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远这话不但是迎合了牛得益想独得消息的自私心理,也明白无误地表明了他的立场:牛书记,今后我跟定你了。
从前世而来的张修远可没有什么顾忌,更不会拿什么清高来约束自己,不管自己将来是不是从政,紧跟有发展前途的官员都是必要的。再说,一个下级干部不紧跟一把手,难道还与一把手唱对台戏?所以,他现在并为为自己的效忠而感到脸红。
牛得益对于这种潜力股自然笑纳,说张修远有组织原则、善于思考问题、善于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并承诺组织将一定对他好好培养之后才挂了电话。
张修远挂了牛得益的电话之后又给袁妍家打了一个电话。小姑娘一听是她的电话,立马将气呼呼的声音变得活跃无比,连忙问他在哪里,说是马上过来找他。
张修远和商店老板结清了电话费,又在他这里买了不少袁妍喜欢吃的零食,这才朝袁妍家走去。不管怎么样,一个女孩这么对你,总不能太冷落她,更不能让她冒险走夜路来寻他。
双喜临门的牛得益更是心情舒畅地收了电话,在走廊里美美吸了一支烟之后,这才平抑了自己的心情,装着平静的样子走进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坐在主位上目光在众参会人员的脸上扫了一圈,脸色慢慢地变得阴沉起来,良久之后问道:“大家的意见还没有统一?这事真的这么难吗?”
舒安民心里冷笑一声:你就装吧。还不是你这家伙自以为是。人家赵有年以前在位的时候可对你不薄,现在人家刚退居二线你就这么对他,实在令人寒心。一个破罐头厂用得着你冒这种政治风险?还拉着我们一起跳火坑。
他说道:“牛书记,我认为还是应该郑重考虑。我们湖东乡不能脱离组织而存在。你说在可控范围里容许他们举行职工代表大会,容许他们对工厂的领导班子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变。可问题是这个可控如何能做到?怎么控?万一这些工人都被煽动……他们尝到了甜头,这个工厂就会成为一个火药桶,到时候我们湖东乡乡政府怎么做都不会符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故伎重演。”
牛得益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舒乡长的拳拳之心,但我还是认为堵不如疏,工人们已经不满我们了,如果我们还一味地不让他们说话,造成的后果同样严重。现在我们顾忌领导的心情而不敢动手,到时候工厂真要出了大乱子,哪个领导又会考虑我们的面子?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改变一下思路。”他话题一转,说道,“既然舒乡长和几位同志坚持自己的意见,我牛得益也不是听不见不同意见的人,今天的会就到此结束吧。我们先不急于拿出方案,等县里的指导小组下来后,我们再讨论。罐头厂的事就先搁几天,我们静观其变。散会!”
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但舒安民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根据他对牛得益多年的了解,他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一向强势的牛得益怎么变得一下这么好说话了。
可是,他又找到原因。心事重重的他并没有多少喜悦,对同盟者投来的胜利目光并没有回应,他不急不慢地跟在牛得益身后出了会议室,心里决定等下将这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赵有年汇报一次,看看他在县里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出来。
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前,牛得益微笑着看着一个个手下从他身边经过,等最后的党政办主任邱少奇过来时,他说道:“老邱,今天开会开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到你家吃夜宵去?”
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走廊上所有人都听见。舒安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缓了一下,然后才加快步伐。
邱少奇是牛得益的亲信,但他同样不了解牛得益为什么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回来就开始妥协了,他猜想这个电话是某位县领导打来的,一定是要求他不要让罐头厂的工人把动静闹的太大,很可能还批评了牛得益不注意班子团结。
想到这里,他先恨恨地盯了加快步伐离开的舒安民,这才对牛得益笑道:“牛书记,正好我今天中午买了三斤牛筋,我也肚子饿了,好好喝几杯。对了,还有谁愿意去我家?我可是煮牛筋的高手,亲自给你们煮,保你们吃得肚皮胀破。”话语里明显有一丝炫耀。
谁都知道这只是邱少奇的客气话,人家书记要和党政办主任谈话,你敢去凑这个热闹?一个党委笑道:“才三斤牛筋,不够我一个人吃的。你那烹饪的水平我还不知道?能咬动就不错了。等你练熟了手艺,买了十斤八斤牛筋了,我们再去打秋风。今天被你们几杆烟枪的烟熏饱了,早点回去睡觉才是真的享受。”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才三斤牛筋就显摆。说不定你老婆早把它们煮给哪个后生仔吃了,现在正试是不是效果好呢,呵呵。”
邱少奇笑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们想去吃,我还不给呢。”
说着,他连忙帮牛得益打开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后打开了办公室的灯,很自然地问道:“还添点水不?”
牛得益摇了摇手,将茶杯和笔记本、文件放在门边的茶几上,举起两条胳膊朝上伸了伸,又如小学生做广播体操似的将胳膊平举,扭了扭身体,说道:“不必忙这些。今天开会将肚子都灌饱了。你真买了牛筋?”
看着牛得益满脸的笑容,脸上完全没有什么失落,就连刚才会议室的那副深沉的神色都不见了,邱少奇更是奇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牛得益刚才在会议室里铩羽而归,以向舒安民妥协而结束了会议,他真会以为牛得益是得了什么好处知道了什么好消息呢。
“真有牛筋。不过是我侄子送过来的,不是买的。”他试探着问道,“牛书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牛得益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邱少奇,没有说话。
邱少奇只好硬着头皮直接问道:“我看你的心情不错,与在会议室里的情况完全对不上,所以我……”
牛得益这才知道自己有点得意忘形,自己内心的喜悦不知不觉地用各种方式表现出来了。他扭了扭身体,说道:“领导的事不要随意猜测。我也只是嘴馋了,又开了这么久的会议,没有一点头绪,所以想去你家打扰一下,肚子里填点东西。”说到这里,觉得这样将邱少奇完全蒙在鼓里也不是好事,又说道,“老邱啊,张修远这孩子不错。一些事情都出于我们的意料之外,也许不久会给我们一个不一样的惊喜呢。”
邱少奇愕然地看着牛得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将话题扯到张修远那个小刺头身上。但见牛得益不想说笑的样子,邱少奇的脑子立即高速地运转起来:“张修远……负责罐头厂的事宜……职工代表大会是他鼓动的……他将报告提交到了乡政府……乡政府里有不少的人反对……牛得益心情不错……这小子是袁石开的准女婿……”
邱少奇的眼光越来越明亮,他脱口问道:“牛书记,会不会是袁县长马上就要高升,听说袁县长与曹市长是拜把子兄弟。”
牛得益一愣,随即笑道:“你啊你,脑子怎么总是这些玩意?还拜把子兄弟,你以为现在是在梁山,拜出一百零八条好汉?亏你是党政办主任,是党的干部,连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都记在心里。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抽时间好好看看《湖平日报》,特别是有关企业改革的文章都要读,等下我和你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写罐头厂的事情。我非得将罐头厂改过来不可,哼。”
最后的哼声很小很轻,但给邱少奇的暗示却巨大无比:刚才在会场上的那一幕是烟幕弹呢,牛得益还有后招没有使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