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的诊断结果是食物中毒,幸好及时送到医院,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唯一让人担心是出现了脱水症状,需要留院观察。
黎恕跟急诊医生简短交谈之后便回到急诊室,看过仍然在熟睡的黎念,才转身看着满脸歉意的女人,直看到她浑身紧张不得不低下头,才冷冷道:“不知道李小姐为什么要带走我儿子?”
媛媛妈妈几乎要把头埋到胸口,嗫嚅道:“对不起……我,我会赔偿医药费……”
“医药费?未经我同意把我儿子接走,让他食物中毒被送进医院,现在你跟我谈医药费?”黎恕几步走过去,吓得女人护着女儿连连后退,直把她逼到外面走廊,才冷笑,“是觉得付钱就能解决这件事?还是觉得我儿子的医药费,我付不起?”
这番话说的不算狠,但一字一句都像缠了冰的韧,冷到极致。可能是被男人的气场吓住,缩在女人身后的媛媛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拽进了女人的裙角:“妈妈,妈妈,我怕……这个叔叔……”
媛媛妈妈赶紧蹲下身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哄着安慰,眼角却红了。
顾盼看着不忍,伸手扯了扯黎恕的手腕,“黎恕,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黎恕淡淡回眸,眸中怒火不减,却当真没在说话。
虽然顾盼心底也对媛媛妈妈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觉得她并没有坏心,而且今天这件事,可能也只是因为想在黎恕面前表现的手段,没想到弄巧成拙,直接把黎念弄进了医院。
媛媛妈妈双手紧紧抱着女儿,委屈的看着男人,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带黎念吃点东西……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想让他也喜欢我……”
是喜欢黎念,还是喜欢黎念的爸爸?顾盼捏紧手指,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有让人羡慕的样貌和家世,却也有一颗让人可怜的心。她还是不够了解黎恕,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尤其对象还是他儿子,他怎么会喜欢?
急诊室临街,偶尔有鸣笛的汽车一闪而过。媛媛还在不住抽泣,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长且空旷的走廊里,响起黎恕冰冷的声音:“黎念不需要你的喜欢,我也不需要。”
媛媛妈妈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
黎恕眯眸,居高临下看着她:“李小姐,以后还请自重。而且我希望,这种事情是最后一次发生。”顿了顿,“还有,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这话,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急诊室。
一趟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媛媛刚才哭过一场,小脸红红的正被她妈妈抱在怀里昏昏欲睡。顾盼紧绷的神经也总算松弛下来,朝急诊室门里望了一眼,才对母女二人说:“媛媛妈妈,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媛媛也该休息了。”
媛媛妈妈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怀里紧紧抱着媛媛,似乎面对顾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低垂着头哑声说:“顾老师,谢谢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顾盼淡淡看着她,很久,轻声说:“应该做的。”
……
陈姨和司机急匆匆赶来,本来想替黎恕值夜,都被他面无表情打发了回去。
再三确定了黎念的平安无事,顾盼才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靠着墙准备打个盹儿。黎念要挂一夜的吊瓶,就靠黎恕一个人守夜肯定熬不住。虽然黎大校长并没有要求,但她还是打算等后半夜的时候,替换他的守夜。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想着事情,忽然感觉身侧的凳子有些倾斜。顾盼睁开眼,见黎恕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身边坐下。
熬了半宿,他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些青黑的胡渣,一贯穿的妥帖的西装也有些皱褶。此时他正闭着眼,烦躁的揉着太阳穴,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顾盼看在眼里,忍不住说:“医院禁烟,你可以去外面抽,这里我帮你看着。”
“不用,提神而已。”他仍然闭着眼,“再说,早就习惯了。”
习惯?
她莫名想起他在车上的一番话,大约能猜到黎念是早产。早产儿的身体一向孱弱,也许今天类似的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他会赶陈姨他们回去,大概也是自己亲眼看着黎念才放心些。顾盼蓦然觉得心里的某一个位置像塌陷了一块,松松软软的,有些心疼。
只是,这本该是他们家里的隐私,为什么会说给她?
