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可能改变袁石开的人生走向,张修远的心一下豁然开朗起来:“对啊,上一辈子他屈于市长曹卫平的压力而助纣为虐。如果这辈子我及早提防,让父亲早日脱离那个‘引进设备’的漩涡,或者干脆早日收集证据将曹卫国拉下市长宝座,那袁石开未必会重复老路,父亲也许还可能一直与他保持好友关系。没有了前世的心灵创伤,父亲就不会死的那么早,母亲也会开心地生活着。或许他自己的女儿袁妍和他的妻子王燕将过上比前世更好的生活。袁妍也不用凄苦地前往国外。”
再说,这就如打仗,敌对势力太大,不能硬拼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批拉拢一批,瓦解了对方的实力等同于壮大了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将他拉拢过来呢?试一试吧。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一下变得诚恳起来,说道:“袁伯伯,你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升上来的,在下面乡镇的时候也主管农村经济工作多年,肯定比我更清楚农村水利设施情况。用刻不容缓、迫在眉睫不为过吧?泄漏的水渠、多年未检修的水坝、於塞的河道、缺乏的防汛器材等等,这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这几年确实是风调雨顺,加上以前修建的水利设施多少还能起点作用,所以我们就这么走过来了。但是,你没发现你们走的是多么的战战兢兢吗?
俗话说上天是公平。抛开这句有点迷信色彩的话,按书上或科学家们的说法,就是大自然有大自然的规律,它不以人们的意识为转移。它不可能永远风调雨顺下去。一旦明年或后年出现如1954年那样的大水,后果将不可设想。县城、城镇也许好些,可那些农民很可能多年甚至一辈子聚赚下来的财富会在一夜之间冲得精光。……”
袁石开是一个副县长,一直都是工作在经济一线,无论是所见到的还是所想到的,都不会比两世为人的张修远少多少,只是他没有将水利放在认真思考、认真对待的地位,每年发洪水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但在不重视水利设施的大环境下,一旦洪水警报解除,他就将之抛之脑后。
这几年官场上甚至出现了救险大大重过防险的怪现象。如果一个领导在洪水到来之前加强水利设施建设、加强堤坝建设,那么他不会得到上级领导的嘉奖,很可能会因为投资过大,动用其他方面的资金而受到上级和同僚的批评或埋怨。相反,即使水利设施不行,只要在洪水到来时身先士卒、带领手下和群众力排险情,即使期间动用的物资超过洪水前整修所需的物资,他也铁定是抗洪抢险先进个人,铁定是被宣传的对象,那时候报纸上有文章、电视台有身影,升官指日可待。
有人开玩笑说洪水到来前最好不要修整加固堤坝,否则洪水到来是你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上级领导们都往最危险出现险情的地方视察去了,你没有表现勇敢敬业的时候,就连领导的面都见不到,他们怎么可能升你的官?
这个玩笑是一个冷幽默,但现实往往还真是如此。
袁石开默默地听着张修远的话,心里却不以为然。不过,他的心思并没有跑多远,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张修远的脸,他越来越感到张修远这个孩子变化很大,以前的他绝对不可能在自己面前如此从容,说的如此有条理,说的如此深刻。他此时的感觉与记者黎谦的感觉差不多,觉得张修远说的这些话应该是一个有丰富阅历的人说出来的,而不是整个嘴上无毛的小青年说的。
张修远见袁石开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以为他心动了,心里更加自信,他继续说道:“现在上级领导的态度已经改变,越来越多的领导开始重视水利设施。这次我写的这篇文章就引起了省水利厅的重视。只要不出意外,我写的原文将以在内参发表,修改之后的文章将刊登在《湖平日报》上,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在官场与做生意差不多,一步先步步先。如果袁伯伯现在就紧跟领导的步伐,或者优先半步,让领导得到更多支持和措施的补充,你就能更快地进入领导的视野。你固然需要他们的提携,他们又何尝不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于公于私而言,袁伯伯都应该走这一步。你说呢?”
袁石开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听着这小青年近似于说教,近似于老师教学生的话,他更加迷惘,脑袋不由自主点了一下,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修远见袁石开被自己慢慢地说动,心里更高兴,但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一个晚辈面前说内心话说自己热衷于官场的话有顾忌,又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袁伯伯心里恐怕最担心的是明年、后年是不是会发大洪水,是不是担心自己的努力白费了,是不?”
袁石开总算回过神来,说道:“那倒不是,难道我为了升官就希望天降大雨,想用一场给百姓造成巨大损害的洪灾来证实自己的先见之明?我倒是没有这么卑鄙。你说的也不错,农村水利设施确实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确实应该得到更多的重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伯伯的也不藏着掖着,现在最困难的是改变领导的心态。如果我比别人先一步,可领导的心思没有变化,那么我会处处碰壁。现在不是有人说‘领先半步是智者,领先一步是疯子’吗?”
张修远笑道:“就算你现在大张旗鼓地说重视水利,那也最多算是领先半步。其实,你想必也知道罐头厂是一个火药桶。王柯良也好,赵有年也罢,都是在利用这个厂来作法,你一个副县长掺和进去,虽然不至于引火烧身,但也最多分得一杯羹。再说,罐头厂是不是改革成功还在两可之间呢。”
袁石开吃惊地睁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修远。要知道袁石开直到现在还不完全清楚王柯良、赵有年在罐头厂这件事上怀着什么目的,可这小子现在一下就说了出来。他心道:“难道他在乡下得到的信息还比我这个副县长多?不可能!那就意味着他想的更多,比我分析的更透彻。这怎么可能?”
联想起他能写出进入内参的文章,联想起宣传部部长胡庆兵给自己打来的电话,袁石开的心真正地被震撼,开始认真地思索着张修远刚才的话。
但见张修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故着平静地说道:“修远,你说的很有道理。可现在要我一下转过弯有点困难,让我先考虑考虑。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张修远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起身说道:“不了。明天我还要赶到乡政府向牛书记汇报罐头厂的事呢。万一省报的记者下来采访他,他一问三不知还不怪我?三元钱租一部摩托车,很快就到了。”
袁石开也没有虚留,说道:“你想的周到。看你对工作这么认真,我也放心了。今后收起一下自己的性子,不要再和人争吵,能让的就让一点,官场上很多时候妥协换来更多的实惠,真正的二愣子是没有出息的。你走吧。”
张修远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今后会注意的。”
听了他的话,袁石开心里莫名嘘了一口气,这时才真正感到自己是这个小子的长辈。
见张修远要回乡政府,王燕和袁妍都极力劝说,但见张修远态度坚决,袁石开也支持他离开,两个女人这才不再挽留。王燕还说能不能让小车送,但被张修远和袁石开同时拒绝:袁石开只是一名副县长,虽然这部车实际上就是他的专车,但按文件规定还没有专车一说,这么晚还动用的话,县里的人不会说什么,但乡里的人肯定会说三道四,传出去无论对张修远还是对袁石开都影响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