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市委书记出面,得到的资金只有区区六百五十万,这让赵志峰情以何堪?一脸怒色地甩下各银行的头头脑脑,将在家的市委常委召集到会议室,商讨钢铁公司的出路问题。
会议一开始就偏离了赵志峰定下的基调,各常委没有用心思考而是就引进的设备进行激烈的争辩。与设备引进无关的常委埋怨市里某些领导盲目拍板引进这种设备、好高骛远,而那些与设备引进有关的常委或者跟那些领导有关的常委则叫屈不已,觉得自己只是费力不讨好而已,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几个人什么好处没捞着就背了处分,够委屈的了。引起设备的时候谁不是想改变钢铁公司的现状?谁不想钢铁公司的产品销路好、公司的利润高?如果要说他们的错误,最多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最多就是太相信专家教授了。
赵志峰只好把目光转到市长曹卫平身上。说实在的,赵志峰内心有点佩服这个地头蛇,佩服他的胆量和光明磊落。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跟银行行长打招呼,要他们放贷款的时候考虑经济效益,要他们将贷款的重心移到城市基础建设、经济效益好的企业。曹卫平召集各银行行长开会的事,自然瞒不过市里的领导,更不可能瞒过市委书记。
从内心来讲,赵志峰自己也愿意这么安排,因为银行的贷款是有限的,每一笔资金都是宝贵的,从经济效益来讲将贷款投入到效益好的企业自然能收获更多的收益,能获得更多的GDP增值,而填进如钢铁公司这种企业,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可是,作为市委书记的他又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他只能唯心地要求银行将资金填入钢铁公司,要解决公司职工的生活困难,要让职工有钱治病、有钱吃饭。
看到赵志峰的目光扫过来,曹卫平咳嗽了一下,说道:“各位安静一下,现在不是追究哪个人责任的问题,而是怎么朝前看的问题。当然,有人会说我这个当市长的在逃避责任,故意不议论设备引进的事,你们甚至有可能说钢铁公司之所以到今天,就是因为引进了这套设备。那好,我就先讲几句有关设备引进的事,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曹卫平负有很多的责任,我们市政府的几个同志还负有直接责任。这是不容推却的,也是推却不了。可以说我们都是被知识分子误导了,过分而片面地理解了上级组织提出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指示。
但是,我也不希望同志们抓了这件事不放,毕竟我们已经承认了错误,我代表市政府向组织做了检查,黄宏波同志甚至受了处分。虽然说这是组织对我们关怀,组织上抱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目的原谅了我们,但不是这样,同志们又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呢?难道重新让我们做一次检查?难道重新处分一次黄宏波同志?这有意义吗?既然对改善钢铁公司的现状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就应该朝前看,那就是面对钢铁公司,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怎么改变目前的被动局面。赵书记,你说是不是?”
赵志峰只好说道:“对,组织上已经对设备引进的事做了结论,现在再拿出来谈论就是不注重团结,这是一种自由散漫的作风,对今后的工作没有好处只有害处。曹市长的观点我非常赞成,我们今天的目的就是我开始之前所说的如果解决钢铁公司的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赵志峰感到很郁闷,这些话说出来显示他的掌控力还欠缺,说明他的威信还不足以在常委会上一锤定音,还需要曹卫平这个政敌来弹压。可谁要自己对阳韶市的情况还不熟悉,谁叫自己对钢铁公司的现状想不出好的办法呢?虽然我内心里有一种办法,干脆将钢铁公司卖掉,一了百了。可这种话作为一个新来的市委书记怎么敢说,说出来的话一旦常委们根据钢铁公司的职工意见来反对,自己就会骑虎难下,仅有的一点威信更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将来恐怕会成为市长的傀儡,用不了多久上面的人就会把自己这个无掌控力的调离阳韶市,发配到某一个清水衙门养老了。
他不知道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的怯弱、优柔寡断而失去了市委书记宝座,让曹卫平一路升迁,仅仅十几年的时间就从市长升到市委书记再到副省长。
曹卫平内心有着一丝得意,更是将赵志峰鄙视一下,他环视了面前的同僚一眼,说道:“现在不是计划经济时代,是市场经济时代,时时都要考虑经济效益,或者说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必须综合起来考虑。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们政府方面召集银行、工商、外贸等单位召开了一次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我就旗帜鲜明地要求银行将有限的资金用到刀刃上。我不怕有人说出去,说给钢铁公司的干部职工听,因为将贷款交给他们,受益的只是他们而已,而如果将这些贷款交给那些效益好的企业,受益的将会有很多人。我的这些话可能对于政治觉悟高的同志听来很刺耳,觉得我曹卫平一心钻到钱眼里。但我要问这些同志的是,银行的责任是什么?他们是慈善机构吗?