偶尔有护士走过,对两人投去一瞥,又像见惯似得快速走开。
“为什么帮她说话?”过了很久,久到顾盼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忽然听到他沙哑的嗓音。
帮谁说话?
顾盼想了想,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很可怜。”
黎恕睁开眼,眸子里带着疲惫,却依然黑沉:“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
顾盼叹了口气:“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媛媛妈妈一个人带孩子,本身就不容易。你也是自己带着黎念,应该更能体会,更何况她还是女人,相对于男人又更脆弱。再说,媛媛也那么小,不知道会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啰啰嗦嗦了一大堆,她才说出最后的原因,“而且……”
“而且什么?”他微微偏头。
顾盼仰起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当初你的一句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已经把她吓得要给媛媛转学。现在要是再做出什么事情把她们母女俩赶走了,下学期园区扩建,可是少了一大笔赞助金。园长肯定要心疼死了。”
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黎恕愣了愣,继而嘴角勾出些浅薄的笑意:“你什么时候,还操心上了园区的资金?”
压抑了一晚上的气氛总算变得轻松,顾盼坐直身体,掰着指头跟他数说:“我要指着幼儿园发工资吧,要指着幼儿园写实习报告吧,还要指着园长和家长会的好评拿奖学金吧。”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挺累的,她叹一口气,“我不操心,谁操心?”
黎恕转回头,淡淡地:“这样的幼儿园,不要也罢。”
确实是保安和代班老师的失职才有了今晚的事情,但好歹是有惊无险,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知道黎恕还不至于追究什么法律责任,但顾盼还是诚诚恳恳的站起来,诚诚恳恳的走到黎恕面前,诚诚恳恳的九十度鞠躬,“黎念爸爸,我替幼儿园向你和黎念道歉。”
“你确实该道歉。”不等她直起身,黎恕已经凉凉地接下去,“不过不是替幼儿园,是为你自己。”
?!
作为黎念的代班老师,即便不当值,要硬是说她失职,也确实说得通。
顾盼确实有责任。
于是再一个九十度鞠躬,再一遍诚恳的道歉,顾盼正要再去看看黎念,始终淡淡看着他的男人又再次开口:“道过歉就完了?”
???
他刚才也说过,他又不缺看病的钱,难道也让她像媛媛妈妈一样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大约……还真做不到。
“呃,那你的意思……”
“最近是学期末,你也该知道,学校里的事情很多。”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顾盼懵懂抬头,恰好撞进男人黢黑的眸里,“所以黎念,还要拜托你多照顾。”
虽然说是拜托,可从他眼里一点都看不出拜托的意思,反而带了一点理所应当的戏谑。而且,刚才不是还不放心陈姨他们守夜吗,现在倒是能把黎念交给她这个做老师的,还交的很放心?
这段时间,他似乎毫不见外的“拜托”了她很多关于小豆丁的事情,比如刚入园黎念跟班里同学格格不入的时候,比如他不想当领舞的时候。虽然说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可一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
顾盼愈发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没安什么好心。
一袋液体已经快输完,顾盼去护士站喊人换过液体,两个人依然沉默坐在长椅上。接连几天的疲惫汹涌袭来,顾盼终于忍不住眼皮打架,头一歪一歪的。将睡未睡的时候,不知被谁揽到一个宽厚的地方。鼻尖嗅到陌生又熟悉的气味,让她莫名安心。
她闭着眼睛蹭了蹭,又蹭了蹭,还挺舒服,也就没深究到底靠在什么地方,便放心的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耳畔似乎有道声音,说得飘飘渺渺的:“顾盼,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她也很想想起来,可这事儿,她说了不算不是?
“可你要真的想起来,会不会恨我?”
恨谁?她这人脾气很好的,从小到大骗过她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她真的恨过谁。
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终究没抵住汹涌的睡意,又沉沉睡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