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签订合同后,浩轩已接连忙了半个月。四季的流转已来到金黄绛红的秋。
半个月除了买食物我便没有出门,只忆起去年此时我在异国的小城,目送着金黄的叶在暗沉的天空下离开枝头落尽繁华。
后来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浩轩,他扫去我心中积了几个冬天的枯黄残败,种上了金灿灿的向日葵。有了爱,又有了悲苦,这一次,我却无怨无悔。
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林氏集团的网页,我希望对敌人多一些了解,也许有一天,虽然只是渺茫的希望,也许有一天我能找到些什么对抗那个男人。
清脆的鸟鸣啼啭,我的心突然沉沉跳动。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会不会是……一个魔鬼。
“景然?”我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
“乐儿,我可以进来吗?”他淡淡对我微笑,以前他对我低声的询问是温柔,现在他对我低声询问,却像是带着不确定的请求。
“请进。”世事变迁,懂了人生和爱的我早已原谅了你。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世界,那时的我只是太依赖你的存在。这一生我们要牵着的终究不是彼此的手。但那情谊,留在岁月中是云淡风轻的美好。
我们刚在沙发的中间和右角坐好,景然就将身子侧到尽量与我对面的角度,带了紧张地说:“乐儿,你仔细听我说。今天早上林隆询问了我关于大学里面你的一些事情,性格,朋友,爱情,甚至一些很细节的小事。后来我送文件时在他办公桌上看到你的一份简历,我便根据上面的地址找过来了。我听公司的同时闲聊时说林隆很喜欢玩女人,我怕他对你……乐儿,你要小心!”
我一千一万个后悔那天起了兴致投了那份简历,如果不是那样,林隆也许根本不会再想起我。然而这就是人生,你不经意间做一件事情,根本不会预料到那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会对你以后的人生产生多么致命的影响。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只能承受那悲伤,在后悔的同时,勇敢面对。
我尽量掩饰自己的痛苦,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不过,应该没事吧,他可能只是审查一下应聘的人而已。况且他知道我是浩轩的女朋友啊。他们不是合作的吗?没事的。”
他叹了口气:“但愿是我多想。总之你一定要小心。林氏集团的实力不是你能想象的强大。林隆更是一个习惯了霸道的人。我只是担心万一……”
“嗯,我会小心的。你工作和生活还顺心吗?”我掩饰着换了话题。
“嗯还好。你呢,他,对你很好是不是?”景然直直望进我的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淡淡的失落。
“嗯,他对我很好。最重要的是,我爱他这个人。”决绝的话说出,才能断了我们不再必要的纠葛吧。
“你爱他……”他眼神移了一侧,重复着我的话,似在思考那三个字的涵义,又似在回忆什么久远的声音。
“下午还有事吗?留在家里吃饭吧!把你女朋友也叫来吧!上次就匆匆见了一面。”让我们好好做朋友吧,自自然然才好。
“啊,你现在会做饭了呀,那我可真要尝一尝了。不过小翘最近晚上都要加班,我一个人吃两人份给你捧场好不好?”他语气恢复了自然。我却突然忆起一次在食堂我抱怨饭菜的难吃,他说以后有了家他给我做所有我喜欢的美食。我不是对他余情未了,只是有些年少的记忆就那么不经意间浮上心头。
