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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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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楚声脚踏北岸,回视滚滚江流,但见漆黑一片,惟见稀疏弱光,不禁百感交集,久久凝望。船夫道:“传闻东洋人已据浦口,太太万勿耽搁,可速远离。”言讫,划船往江南,隐于黑暗之中。

王显哲摸索前行。余楚声艰难随行。前方卧一村落,漆黑且无人声。二人挨近村子,伏于禾草堆下。楚声道:“阿哲且往探看,可有倭人驻扎。”王显哲畏缩不前,道:“你我可于旷野捱一宿亦无妨,何必进村!”楚声起身道:“我自去!”王显哲急道:“既如此,我自当前往,若太太有失,谢将军岂能饶我!”王显哲摸入村中,忽一犬猛吠,蠢蠢然欲追。王显哲慌蹲地作拾物状。犬不敢上前,惟狂吠不住。须臾村中群犬喧吠,久不停息。王显哲退回,颤声道:“或是村中有东洋鬼。”楚声笑道:“若有倭贼,必来捉你。”便与王显哲各执一棒,进入村庄。

村民以为东洋军到,不敢点灯。王显哲逐户敲门,俱不见应。村中狗儿聚在一处,远远乱吠。王显哲便撬门突入,点起火把探视。忽见床上被子隆起,瑟瑟颤动。王显哲掀开被子,大吃一惊,后退数步,道歉不跌。原来床上躲着一老妇,惊恐万状,不敢做声。楚声歉疚道:“老夫人莫要惊慌,我二人方才逃难至此,深夜打搅,甚为歉疚!”老人惊疑不定,道:“睹你这般模样,应是富家太太,何故深夜到此?”楚声道:“刚从南京城逃出,疲劳饥困,不知方向,摸黑至此。”老人讶异道:“噫!尚可从南京逃出?”楚声道:“南京已成地狱,惟冒险方可图存。”王显哲求道:“我与嫂子饥肠辘辘,实在难受,望老人家救济,日后定当相报。”老妇家徒四壁,惟有煨地瓜。王显哲围着火炉,道:“我小时候放牛时,常于山坡下煨地瓜。”楚声听罢,道:“可曾想过今日情形?”王显哲道:“近日之事如梦魇,自小从未曾想过。”楚声叹道:“险境既过,前程黯然。”王显哲道:“太太福大命大,遇事定当祥和,阿哲活着归家,全赖太太之福。”老妇人在旁应和。楚声心中稍安,道:“此地隔着大江,必无南京之险。”

老妇人惨淡道:“若上天不怜佑,我险弃尸于野。前几日,我与老头逃难,欲投奔女儿家,不想女儿一家已逃走,我与老头滞于镇上过夜。不想东洋鬼夜里偷袭镇子。国军逃得快,兔走入山林。军医院不及逃跑,落入东洋军手中。院中伤兵聚一处,东洋鬼泼洒汽油,一把火下去,众伤兵凄厉大叫,直烧的伸拳舒腿,噫!下地狱亦不过如此!东洋鬼拘女军医于屋内,日夜奸淫不停,哭喊之声自晨至夜,闻者颤然失色。老妇亲眼所见,一女军医刚烈如火,拼死抗争。东洋鬼遂将其绑住,拔出刺刀,拽开其双腿,‘扑’地一下从**插进去;又逼其站起步行。可怜这妹子,双手乱抓拔不出来,鲜血直流,便忍着疼痛站起,两腿叉开往地下一坐,大叫一声惨死在操场上。”余楚声听罢,浑身战栗。老妇人又道:“东洋鬼见我年老,令我站在墙角。我趁东洋鬼不留意,便躲于稻杆堆中。待东洋鬼走后,才逃得性命。可怜我的老头却横死路边。我见过一具尸体,至今想起都睡不着,这个女人被捆在电线杆上,两个乳房已被割去,下体被剖开,头上套着一个子宫。我在路上遇着一个难民,她说有的东洋鬼爱吃女人的子宫,这些千刀杀的,没有人性!”

楚声心里不住寒颤,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此地;便道:“东洋鬼现居何处?”老妇道:“东洋鬼现居浦口,临近村镇亦有,时时袭扰所近居民。”正说间,忽数人手执木棒闯入。老妇急道:“这二人也是难民。”众人见老妇人无恙,方才坐下。当人听说楚声是从南京逃出时,皆不相信。当中一人道:“我亦险些成了水鬼,那天夜里,东洋军在鱼雷营屠杀近万人,皆为被俘虏的南京军民,我亦在其中。我等被押往上元门外鱼雷营江边时,突遭预伏的机枪扫射,我兄弟几个在水边长大,熟习水性,便跳入江中。幸好上游飘来几块木船的残片,我等才得以逃生。我殷有余只要不死,定要杀几个东洋鬼,以血仇恨!”又一人道:“我表弟在南京做事,亦险些遭难。据他所言,东洋鬼进城后,将退却国军及难民男女老幼计六万余人,围进幕府山下之四五所村,断绝饮食,饿死者甚多。八天前,东洋鬼趁夜用铁丝两人一扎,排成四路,驱至下关草鞋峡,先用机枪扫射后,复用刺刀乱戳,最后浇以煤油,纵火焚烧,骸骨悉数投于江中。”楚声叹道:“倭人为害,民被荼毒。此仇此恨,何日得报!”众皆低头哀叹。

村民陆续散去。楚声吃了几条地瓜,靠在火炉旁歇息至天明。用过早饭,楚声便辞行。老妇人劝道:“现今到处是东洋兵,太太要往哪儿去?”楚声执意要走。老妇人无奈,送至村口,道:“前有灯笼堂,旁近浦口,可望破庙城去,后往西北路走,方可无碍。”楚声谨记,与王显哲择路而去。

