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刚提升为农服站副站长的他正在值守防洪大堤,突然看见一辆行驶在大堤上的小汽车失去控制冲入堤外的洪水中,很快就没了顶。
他想也没想就和衣跳入水中,将车里的三个人救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人竟然是县长和他的秘书、司机。县长坐着这辆普通小汽车下来,是为了暗查各乡镇的防汛工作情况。
张修远因为救了县长,好远就开始接踵而来。农服站副站长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被提拔到党政办主任位置上,不到三年又被提升为副乡长、党委委员。
他的经历让无数人嫉妒得双眼发红。
让他感到可惜的是,这个县长在被提拔到市里当副市长不久,就因为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被双开。县长的倒台自然也影响到了他,于是,张修远的仕途开始与升迁无缘,其他官员都对他敬而远之。
张修远正在心里感慨万分时,突然听到王大伟气呼呼的声音:“魏连喜同志,我不得不警告你。你在干什么事之前都应该首先想到你是一名党员。难道你也要搞地方保护主义?我认为你应该加强政治学习,‘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你肯定听说过吧?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利用这个契机将路修起来把这条废沟填埋掉,这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吗?”
如果不了解刚才发生的事,只听了王大伟的话,肯定会认为他批评得有水平。但是,若将这里的现实联系起来,就会明白王大伟纯粹是在拿大帽子吓人:一个小小的行政村能扯得上地方保护主义?一条这么小的水沟能提高到政治方面、能提高到利国利民的高度?
魏连喜脸红耳赤,匡国良也一脸尴尬,只有王大伟意气飞扬、自我感觉良好。
张修远忍住笑,离开马建国,快步走到王大伟他们三人那里,说道:“王站长,两位村主任,对这条水渠,我倒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可以说不。”他心里道:绝对不能让你们填埋水渠。
王大伟瞥了张修远一眼,说道:“说!”
张修远说道:“我们能不能利用大部分劳动力在家的机会,将这条水沟疏通。不但是这条水沟……”
魏连喜、匡国良一愣,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修远。
王大伟原以为张修远是自己的下属,肯定只会支持自己,可他竟然跟自己唱反调,不由大怒,大声说道:“张修远,你有没有组织性,眼里有没有领导?”
周围的村民听到王大伟的吼声,感到很好奇很有趣:呵呵,乡里的干部自己吵起来了。
他们一窝蜂地又围了上来。
张修远不亢不卑地说道:“毛主席说过,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没有水利,农村想持续发展,想连续高产是不可能的。刚才也有村民说了,这几年我们这里风调雨顺,但谁又能保证明年、后年还是风调雨顺呢?万一明年是大旱或者大涝,我们就会束手无措。大家都看得到,也知道,像这种水渠如果不加整修的话,它会慢慢地烂下去,越是到后来越要花费更多的钱来修复。总之,我们不能靠天吃饭,要掌握主动。……”
王大伟见张修远长篇大论地说着,脸色越发愤怒,他打断张修远的话道:“你一个娃娃懂什么政策?到现在还在说什么毛主席说过,这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现在各级政府最大的任务就是维持社会的稳定,最大的任务就是减轻农民的负担。你倒好,本来没有什么事却被你闹出事来,你以为整修水利设施不要钱?这么热的天,谁会来整修水渠?好了,你年纪小不懂事,今天我原谅你,回去之后写一封检讨就行了。”好像修路就不要钱似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两个村主任道:“你们两个好好思考思考,平时要多为人民办实事、做好事,不要做这种影响团结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张修远心道:怪不得前世你一辈子把这个农服站主任当到了头。他笑了一下,说道:“这种事还是让村主任自己拿主意吧。我们……”
“你!”王大伟更怒,但说出这个字以后却再也没有下文,只是气呼呼瞪着张修远。
因为他知道他无权安排村委会做什么事,虽然他的职位比两个村主任的稍高,但他的权力主要体现在检查、督促等方面,在具体事务方面,他的权力并没有两个村主任的大。村主任有权召集村民修路、架桥、整修水利,他却不行。
张修远朝两个目瞪口呆的村主任笑了笑,说道:“王站长,你别生气,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王大伟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张修远说道:“我们还是去调查棉花病虫害的情况吧,在这里耽误太久了。”
王大伟更怒:这不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他大声道:“张修远!你太没组织性、纪律性了!你以为你是神仙,你就掐算到明年会下大雨?我告诉你,你这种想出风头的思想要不得,很危险!作为年轻人,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工作几年,多学经验,而不是急于出风头。”
看到王大伟发飙,张修远心里暗喜,嘴里却说道:“我不接受这个批评,因为我没有出风头。我刚才只是提了一个建议而已。本来这样的事就应该由村里自己解决。”
王大伟狂怒,脱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指责我越权了?说我指手画脚了?”
张修远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周围的人一看就会认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这一幕让两个村主任很不好意思。魏连喜连忙劝王大伟道:“王站长,你别生气,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乡里领导指导我们的工作天经地义,我们很欢迎……很欢迎。”
可张修远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加上魏连喜话里的那个“指导”,王大伟的怒气不但没消反而更大,他指着笑眯眯的张修远大声道:“你知道不知道?随着社会的发展,将来农业机械会越来越多,没有一条路行吗?你不会以为我跟匡国良关系好,就帮着他说话吧?我是站在全局的、发展的立场上看问题。而你呢,目光短浅不说,还迎合那些自私自利的人。”
魏连喜心里狂怒,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连退几步,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烟,心里开始幸灾乐祸,巴不得张修远这个二愣子多骂这个老混蛋几句。
匡国良显然也是被殃及的池鱼,他脸色更尴尬,站在旁边说话不好不说话也不好,心里恨死了张修远这个小混蛋,更怀疑这个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大学生:怎么这么不知进退?有这么愚蠢的大学生吗,在众人面前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对着干?
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王大伟也发觉自己有点失态,说道:“你说,就你今天这个行为,你该不该挨批评?你好好想想吧。”
说这话的声音放低了好多,就是傻子也知道王大伟在宁人息事,想结束与张修远的争吵。
殊不知张修远现在就是想把这件小事情闹大,动静越大越好。只有这样,一些人才会将今天这事传到乡政府、反映到领导那里,他才会有机会在领导面前辩解、辩论。这样的话,众人才会认为他是一根筋、喜欢钻牛角尖。也就有利于他将明年发大水的信息透露出去,即使明年得到证实,别人也不会认为他是神棍,不会认为他有预测未来的本事,只会以为他是激愤之下瞎说瞎写的,只是为自己解脱而故意写出惊人之语,纯粹是懒猫撞到了死耗子。
至于在乡政府领导的心目中留下什么办事毛躁、好表现、不尊重领导、政治上不成熟等等负面印象,以及王大伟今后给他小鞋穿,张修远都觉得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