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调频台公开选考记者的广告一公布,报名者纷纷。尽管广告中对报考者的文化程度、所学专业、年龄等方面做了限制,但,不到一星期,报名人数已逾五百名,这大大超过了方笑伟、田振军最初的预料。可见,就业难难就业已经成了社会的共同难题,一个八十多万人口的地级市,仅学中文、学新闻专业的大专以上的毕业生就积压了这么多,大城市积压下的大学生该有多少?
一时间,找方笑伟的人特别多,电话手机响个不停,打电话打手机也罢,找上门来者也罢,目的就是想同方笑伟拉拉关系,在他这里走个门子,把他的子女或是姑爷姐夫连襟表姑的子女塞进调频台来,有的信誓旦旦,只要忙帮成了,一定会重谢!有的干脆拎着个烟酒包儿上他家来,来了还要留下一个很厚的红包,言称先意思意思,友情后补。市上的个别领导也打来电话,请他对张三考虑考虑,或者对李四照顾照顾。方笑伟对谁都是哼哼哈哈,口头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心里却在想就这么几个名额,狼多肉少,我能照顾过来吗?对送红包者,方笑伟则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该收的就收不该收的坚决不收。当然,这里面有很多学问,由于属于照顾性的名额有限,收礼必须按实现收益最大化原则,也就是说选择送礼送得最多者,这样才会“物有所值”,不至于造成名额浪费,给自己带来遗憾。在此之前,他的老婆吕淑琴已收了左老板的五万元,之后又有一个私人企业家给他送来了七万元,说是买也要给他的儿子买一份工作。面对这样的诱惑,他实在无法抗拒,就在半推半就中收下了。还有一些是现在的聘用记者,他们中的个别人或是个别家长也想趁机周旋周旋,试图从方笑伟这里打开缺口,有的带几瓶酒带两条烟来登门拜访,有的则揣个三五千元的红包表示谢意。方笑伟就尽量地劝其收回,万一劝不收回的,他也只好收了。他觉得这批人的业务能力知识水平相对高些,倘若正式录用了,也做了顺水人情,倘若录用不上,退一步他还可以继续聘用。除此之外,其他人的红包都不该收,所以他就坚决不收。有的人以为方笑伟在客气,把红包一推就走人,方笑伟就拉下脸来,追到门口也要塞到他的手中。他知道,你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给他们办事,你就千万不能收人家的礼金,即便是收了,你也得退还给人家。否则,就有可能导致恶果。历史的教训应该汲取,过去有的人收了礼没办成事,结果又不主动退还礼款,送礼者气不过,一告,准告成。纪检部门一旦插手,不仅查出了没退还的礼款,而且拔起萝卜带起泥,还把其他问题也牵扯了进来,最终因小失大自己把自己的前程断送了。
在这个问题上,方笑伟始终在告诫自己要以前车为鉴,心不能太贪,太贪了,必留后患。所以,该收的,要瞅准目标,瞅准机会大捞一把。收了他的礼,就一定要给他办成事。权钱交换,满足各需。不该收的,一定要推卸干净,决不能授人以柄,留下后患。
在此期间,他始终期盼着一个人,希望她能够主动地求上门来。他甚至早就想好了一腔的关爱之词,只要她求上门来,一切都好说,一切都好商量。他可以不向她收一分钱的礼,只要她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可以保证她顺利地成为调频台的正式职工。
可是,她始终没有来。
这不能不使他感到有些失望。
这个人,就是始终萦绕在他的脑际、挥之不去的谢婷婷。
在商品社会里,什么都打上了商品的烙印,等价交换的价值规律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方面。你如果想得到你想得到的,你就必须遵循这一价值规律,否则,就很难达到目的。
事实上,也有人想与他做一桩权色交易。他有完全的把握和足够的信心,只要他点一点头,她就可以投怀送抱。这个人同样是调频台的招聘记者,名叫许佳。客观地说,许佳长得也很漂亮,而且很前卫,因而说话办事就多了一些直来直去少了一些婉转和含蓄。她曾经上门来过,非常坦率地请求方笑伟为她助一臂之力。她说:“只要你肯帮这个忙,我怎么感谢你都行。”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忸怩。大大咧咧的就像在谈一笔生意。方笑伟就笑着说:“你打算怎么感谢?”她说:“你需要我怎么感谢我就怎么感谢。”方笑伟很清楚这话的含意,也很想在她那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一把,就像一个牧人拍一匹可爱的母马的屁股一样。他想拍起来感觉一定不错,他还想,要是他伸手一拍,说不准她就会顺势倒在他的怀中,他想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这样一想,他真有点激动,但是,他却克制住了,没有这么去做。他怕这样做了会给自己造成被动。这不是说他没有能力,没有把握办成这件事,而是因为他心里始终装着谢婷婷。他想要做交换,应首选与谢婷婷交换。如果能与谢婷婷达成协议,他就可以放弃许佳。或者说许佳真的考得不错,他稍加努力能办成的话他也办,他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倘若他与谢婷婷在这个事上无法沟通,无法达成协议,他就只好回过头来与许佳合作。正因为他有这样的目的,所以他与许佳的谈话不敢往深处去,他必须留有充分的余地,要能进能退。