“那你坐着,我先去切点西瓜,你一来跟我说这么多话,肯定渴了。”说着我走去厨房,切了红红水水的西瓜,装进淡绿色透明的盘里。秋意渐浓,这盛夏的的清凉却依旧令人喜爱。
“啊呀!”西瓜装得太满了,刚走出厨房到门前和客厅间短短一米的走廊,一瓣西瓜歪歪斜斜掉了下去。
我快走几步把盘子放在客厅这侧的饭桌上,景然也站起身走过去。
“哎别,你吃西瓜,我来收拾就好。”
我说着跑过去屈膝半蹲去捡地上的西瓜,景然却也同时欲蹲下。
伸出的手在半空相碰,于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男人情难自抑握住了女人的手。
“乐儿,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我见过他千百种神态,包括我无理取闹时他向我认错要我原谅的请求,却从没想过他眼里会有这样一种几乎没了希望了无生趣的哀求。
“景然……”我想说我对你不再有爱,不再有恨,那些都在我学会成长的过程中释然了。
开门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是浩轩回来了。
我急忙将被握着的手向外抽,景然却握得更紧,让我无法抽离。
我急切请求地看向他。在浩轩开了门站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景然终于放开了我的手。
瞬间的沉默。我不知道浩轩是否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但愿他不要误会,哪怕直接讲出来,我会跟他解释。
“屈先生怎么有空来寒舍?”浩轩还没换鞋就走过来毫不迟疑地一手搂住我的腰,他手里的公务包饶了我的身子挨在腹前。
“我……”
“我今天收到邮件说有个大学同学会。”我连忙借口,无论如何林隆的事不能让浩轩知道。林隆对我的想法,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同学会?”浩轩看着我的侧脸问我。
我看着景然,用眼神寻求他的帮助,一边思考着对浩轩说:“今天看见大学校友录里有人提议在北京聚会,我在家没事做,就心血来潮揽了组织的摊子,竟然对北京比较熟,所以我找他商量商量。正好他没来过咱家,我就请他来了。一会我做饭,大家一起吃个饭,好吗?”最后两个字我看着浩轩,微笑着询问。
“好,我帮你做。”他放低了声音,空着的手整着我额前的刘海儿。半个月了,我没看过他温柔的笑,原来我是那么想念,溺毙在这笑里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他亲吻了我整好的刘海儿,说:“你们闲聊着,我换个鞋。”然后对景然点了点头,走回门口,关上门,换鞋,放包,做完他平日一进门先做的程序。
我沉浸在浩轩的笑容里默默走回客厅,端起饭桌上的西瓜放到客厅的红木茶几上,一抬头看见已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景然不避讳地看着我,眼里有种神情,让我想起风雨中受伤的小狗狗。
爱,始终只是两个人的幸福。
“你们同学会预备什么时候?”已换好鞋的浩轩站在我身边拿起一块西瓜边递给我边问。
我好笑着看着他,用眼神向他示意。我知道他懂的,他在生意场上那么待人谦和处事玲珑的人。
他无奈地眨了眨眼,另一支手又拿起一块西瓜递给景然:“屈先生别客气,心儿切的瓜可甜了。”
“什么呀!”我一手接过他递给我的瓜,一手戳了下浩轩的腰,“瓜又不是我种的!”
我拉着浩轩跟他换了角度,让他方便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西瓜递给他说:“你们先吃着,我去做饭,都四点多了,一会儿你们该喊饿了!”