行了半日,忽遇一岔道,茫然不知所往。其时见一干瘦男子上前,搭讪道:“两位欲往何处?”楚声道:“欲往合肥。”男子道:“现到处是东洋人,勿撞入东洋人怀中。你二人是夫妻么?”王显哲急道:“她是我嫂子,请兄弟指点路径。”男子细细打量楚声,笑道:“你嫂子长得像仙子一般,万勿为东洋人所见。送点茶钱,我便告知路径。”王显哲道:“现今唯剩一命,哪有茶钱?”男子指着楚声后背盒子道:“盒中必有财宝。”说罢便伸手来夺。王显哲大怒,与那人扭打起来。瞬间便将那人摁住。那人不服,放言威胁。楚声手执防身利刃,指着男子道:“现今兵荒马乱,死人无数,你想就死于此处么?”那人惶恐不安,跪地求饶。王显哲道:“我等欲往破庙城,那条路径可行?”男子急急指着前方道路,道:“直走便可。”余楚声令男子在前带路。几人行不一里,男子哀求道:“前方数里便到,我欲赶回家去看望老母,请二位放行。”王显哲起了恻隐之心,便放男子走了。

临近一镇,王显哲在前探路。捱至镇中,楚声已疲惫不堪,坐于屋檐下歇息。忽街头枪响,人群哄然而来。楚声欲走,不想日军已包抄上来。两人无路可走,混入难民群中。楚声急问旁人:“这是何地?”旁人道:“灯笼堂。”楚声气急败坏,骂道:“刚离虎山,又入狼窝。若再遇见那贼人,定要剐了他!”忽见街边一茅屋,楚声急中生智,带着王显哲弓身进入。原来是一间茅厕,旁边则是一牛栏。楚声不敢停留,急俯身爬入牛栏。有人仿楚声之行,欲躲入茅厕,不想为日军所见,即行枪击,三人即倒毙粪坑中。再无人敢躲藏,众人被驱至至河边,俱为日军杀戮,推尸下河。

楚声与王显哲匍匐爬行,至一土岗,遥见数百难民倒毙河畔。王显哲惊魂未定,道:“大难不死,幸好谢太太处事果断,否则我等早已归天了!”时楚声无力再行,由王显哲搀扶,走走停停。忽西北风大起,天地森森。楚声忽觉肚痛,初期断断续续,不久便疼痛难抑。王显哲正没奈何,忽见路旁一所茅屋,王显哲饥渴难忍,疾步进屋讨水喝。片刻间,一对夫妇随王显哲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农妇见楚声模样,道:“怕是你媳妇要生孩了!”王显哲急地辩解道:“那是我嫂子!”农妇道:“幸好去年我怀孩时用的安胎药还留有少许。以黄芩、白术、当归等药相配,煲汤药饮用即可。”楚声道谢,至屋内烤火。饮过安胎药,楚声腹痛稍轻。

时屋外寒风更急,几欲将茅屋掀翻。忽农夫仓皇入内,道:“本欲留太太过夜,不想东洋军四处搜寻溃军。当地有人为东洋军做事,

你二人非为本地人,一眼便为人家识破。”余楚声即从后门出去,王显哲紧身相从。农妇道:“太太可于土山后躲至天黑,我再来接你二人回家过夜。现今天寒地冻,怎受得了?”余楚声噙泪道谢。

两人伏于土山草丛中,见数名倭贼闯入茅房。听得哭喊之声,忽一声枪响,农妇呼天抢地的叫喊。过了良久,忽见农妇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冲出房子,一头扎进门口的水井里。那孩童哭号着跄跄踉踉跟出来,围着水井哭喊娘。倭贼上前,提起孩童扔进井里,而后扔一枚手雷下去。只听“轰”的一声,一切归于完结。

余楚声惊栗不已,泪水畅流。王显哲亦吓得双股战栗,竟尿了裤裆。时已近晚,夜风更寒。楚声不敢停留,步履蹒跚赶路。楚声腹痛难抑,咬牙承受。忽王显哲惊呼道:“夫人,你的脚下出血了!”楚声痛苦的道:“我要分娩了,快扶我到背风之处。”王显哲不知所措,四处寻觅。忽见小路旁有一破窑,便扶楚声进去。忽王显哲惊叫道:“夫人,窑内有几具尸体。”楚声看时,是几具妇女的尸体,棉袄俱被解开。楚声道:“就在此处罢!”又忍痛俯身将尸体一一盖住。

王显哲扶楚声躺下,又匆匆至窑外找些柴草,生起篝火。楚声忽觉剧痛阵阵,只觉下身胀痛欲裂。楚声哭道:“兄弟,我要生了,快帮帮我!”王显哲畏缩在旁,不敢看楚声,也哭道:“夫人,我怎敢帮你啊!”楚声哭喊道:“我要死了,你为何还如此封建?你我是兄妹,帮帮我又何妨?”王显哲哭道:“我去村子找女人来,抢也要抢一个来帮你!”说罢跑出去。楚声无奈,只好忍着疼痛,咬紧牙关,拼劲将孩子生于火堆旁。所生的是个男孩,哭啼不住。楚声抽出利刃,置于火中消毒后,又奋然将脐带割断,并作处理。寒气飕飕从窑口进入,楚声便从死者身上取下棉衣,欲以包裹婴儿。忽地又觉不吉,便脱身上所穿棉衣包裹婴儿,而后自己穿上死者棉衣。坐于篝火旁,以待天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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