话题扯远了,我再来说钢铁公司的事。对于钢铁公司这个烂摊子,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个人意见就是一个字,卖!不但是引进的设备卖掉,就是钢铁公司本身的设备、厂房、地皮都卖掉,以此彻底解决缠绕在我们身上的枷锁。一个负有光荣革命历史的企业,一个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企业卖掉,我和大家的心情一样,都觉得很悲哀,心情很沉重。但是,这和医生治病一样,某个器官得了癌症的,我们就要摘除它,不能因为它曾经对我们起过作用能舍不得,长久下去不但这个器官治不好,全身的其他器官都会受到癌细胞的侵蚀,到时候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我们。
钢铁公司也一样,现在的它已经病入膏肓,资金链断裂、产品积压严重、产品质量无法提供、产品成本降不下来,没生产一吨钢铁就亏损几百上千元,生产得越多亏损的越多。引进设备也是我们无奈之下想出的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跟以前我们想的各种办法一样遇到了同样的命运,失败了。只是因为这次引进设备处于钢铁公司奄奄一息的时候,所以显得很突出,只是因为这次引进设备有我和黄宏波等同志主动承担责任才显得罪不可赦。
我曹卫平现在不是推卸责任,不可能也无必要,我只是说以前政府对钢铁公司也想尽了各种办法,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交了不少学费。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不能再得过且过了,忍痛割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我再重申一遍:卖!
如果我们不当机立断,因为顾忌职工闹事,那么时间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首先,引进的这套设备将会越来越不值钱,即使它现在的技术是先进的,几年之后也落伍了,也许用不了几年真的成了一堆垃圾。但有购买意向的厂商会越来越少,能出的价钱会越来越低,我们怎么办,就看着国有资产再一次白白的流失?同样的那些厂房、厂房里的那些设备将慢慢锈蚀变成废铁,或许将来唯一能涨的就是那块地皮吧。我们作为一届政府,难道因为地皮增长的那几个钱而一直拖着?让我们有限而宝贵的资金一直往这个窟窿里填?说一句没有觉悟的话,这些地皮涨出来的几个钱,我们市政府能得多少?全市的人民能得多少?能补上利息造成的损失吗?更别说这些钱投入到管理出色、产品销售好的公司所产生的巨大效益了。
另外,现在周边城市都在进行大规模地城市改造,进行大规模的城市基础建设,我们阳韶市也不能落后,而钢铁公司就在市区,严重影响了我们城市建设的步伐,拖累了我们阳韶市的品位提高。外地来的游客一看到恍如贫民窟的钢铁公司就会摇头,听到街上的扒手、小偷大部分来自钢铁公司的混混就会摇头。卖掉它,至少让我们广大的市民有一种安全感。晚上出去散步都不用像现在提心吊胆了。”
好不容易等曹卫平说完,赵志峰心里暗叫一声惭愧,更加觉得这个曹卫平有魄力、什么都敢说,几乎说出了他心里想说的话,但是作为市委书记的他又不能完全顺着曹卫平的话说,那样的话显得他这个一把手太没有水平了。他沉思了一会,说道:“从曹市长的发言来看,我们对钢铁公司的前途有两种:一种是施救,将他们从深渊中拯救出来,让钢铁公司再焕发异彩,最低限度让这个企业保本,不再需要市财政巨额资金的扶植。另一个就是卖,将工厂全部卖掉。到底哪一种方式好,哪一种方式不好,或者大家有第三种、第四种方法,都可以说出来,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可以将心里想的任何想法都说出来。在此之前,我也说一下对于钢铁公司的处理方法,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观点,我在这里只是作为一个常委发言,让同志们有更多的比较、权衡。我认为在救与卖中间找一个中间途径为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