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双说要回家吃酸梅,奶奶忍不住笑,“从小到大都这样,提起酸梅就心急。那早些回去吧,趁现在天还没黑。”
林双点头,但为什么要回家,他其实没有说实话。
医院边上有ATM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距离手术的费用还差一大截,但这是他手里全部的继续。除此以外,这些年,林双陆陆续续寄给奶奶的钱,奶奶都舍不得花,林双知道她悄悄的存在存折上,而这个存折就在家里。所以他才要回家一次。
但是两笔钱加起来,手术费还缺不少。
林双拔了银行卡,从ATM机的台阶上下来。
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可着急又能怎么样。
本来医院边的公交车站被拆了,林双意外,他茫然四看,恰好傍晚,县城路上有熙熙攘攘下班的人流。就在这样的人流后,他看见了拾年。
车窗半开,他坐在车里,夕阳赤红的光霞光打在英俊的脸上。
拾年正和窗外的人说话,“设想听起来很好,但要以最终的企划书为准,这些年做房地产的很多,市场略有饱和,不是很好的项目,公司肯定不会考虑。”
“那是那是,企划书我肯定下两百分的努力去做,不辜负您专程赶来的信任。”
“您客气了,我是陪朋友顺道过来,正式的实地考察,肯定还有公司方面专业的人来审。”
车外胖胖的地产商不断点头,“是是,还有什么意见您只管提,我都会注意的。”
拾年没再往下说,目光往不远处转过去,然后道:“我朋友来了,下次再谈吧。”
地产商显然没想到拾年说“陪朋友来”是事实而非说辞,他随拾年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县医院大门旁站着的那个修长少年。
年轻,干净,又有点儿忧郁,复杂的气质融合在明亮的五官之间,一看就像是娱乐圈里才有的帅哥。
地产商没多调查拾年的背景,毕竟拾年那张脸,全国上下无人不识。当年一场纽约时装周走秀,都能让林肯艺术中心周围的路堵上四个多小时。拾年在影视起家的,身边有做明星的朋友,并不意外。
就是不知道来这个小县城干什么。地产商暗暗琢磨。
拾年冲林双招招手。
林双没想到他认出了自己,还招呼自己过去,不过脚已经不由自主的迈出去,穿过马路,来到车边。
“奶奶身体好些了吗?”拾年先开口。
林双点点头,“刚醒。”
毕竟是生意人,地产商闻音知雅意,笑着对林双说,“我说怎么转成到县医院门口呢,原来是小兄弟家里有人抱恙,在哪个科室?如果要转到更好的医院去,就包在我身上来办。”
林双意外他的自来熟,仍是礼貌道谢,“今天好多了,谢谢。”
“那就好。”拾年挑眉,“你现在去哪儿?”
“唔……我回家。”林双不好隐瞒。
“那我送你。”拾年示意林双上车。
林双有些为难的上车,其实不想再麻烦他的,不过看起来要是不上车,车边这个胖胖的人就会缠着不放。
他帮过他很多,这点解围的小忙,林双觉得完全应该做。
而且司机不等他迈步,已经帮忙打开了车门,目注着他。
林双感觉自己不光欠拾年人情,还欠着司机叔叔好大的人情,他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怎么好意思麻烦一把年纪的司机叔叔帮忙开门呢。
简直是逃一样的,林双从司机打开的门里上了车。
地产商本来安排的了丰富的夜间活动,心道这小子一来全盘的计划都浪费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了,和拾年惋惜,“哎呀,晚上还定了富豪大酒店与您共饮一杯呢,既然您有事,那我们下回再见。”
“那告辞了。”
拾年淡一颔首,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往前走过很长一段,林双才从后视镜看到地产商停止目送,上了后面开上来的车。
“他走了。”林双回头,“前面放我下来就行了,我家有公家车。”
拾年不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吗?你家住哪儿?”