这里面就存在着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必须尽快地与谢婷婷交谈一次,成功与否,要有个答案,这样他才好做下一步的安排。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已下了决心,无论是谢婷婷,还是许佳,他一定要利用这一时机抓到一个。否则,他就太不是方笑伟了。尤其是那次当他听到马洁对田振军所说的那些关爱之词后,他对马洁一下子失去信任。他虽然不敢断定马洁对田振军到底是想表面上糊弄糊弄他,还是真想攀个高枝,但,对那种行为本身,方笑伟是很难接受的。他有时候也在想,她是不是已经跟田振军上过床了,否则,怎能用那样的语调说那样的话?现如今,任何可能都可以变成现实。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比较年轻且有点姿色的女人,想用自己的身体换点什么,只要她想那么做,就很容易做到。这也是他下决心要找一个替补队员来取代马洁在他心中的地位的一个原因。无论是谢婷婷,还是许佳,都优于马洁,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年龄对于女人来讲,真是无情的杀手。三十多岁的女人与二十多岁的女人的区别不仅仅在于皮肤的松弛程度如何,而是表现在思想的单纯和复杂上。正如女人喜欢深沉的、事业有成的男人一样,事业有成的男人也喜欢那些思想单纯的年轻女孩。深沉,对于男人来讲,是一种褒义,对于女人来讲,也许却是贬义。女人不需要深沉,太深沉的女人有可能失去女人应有的品格。
他一直期待着谢婷婷能主动来求他。他觉得她求他和他找她来谈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他将占有很大的主动性,后者他就有些被动了。更主要的是,那样做会有失体面,有失权威。
他一直等到临考试的那几天,还是没有等来谢婷婷,他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来一趟。
当他听到那轻轻的叩门声,他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激动。他想,这大概是太喜欢她的缘故吧。倘若不喜欢她,或者毫无欲望,恐怕他也就心如止水了。
她仍然是那样的恬静优雅,她仍然是那般的秀色可人,即便是那略为拘谨的神态,也拘谨得恰到好处,拘谨得有致有韵,尤其是她那浅浅的一笑,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方笑伟客气地让了座,才说:“最近准备得怎么样啦?把握大不大?”
谢婷婷浅浅一笑说:“怎么说呢?准备肯定是做了一点准备,但把握就很难说了。不过,这是次机会,我一定要积极争取,要是真的争取不上,我也就心甘了。”
方笑伟点了点头,说:“是的,无论怎样,还是要抱一个积极乐观的态度,考上了固然好,考不上,也应该正确对待嘛!”
谢婷婷说:“感谢方台长的关心,对待这件事,我肯定会抱一个正确的态度。考上了,我一定要珍惜这份工作,考不上,说明自己确实不行,埋怨也只能埋怨自己。”
方笑伟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想这谢婷婷真的就这么不开窍,还是假装不开窍?难道她真的就这么单纯吗?想了想,打算再开导开导,便说:“谢什么谢呀!我什么忙都没有给你帮,这个谢字实在令我承受不起。到时候,如果真的给你帮了点什么忙,把你正式调进来了,你再说谢,我肯定接受。”说着便虚张声势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谢婷婷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她始终认为这统一招考一定是有严格的纪律,一定是公平公开公正的竞争,就好比她当年考大学一样,不存在谁能帮忙谁不能帮忙的问题。倘若谁能帮忙就可以帮上的话,这公平何有,这公正何在?然而,当她听到方笑伟这么一说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了他话中有话,感到了他的暗示。这就是说,考试只是幌子。在这个幌子下面,还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小动作。而方笑伟此时向我暗示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想给我帮个忙,让我领他的情?还是想让我给他送钱,以此作为交换?
