔了好半天,才明白自己是在肖家老宅楚云的屋子里。他咽了咽烧得干涩的喉咙,有些费劲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看见了身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楚云。
楚云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台灯的灯罩在她侧着的半张脸上留下一道淡黄的阴影,她的头发有些零乱,呼吸也非常轻,欧阳复知道她并没有睡沉,一定是太疲劳了想稍微休息一下。他看了一下正在滴着的输液瓶,还有大半瓶水,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式没再转动,不想吵醒她。
房间里特别安静,除了滴管中正在均匀滴着的液体,一切都是静止的。欧阳复的脸侧着,眼睛的视距正好在楚云和输液瓶之间,他看了一会儿无声滴落的液体,眼球稍稍一转就落在了浅睡的楚云身上。
不是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楚云,但和现在似乎都不太一样。现在的楚云是疲倦的,半露在外的脸有些憔悴,身上穿着家常的碎花中式裤褂,身体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着。欧阳复的思绪有些飘忽不定,除去盛妆的楚云似乎回到了清纯的少女时代,那么自然,那么亲切。“亲切……”,欧阳复被自己想起的词汇逗笑了。楚云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千变万化的,妖娆、妩媚、优雅、高傲……,许多的词汇都在他心中出现过,唯独没有亲切这个词。
欧阳复看着只露了半张脸,几乎看不清容颜的楚云,想了老半天,终于肯定了这个词,亲切,非常亲切,还有就是……,美丽,无法遮挡的美丽。“憔悴的美”,他又被自己奇怪的联想逗笑了。他望着楚云半掩半露的脸有些出神,太美了,即使素面朝天、面露疲倦,依然是这么美丽。
没有任何前兆地,楚云睁开了眼睛,焦距还没有调准便看向输液瓶,接着无声的落在欧阳复的脸上。
欧阳复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吃的孩子被人当场抓住了手,眼睛既不能再盯着对方又不能挪到别处,尴尬之下只好厚着一张老脸强做镇定继续看着楚云。
楚云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展颜一笑,轻轻地说:“醒了?”
“醒了。”欧阳复机械回答,再对视下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破功了,连忙接着问:“我睡了多久?”
“24小时。”
“这么久?”欧阳复吃了一惊,高烧中他只是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身边走动,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意识封闭起来,却不知道不知不觉已经睡了那么久。
“你伤口感染了,烧得很高,昏睡了一整天,后半夜温度才刚刚退下去。”楚云坐直身子,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满意地说:“一点儿都不烧了。”
“辛苦你了!”欧阳复歉疚地说。伤口感染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没料到竟然这么严重,他身体一直很强壮,况且楚云已经给他做了消炎处理,所以他昨晚并没有担心伤口进一步恶化,有些大意了。
“你就别自责了,这种事谁事先也预料不到。”楚云赶紧把请肖亦轩到医院搞药的事情汇报给他,在军统的纪律中,擅自暴露身份是要受严厉惩处的。
欧阳复静静听完楚云的汇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理解楚云这样做的初衷,如果换做他,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可能采取那样的办法。但军统的纪律非常严格,一旦让上面知道,楚云很可能会受到严厉治裁。
“你这样做太冒险,肖亦轩毕竟没有受过专门训练,更没有任何经验,万一在行动中暴露,那损失就太大了,不仅这条线要撤消,而且后面的行动也无法继续进行。楚云,这件事就到我这儿为止,不要再向上汇报了,我知道你当时是迫不得已,但今后万万不能感情用事,干咱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冲动,不要因小失大。”
虽然欧阳复的语气十分严厉,但楚云心里甜蜜蜜的。他在维护她,替她隐瞒,怕她受到军纪处分。她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信息,至于语气什么的,她根本不在意。
欧阳复一番严厉的话还没说完,楚云明显神游的表情就让他泄了气,这小女子又在想入飞飞了,他无奈地闭上了嘴。
“你饿不饿?我让丁香给你熬了瘦肉粥,你发了一天高烧,嗓子一定干的厉害,先喝碗粥润润嗓子,明天给你做好吃的。”楚云笑眯眯地说。
不提还好,一提吃的,欧阳复立刻觉得胃里空荡荡的,肚子里也叽哩咕噜唱起了空城计。说起来,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昨晚上也只吃了一小碗馄饨,他摸了摸干瘪的胃:“就只有粥吗?有没有什么顶饿的东西?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头大象。”
太好了,想吃东西就离康复不远了。“还有晚上剩的葱油饼,我这就给你拿去。”楚云心花怒放地跑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