林双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有点儿蒙圈,“呃,也不远,坐到首末站走一些路就到了。”
“那好,到了首末站,我陪你走走。”
林双一愣。
其实走一些路是他说说的,真实的距离可远不止。
拾年却不看他,继续说,“刚才车外的那个人,是这片地区最大的开发商,打算找我在这里一起开发一个影视城。这种项目比建一个小区,造一个工厂的成本都高,如果像他说的那么简单,早就有人做了。”
他往林双看了一眼,“按照他的方案,县城后面的大山里开设影视基地,但我觉得这么好的自然片区肯定是将来子孙的财富,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做保护性开发。林岩山,你应该知道就在公交首末站下去吧,我也不是转成送你,是打算自己过去看看。”
原来只是到山下,还以为要跟他回家,那可远着呢。林双暗松口气,“到山下的路还算好走。你记住路,等下回来天黑了不好走。”
拾年一笑,看着他,“盯着我看做什么?”
有那么明显?林双尴尬的移开目光,看着窗外渐渐稀疏的城市建筑,“我是好奇你做了多久的模特,才能建立起一个公司。”明明看上起很年轻,可是举手投足都像经历过很多的样子。他林双已经离开学校一年,在城里打工也有半年了,可什么也没总结出来,似乎过去念书学来的知识都半点没有用处似得。
还有,奶奶的手术费……
一想到距离凑足手术费的巨大缺口,林双的脸色微微一沉,他知道在人面前不能流露,很快把头彻底扭向了窗外。
拾年把这些微的变化看在眼里。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首末站,水泥路就走完了,一条颠簸的石子路通向连绵的山野。山间夜里的气温极低,司机下车把外套递过来,拾年摆手。
“走走就热了。”他用眼神询问林双,“你要不要带一件?”
林双脸上一红,他虽然白,却是土生土长的山里孩子,山里的冬天特别冷,他常年都只是一件薄外套,更何况现在是夏天,只是到了夜里,大山里的降温比城市多的多而已。
“有手电筒吗?”林双问拾年,“带一个比较方便看路。”
“这应该是车里常备的。”拾年笑。
司机是跟在身边的老人,闻言立刻递了一个給拾年。
好些天没有下雨,可是山里的土地却神奇的保持着充沛的水份。以至只是近山的路,踩上去都很软,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脚步,但再往后就没了,因为天黑看不清,打开的手电筒只是往前照。
林双将目光从来路转向拾年,“再往里走就是山路了,很难走,你就在这周围看看吧。”
拾年拿着手电筒,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老树,视野有限,“找个高点的地方看看,你知道怎么走嘛?指个方向给我就行,不耽误你回家。”
那怎么行呢,山里这么说也有山狗,虽然近几年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多了,可是万一遇到,就是自小生活在这里的林双也会发怵。
“山里有山狗,它们很聪明,就算上树等到天亮它们也未必会离开。我小时候遇到一次,还是村长带了人,敲锣打鼓把山狗吓跑了,才把我救下的。”
林双往山上指指,“往那边走吧,应该能看清全貌,我带你去。”
拾年没说话。手电筒在他手里,有部分光线透过那只握手电筒的手照出来,像穿透了他的血管,发着红光。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林双等了一会,以为拾年不想去,正好说那条路还算好走。拾年开口,“你不回家吗?不需要给我带路。”
“那边离我家很近,是顺路的,只是走过去需要两个多小时,现在天已经晚了,去了还需要再下山,一个人太不安全了。”拾年的项目看起来很重要,他专程赶过来,总不能无功而返,林双踌躇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你不介意的话,等看完,先和我回家一下,然后送你下山。”
拾年看了下手表,抬头说,“不耽误你吧,你下山以后再回去?”
“不用了,我回去拿点东西,下山可以直接去医院。”
拾年没说其他,“那好,麻烦你了。”
越往山里,越不好走,林双让拾年将手电筒给他,“我走惯了,拿着手电筒没有事,这里有些地方很陡峭,你空出手来比较好。”
他还担心拾年穿着西装行动不便,又是生活在大都市的人,体力未必足够爬山,没想到一路到近山顶,拾年都没有拉下半步。
路上林双开口最多的就是当心这边的石头,小心那棵树地下容易绊倒。除此以外,倒没有其他话题了。
终于快到山顶。
“这边有个突出的地方,可以眺望到很远,但没有栏杆,你一定要当心。”林双刚说完,身后响起一声闷响。
拾年出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