这些问题对于谢婷婷来讲真是太复杂了,她搞不清楚,也不愿意搞清楚。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想落什么人情,更不想拿着钱去走后门。她不屑于这么做,也拿不出钱去这么做。她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只要我考好了,成绩优异,必能被录用。要是成绩上不去,即便是掏钱交换上了,也不是长久之计,自己的心里会始终不踏实,良心会始终不安稳的。
想到这里,她便泰然说:“那我就好好考,争取考个好成绩,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期望。”说着便站起身。“方台长,要是再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方笑伟伸出手按了按她,说:“坐下,我还有话,你就这么忙吗?”
方笑伟不觉有点生气。这丫头,非要逼我把话挑明不可吗?可这话又怎么挑明呢?他不由心一横,妈的,不好挑明也得尽量挑明了。她答应,就按她答应的办,她要是再牛,就滚她妈的蛋。想到这里,他略为调整了一下情绪说:“婷婷,其实,怎么说呢?应该说你是一个比较称职的记者,新闻敏感性强,文笔也不错,而且,人长得又很出众,非常讨人喜欢。这次考试,你也知道,竞争比较激烈,万一被淘汰下去,对你个人来讲,将是一次命运的转折。在人生的关键处,往往就是一两步,走好了,会影响你的一生,走不好,也会影响你的一生。所以,你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遇。当然,考试是一个方面,仅仅是一个方面,许多事情,人为的因素也很多呀。你还年轻,比较幼稚。”说到这里,方笑伟怎么也不好把话转到*裸的交换上,绕上一个大圈,还是停留在原来的意思上,就气得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嘴巴。
谢婷婷一听不觉感到滑稽,他把我留下来难道就是向我表白这些吗?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说穿,于是便客气地说:“方台讲得有道理,我真的还很幼稚,只希望自己多下点工夫,考个好成绩,别的还真的没有想。”
方笑伟终于从她的这句话中找到了一个突破点,于是便顺着她的话说:“别的方面,你也不能不想呀,不想,可能会吃大亏的。机会虽说对大家是均等的,但这也不能排除别的因素的作用。你成绩考上去了,固然很好,要是成绩差一点,在可取可不取之间,这‘别的因素’可能就会起很大的作用。在这个阶段,不瞒你说,找我说情的人相当多,都被我一一拒绝了。即便我能帮上忙,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对有限的人,不可能对所求的都乱答应,答应是得负责的,你说是不是?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我想把这有限范围内的有限权力留给你,可就是不见你来呀。”方笑伟说到这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悠然地点起了一支烟。他为他的这段准确表达感到非常满意,尤其感觉“有限范围内的有限权力”这一提法颇具经典性,它既表达了他应该表达的东西,又不失含蓄和意味深长,避免了*裸的直白。
谢婷婷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觉一阵厌恶。他怎么能这样呢?堂堂的电台副台长,他怎么能在一个下属面前不厌其烦地讲这些?这就好比一个老师循循善诱地教唆他的学生去犯罪一样令人感到可恶可憎。尽管,她不否认方笑伟有这方面的能力,有暗箱操作的手段,但她宁可放弃这样的机会,也不愿意成为他施展权术的试验品。她甚至觉得方笑伟把目标投向她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和亵渎。但是,他毕竟是她的顶头上司,她既不敢横眉冷对,更不敢严厉斥责,她只好婉转地说:“谢谢方台长对我的关照,你的这份情义我领了。只是,我觉得还是得自己争气,考好。倘若考不好,我怎么忍心让你为我的事儿犯错误?那样不好,对谁都不好。”
方笑伟突然冲动起来,站起身说:“婷婷,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其实,我是很喜欢你,是很爱你的。当然,我这个年龄说爱有点荒唐,但,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真正的爱是无法抗拒的。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们能悄悄地爱下去,不管你考得怎么样,我都有能力把你调进来,百分之百地能把你调进来。”方笑伟终于一口气把他窝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他觉得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头一下增大了,眼睛珠子几乎从脑壳里憋了出来,但是,他还是强忍着说了出来。说出来之后他觉得他的脸上仿佛揭去了一层皮,烧得难受。他感觉他已经没脸了,真的没脸了。
谢婷婷顿时两腮绯红,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她有点生气地说:“方台长,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是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说着起身便走了。
方笑伟怔怔地站了半天,突然拿起墨水瓶,想狠狠地摔到地上,以泄心头之愤,但考虑到这是办公室,怕影响不好,就在空中划了个弧放到了桌子上。陡然跌坐到椅子上,心情糟糕透了。妈的,我方笑伟大江大河都闯荡过来了,没想到却败在了这个小丫头手里,这叫我的老脸往哪里挂?他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暗想道,既然你要洁身自好,我就成全你,让你这个小婊旦儿明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让你清楚世界上除了“公平竞争”还有“遗憾终身”四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