“我跟你一起做。”浩轩欲站起。
我按着他的肩说:“不用,我就随便做几个菜,你们聊。你们不是有合作吗?假私济公聊聊共事也不错。”说完冲浩轩眨眨眼睛,我就转身进厨房了。
昨天做的大盘鸡还是满满的,前几天红烧的排骨还在冰箱里冻着,今天熬了一下午的八宝粥柔软粘滑。浩轩近来总是忙,虽然他中午都会打电话告诉我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但我总是准备着好东西,如果哪天他有空回来了,好吃些好的补补身子。
我只蒸上米饭,削了土豆,择了豆角,取出牛肉放进微波炉解冻。再加两个菜很快就好了。
准备这些的时候,我听见外面的浩轩一个劲询问景然女朋友的情况,景然礼貌而简洁地答着。
我把按下电饭锅电源的时候,浩轩突然高了些声说:“对了,说来我见过你女朋友的,那天在商场,她试了和心儿一样的白裙子,真是有缘啊。不过屈先生我说实话,还是心儿穿起来好看。心儿单纯,清雅,小孩子一般可爱,莲花一般静美,知识见地却远在一般男人之上,她真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子啊,她的气质穿那条裙子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我满头黑线。浩轩,有你在别人面前这么夸自己女朋友的么。看来浩轩对景然曾经带给我的伤害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屈先生觉得这房间装修可好?”浩轩的语气一提,我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了。
“挺好的,很古典。”景然像只柔弱的小狗。
“我和心儿都很喜欢中国古典的东西。以后我要把我们的家安在西湖边。房子都交给心儿设计,定是个最古韵优雅的家。心儿很喜欢这个荷花缸钟,以后我会搜罗各式古典的饰件来装点我们的家。”浩轩孩子气地显摆着现在属于他的幸福。
景然的声音突然也提高了几分:“是啊,我记得乐儿说过她喜欢红木的家具,水墨画般的墙纸,还要有镂空雕花的轩窗,壁阁,纱质的帘子,餐具都要用玉的还要有个熏香的小炉,书房要有文房四宝。”他一字一句和我记忆中娇花次第开放的春天重合,我还记得空气中浮着的醇厚咖啡香,与春雨微润的湿意丝丝交融,缕缕绵延,就仿佛那时我以为我们的爱刻入骨血,甜够一生一世。
可是上一刻他只能用了怀念的语调告诉对面将要和我拥有一个家的男人,我曾经说过怎样设计我和他的家。
那么我和浩轩,在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时,我会在哪里,你会在哪里,我们身边的究竟会是彼此还是他人。这一生我真的能牵着你的手再也不分离吗?命运给我们又安排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爱你,真真正正成熟的爱,也许我终究对抗不了命运,但我可以坚定地守着我唯一给你的心。
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从身后包裹了我,温热的气息落在我额头一侧的发。
我停了手上架起的刀在尚为完整的土豆上将切的动作,换了促狭的笑意问他:“袁老板显摆吧,反而被人家说得自己心里不舒服哈。”
“哼,不许你笑我。”他使了力将我搂得紧贴他的怀。
“嘿嘿。”我忍不住笑出声,这时的浩轩就像个跟别人逞强反被别人激得憋红了脸说不出话的孩子。
他顺着我的手拿过我手中的刀放在案上,往我身侧挪了一点,搂着我腰的手改为从胳膊环着我整个身子,温热的气息寻着我的唇贴近。
“别,有人。”我小声说。
“不管。”他霸道的呢喃落在相触的唇间,轻转几下,然后是长驱直入,浓浓重重,像暴发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他搂着我的怀越收越紧,将我的脑袋深深按向他的唇,呼吸愈发粗重。赌气和寻求心安的吻,演变成了难以平复的欲望。
从第一次被林隆占有到现在,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被他占有后那几日我来月事,后来再度被他强迫前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加上借着浩轩近来的忙碌躲了跟他的亲近。我知道,他忍得很辛苦。
半响,他终于放开我,仍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带了重重的呼吸呢喃:“心儿,我好想你。”
我侧头在他的鬓角印上牢牢一吻,停留久久,温柔地说:“我要先做饭,好吗?”
