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偏偏还是个好心眼,看顾盼年纪不大,模样长得又好,还乐意见义勇为,比市面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姑娘强太多。大半夜的又被那尊佛假公济私请到警局,也冤枉的很,难免要嘱咐几句,“小姑娘,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八成是跟你老公吵架了吧?听我一句劝,这夫妻啊,没有隔夜仇。要不这样,你要是不好意思呢,我帮你给他打电话。就说你在警局协助调查,天儿太晚了不好打车,让他来接你。”
顾盼心知,她的这些事儿,如果真要解释起来,恐怕可以解释到明天一早能够安全回家的时间。于是,言简意赅,“我失忆了。”
“……”
始终坐在角落里的黎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整个审讯室变得有些空荡。闲事儿可以管,但要有度。见顾盼不愿意多说,警察也只好让她在笔录上签好字,挥挥手示意她被放行了。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酷暑被夜风镀上一丝清凉,顾盼深吸一口气,低头考虑现在这个时间点究竟还能不能打到车,如果打不到车,自己走回家大概要多久的时间。脚下一迈,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扑面而来有淡淡地烟草味,高大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大半街角的灯光。看着面前男人意味不明的脸,顾盼下意识就觉得,这个男人是来跟她道歉的。毕竟误把她的善心当成歹意,半夜三更又把她送到警局,如今又在这里等着他,除了道歉,她实在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想到这里,她抬头,抬手,摆出stop的姿势,义正言辞,“我不接受任何除过经济补偿之外的道歉。”
“道歉?经济补偿?”黎恕盯了她很久,问了个让人值得深思的问题,“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我吃得饱睡的香,学业优秀工作稳定,除了穷,都过得挺好的。与其担心我,黎先生,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这么晚了,还让他一个人在家,总归不大好。”虽然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她才在该睡美容觉的时候被带到警局。但一涉及关于她专业的事情,她总是能摒弃一切外因,一本正经地指出她认为黎恕作为父亲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四下静谧无声,等了许久顾盼也没等到黎恕愧疚的回答,她转念想了想,又了然地说道:“就算孩子的母亲在家,您也不能……”
“过世了。”
……???
顾盼一向心直口快,有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毒舌,性子耿直还有点倔强。若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对所有人说过的话都坚信不疑,所以导致她经常被骗,大到钱财,小到物件。被骗之后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最让人难以承受的,大约是知道被欺骗之后,对从前深信不疑的自己,会产生一种淡淡地自嘲吧。
不知道黎恕这句话是真是假,但顾盼心底的怒气却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变为同情,“啊,原来是这样……”
在低低答了声对不起之后,黎恕却接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说,你失忆了?”顿了顿,“还是说,只是想用这种借口逃避制裁?”
顾盼猛地抬头,“逃避制裁?”
……神特么逃避制裁!
“是选择性失忆症。黎先生,事到如今,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顾盼用了很学术的名词纠正他。诚然,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能被她撞上,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行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但于她而言,生活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
——当然,多出个儿子除外。
深夜的警局阴森空旷,目所不能及的暗处像是潜着无数鬼魅。门前的雨遮下,黎恕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面前的人,微微眯起眼,似乎不大愿意就此放过她,“你怎么会失忆?”
他大约是,很感兴趣?顾盼暗忖,后又释然。这要角色对个调,她也会很感兴趣。如果她要真遇到一个活的失忆症患者,别说问几个问题,说不定会跟着他回家做活体研究。
她默默回忆起乔医生告诉她的话,解释,“听说是手术时麻药剂量使用不当,所以失去了一段记忆。”
乔医生是她的主治医师,自从顾盼有记忆起,他就接手了她所有的病情——一年前的选择性失忆,半年前的急性肠胃炎,甚至包括上个月的……月经不调。
黎恕愣了愣:“手术?什么手术?”
顾盼摇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乔医生接收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忆了。也没办法联系到之前的医院。”
失忆真是一件难过的事情,自己就像是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钥匙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她的目光飘忽不定,等再回神的时候,恰好望进黎恕的眼。那双眼睛里像藏了风暴的海,明明波澜不惊,却缠了千丝万缕的情绪。
微微哂笑,她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幸好只失去了一段记忆,如果再多忘几年,自己这么多年寒窗苦读都白学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声音低沉黯哑,响在无边的夜色,像什么迷幻的烟雾在惑着她,“如果这段记忆,对你而言很重要呢?”
顾盼抬头,不解,“啊?”
他逼近一步:“那如果,对其他人而言很重要呢?”
“啊???”
顾盼想到一种可能性,下意识开口,“你认识我啊?”
沉默。
还真认识?
把所剩不多的记忆仔细回想了一遍,顾盼确定自己不认识这类权贵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也只能是欠了他的钱,而且是很多很多钱。不然,他怎么会亲自把她送进警局,还说她诱拐了她儿子?
但这样,也太不合情理了,债主的儿子为什么会管欠债的人叫妈?
风把雨帘吹得破碎,细细地雨丝落在脸上,她抬手擦了擦,“也许我真的认识你,可世事无常,我没忘记别人,唯独忘了你。也只能……算你倒霉了。”
顾盼自问这番话说的没毛病,可对面的男人听完之后,像是被噎的哑口无言,怔了片刻,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雨幕里。
“欸——”顾盼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你手里有伞啊。
不用的话,不如借给我?
晚归外加一夜不能安睡,第二天睁开眼后,顾盼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她厚着脸皮蹭了室友沈舒微的车。
坐沈舒微的车有诸多好处,譬如她能把二十分钟的路程缩短成十分钟,譬如省掉了路费,再譬如还能够切身体会到安全带的重要性。
等红灯的间隙,沈舒微从储物柜里摸出根烟,点燃后吐了口烟圈,眯眼看着副驾驶:“说吧。”
顾盼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分地跳过去,闻言一愣:“说什么?”
“大龄单身女青年,凌晨三点才回家,衣衫不整满脸疲惫,除了幽会男人,难道是去犯罪了?”
还真是两样都被她说中了。
顾盼瞪她一眼:“你凌晨三点回家试试,看你疲惫不疲惫。”
行过两个红灯三个绿灯,顾盼讲完了前因后果。
沈舒微一边哄着马六的油门,一边揶揄她,“盼盼,出息了啊,是觉得今年奖学金不保,交不起学费,人贩子的行当都想掺和一脚?”
“我怎么会把这种小少爷卖了?”顾盼嘴上从来不服输,“我只会把他五花大绑,带到郊区的工厂,好吃好喝伺候着,再跟他爹要赎金。”
沈舒*她竖了竖大拇指,“盼盼,你是真的交不起学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