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友旭再次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张修远一眼,不但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很直,也感觉这个年轻人真的不是故意整谁,只是不想被黑锅,不想为前任揩屁股而已。
说到底,他还是不明白张修远的意思:如果有可能,张修远真的想将水利局的这些贪官全部送进监狱去,只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实力,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前任诸葛力在临走之前又是发钱又是升官,局里的干部大部分都对这个家伙有好感,也因为这个利益团结成了一个整体,贸然动谁都会遇到巨大的阻力。
自以为明白了张修远意思的高友旭很快就离开了张修远的办公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修远知道这个家伙的心思肯定已经起了大的变化,虽然不奢望他一下子转到自己这边来,但他肯定不敢再死跟诸葛力那个家伙:市水利局副局长未必就比县水利局局长的权力,管县水利局局长乌纱帽的是县委而不是市水利局,他们只有业务指导的关系。这次诸葛力调到市水利局,与其说是高升,不如说是为张修远让路。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作为县长女婿的张修远能在仕途上给他更多的助力,更何况张修远年纪这么轻,日子长着呢。
只要高友旭不是傻子,他回家之后就会多思考,就会利用这次交谈将关系慢慢建立起来,争取成为张修远的第一个亲信,到时候还不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计财股股长覃秋实才拿着一大叠财务报表急匆匆地走进来,一边道歉一边解释说因为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没有时间送报表云云。张修远没有说破,他自然知道这个家伙是临时抱佛脚,肯定修改了报表上一些明显有问题的地方。
他问道:“覃股长,银行账号冻结的事申请了吗?”
覃秋实连忙说道:“申请了,申请了,江主任知道。是拿着盖有局里公章的文件去办的。估计明天县财政局会转拨一批资金下来。”说到最后,覃秋实以一种讨好的目光看着张修远。银行账号冻结并非这个账号就是死的,银行对被冻结的账号一般执行的是可进不可出。
张修远哦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资金?数量多大?”
覃秋实讨好地笑着说道:“是冬春修农田水利补助资金,由省财政拨付的,属于去年和前年拖欠的,数量七十五万。幸亏今年发了大洪水,要不这笔资金至少要到明年才可能下发,足额不用想,补发去年的拖欠更不可能。张局长,这也叫因祸得福吧,呵呵。”
实际上,中央和省里每年都有农田水利补助资金下拨,但因为大家都对水利不重视,这笔资金逐年减少或者不随物价上涨而上涨,而且经常拖欠。到了下面,这些可怜的资金更是没有用得真正的地方,说是说专项资金,往往被水利局或上级挪用。有的单位拿去建住房、有的单位拿去发工资福利,有的拿去旅游,有的单位甚至拿去投资股票倒腾生意,也有拿去送礼的,反正就是不用在农田水利上。
张修远问道:“历年欠下的专项资金还有多少?”
覃秋实脱口说道:“多了去了……”发现自己太不稳重,他深呼了一口气,说道,“至少还有七百多万的专项资金没有发到位,每年过年前我们都要求爷爷告奶奶,请上级拨付一些。反正你也知道,现在都是雁过拔毛,无论是从县财政拨付还是从市水利局拨付,都是要截留一部分。哎,靠财政拨款过日子真是难。人家都羡慕我们水利局家大业大,拨款多,我们还羡慕他们不用当孙子呢。”
张修远懒得听他的牢骚话,说道:“财务报表就放这里吧。你也知道,我对这些不是很懂,准备请审计局的同志来审计,里面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覃秋实已经从高友旭那里知道了审计局即将进驻的事,而且高友旭还安排他去请审计局的人来。要不他也不会这么晚才把报表送过来,同样。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审计局要来,他也不会这么爽快地去银行申请账号冻结:他现在不敢得罪张修远,怕审计时出了问题,张修远揪住不放,把他往死里整,反正冻结银行账号对他没有影响,有人有意见只会对发出命令的张修远有意见,与他没有关系,冻结就冻结吧。
他脸色有点难看,但努力装着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大问题没有,但一些小问题免不了。主要还是……”
张修远摇了摇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只要没有大问题就好。小问题哪个单位没有?不说我,就是上级组织也不会拿住这些小问题不放,你就放心工作吧。”
覃秋实心里道:我能放心吗?如果真的只是小问题,我还用这么担惊受怕?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一些资金被分散……”
张修远再次打断他的话说道:“行,你先去工作,等审计之后我们再谈。”他可不想为对方想办法,什么资金分散,说的好听,还不是被大额挪用?
覃秋实还想说,张修远却已经起身,一副要上厕所的样子,他只好忐忑不安地离开。这时,张修远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响了,张修远拿起话筒一听,对方竟然是县审计局的局长詹丽纯。一个中年女人在电话里说道:“喂,你好是,是水利局的局长张修远张局长吧?我是县审计局的局长詹丽纯。”
张修远连忙说道:“你好,詹局长,我是张修远。”
詹丽纯说道:“我刚听手下人说你们水利局请我们去进行财务审计,有没有这回事?”
张修远笑问道:“詹局长是惊恐还是惊喜?”
詹丽纯一愣,想不到对方这么问,她说道:“你还别说,我真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惊恐和惊喜并存吧。你们水利局可是我上任以来第一个主动申请审计的,你就不怕别人说你?”
张修远问道:“你这话好像不是审计局局长该问的吧?可是有劝我打退堂鼓的意思在里面。我们主动提出审计要求,不是代表了时代的进步吗?既然我们是第一家,詹局长是不是应该在费用上减免一点?”
詹丽纯笑道:“张局长,你就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至于费用问题,我保证不会狮子大开口,虽然我知道你们水利局有钱。对了,我今天打电话给你的目的是请你吃饭。”
张修远不解地问道:“你确定没有说错?是你请我吃饭?”
詹丽纯说道:“是啊。当然,只要能实现我和你在一起谈一谈的目的,谁请客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想表现绅士风度,你掏钱我不反对。”
张修远说道:“行,你说时间地点,我按时赴宴。”
詹丽纯将地点放在了县委招待所,说了时间后就挂了机。放下电话的张修远依然感到有点奇怪,按说审计局前来审计,一般都能发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到时候为了面子和利益,水利局应该请审计局帮忙掩盖、模糊处理才对,是水利局请审计局帮忙,而不是反过来,可詹丽纯又是演的哪一处戏?难道她和诸葛力之间有什么猫腻?她想替他掩盖,或者诸葛力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她那里去了,请她帮忙?
带着这些疑问,张修远按时来到了詹丽纯定好的地方,在县委招待所包厢里,詹丽纯已经坐在那里喝茶。看到张修远,她客气地站了起来,伸出白嫩的手说道:“看到张局长,我真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如果不是早在开会的时候认识你,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水利局的头。快,请坐。”
张修远握了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一下,说道:“这种话我都听过无数次了,心里无非是不相信我稳重,对不?说真的,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请我吃饭,按道理应该反过来才行。”他在旁边坐下,朝门边站着的服务员招了招手,“詹局长,今天无论如何还是我请客,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钱,但还是按规矩来。请点菜。”
詹丽纯没有客气,很随意地朝服务员报了一个菜,然后示意服务员问张修远,同时说道:“好,那就按张局长你说的规矩来。不过,这个规矩是市面上流行的,还是你突然想出来的。或者是仅仅因为看我是一名女士?”
张修远也随便点了一个菜,等服务员走开后,他问道:“詹局长,请帮我解一下惑。为什么?要不我今天还真是吃不下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