他搂着我的怀送了力道,却仍不放开我。脑袋在我颈间转过来,看着案板上还抓在我手里已被握住水来的土豆低低笑着说:“切土豆?我来吧。”
我低头重又拿起案板上的刀:“你出去继续显摆吧,我来就好。”
他却解了我身后围裙的带子:“想吃土豆丝的话还是我来切,估计屈景然没见过醋溜土豆条。”
我捏起旁边盘子里热好的鸡翅直直塞进他嘴里,他衔着鸡翅看着我逗趣而又幸福地笑,眼角嘴边,有浅浅笑纹,是属于一个成熟的男人厚实的安全感。
在饭桌上我们谈起近来的天气,进而谈到秋季红叶的香山,然后三人聊起了北京四季最有代表性的景。
我说起雪中的故宫,说起春日樱花锦簇的玉渊潭公园。然后我下意识地看了景然,他也正看着我,眼里带着无限悠远的回忆。
碧蓝的天,点点深粉浅白枝头簇拥,双溪正好,年少的人逃了无聊的课去到公园的花间湖边放一段青春明媚。
有些东西不是因了人而忘不掉,只是那时年华太美。无论当时身边陪了谁,是男是女,只因那一段青春璀璨,而永远驻在记忆中,鲜明。
“屈先生觉得我妻子做的菜好吃吗?”浩轩的声音突然不悦地响起。
我和景然都因他话里的用词而微微一愣。虽然浩轩有时叫我娘子,但他从没称呼过我为妻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我转头看向他,他直沉着脸看着景然。
这个家伙,又吃醋。
我想笑,却又想起那些屈辱的片段。浩轩,如果你知道那一切,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晚上送景然出门的时候,我在门口深深对他道了声谢谢。
谢谢你曾经给我的爱,谢谢你现在对我的关心 ,让我们面对现在的生活,努力地幸福吧。
送走了景然,我尽量平静却其实很匆忙地进房间取了睡衣钻进浴室。我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身体,肩上那两排牙印虽已浅浅,但却还能看得出痕迹。
浩轩,别勉强我,我好怕一个不慎,毁了现在我拼命维持的你心里看似完美的幸福。
洗完澡走进房间的时候,浩轩正敞着睡袍坐在床上,麦色紧实的胸膛上,未干的水渍反射着古墨宫灯耀下的光。彼时他正双手捧着我七夕时送他的水晶平安果细细观赏,脸上有荡去疲惫后心灵的安详暖意。
见我进来,他把平安果放在床头柜上灯罩下原本的位置,起身笑意灼灼走过来,双臂坚实地环住我,属于男人逼人的气息中带了浓烈的欲望。
他情深愈浓地凝视着我,五秒,然后吻上我的脸侧,一手抚过胸前,轻揉两下,开始解我睡衣的扣子。
“不要!”我急急抓住他的手。
他鼻息粗重,带着浓浓的询问看进我的眼。
“我,我不太舒服,我想睡觉。”我视线在他鼻唇间来回,不敢看他的眼。
他不说话,静静看着我。
无声的夜,我听见自己心里欲说不能的酸楚迂回缓流的声音。
“那睡吧。”他呈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略有勉强却分明包容地对我说。
我说不出半个解释的词,只绕过站在原地沉默的他走到床边,拉开被子,上了床,用被子严严将自己盖好
我躺好后浩轩去关了灯,从另一侧上床钻进在我身边躺下。
灯熄灭了,人的眼睛被蒙蔽,那么,你就看不到我身上别人留下的痕迹了吧。
我侧过身,一手抚上他的胸膛,厚实而炽热的触感,我的男人那么诱人。
手温柔在他胸前辗转,我的主动带了讨好的道歉。
抚摸的动作突然被炽热的手掌制止。
“别这样心儿,我要克制不住了。”
浩轩,我也想你的,我只是怕光,只是心里太多的谨慎和顾忌。我将脑袋微抬凑过去,顺着凌乱的气息吻上他的唇角。
我想放肆地寻觅他的温暖,他却脑袋一闪,向后避了开。
他侧过身来,用我们熟悉了的姿势搂住我,依旧低沉的声音比平时少了情绪却仍有不由自主的温柔:“你累了,睡吧。嗯?”
我只得收了手,搭在他的腰间,闭起眼睛,舔尝着命运和我一起埋下的苦,没有出口的窒闷。
“明天我陪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咱么就要去苏州了。”
他的话音响起,然后落下。暗的夜,我看见那个桃花带笑的男人妖娆不屑的笑。
“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是他造成了我的悲剧,还是命运主宰了我们所有人挣不脱的樊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