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投资指南:看不懂的别做;看得懂但看不准的别做;自以为看明白的准受骗;自己不动脑子和别人联投的死得更冤;别人玩儿不转,别以为自己能玩儿得转;相信自己能点石成金的肯定被忽悠;太高调和吹牛的肯定有问题;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1.中国概念股寒流
中国概念股在美国遭遇全面的信誉危机,矛头指向近两年来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中国概念股被投资人疯狂抛售,股价大跌,几乎全军覆没。做空机构浑水(Muddy Waters)在其官网上发表了一篇署名为约翰?凯恩斯(John Caines)的揭秘中国概念股股灾的文章,爆出了上述“内幕”。文中称,中国内地存在所谓的“金融诈骗学校”帮助民企粉饰财务数据,以便顺利在海外上市。
一些PE和VC们奔走呼号,指责是华尔街一小撮专业金融诈骗高手破坏了大多数中国企业在美国股市的商业信誉,并酿成了危机。
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留在美国华尔街摩根士丹利总部的前同事有人与秦方远同病相怜了,一位前同事大卫在MSN上留言说他被解雇了,询问中国有没有机会。
媒体披露说,华尔街大裁员,美国银行和高盛等公司将裁减1300多名员工。此前,巴克莱银行和瑞士信贷都已在投资银行部门裁员。据美国劳工统计局发布的数据,这年5月份美国金融业的就业岗位减少至761万个,比2006年的高点少了8.4%左右。
国内一些做投行的或基金分析师在分析华尔街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不欢迎中国公司了。秦方远开始参与欧美同学会了,这个充满着铜臭味的松散组织,让秦方远感受到了找到组织般的亲切。
觥筹交错之余,大家纷纷讨论这波中国概念股遭受抛售的影响。秦方远说,这一轮中国概念股造假风波,大部分被查出有问题的公司都是在税务上出的事。比如一家企业,律师到当地税务局一查,它才报了500万元人民币利润的税,但是上市公司报表里却说有3000万美元的利润,这两头肯定有一头是假的。国内是假的,那是偷税,犯法;国外是假的,那是虚报利润欺骗投资人,如果解释不清,只能摘牌。
美籍华人投资家安普若安校长说,有些中国企业家觉得美国大鼻子好骗,确实,但那是前几年的事,现在估计难了。现在投资中国公司的基金,如果没有中国人做基金经理,至少也有中国人做分析师。这些人普遍学历高、经验丰富、学习快,你骗他们一次,他们马上就搞明白了,第二次估计就难骗了。如果还靠忽悠过日子,难了。
到底是谁在美国炒中国概念股?
安校长分析说,有这么几组人:一是中国的投资人。据我观察,这部分人仍然是少数,但是数量在增加;二是美国专门投资中国的投资人,这部分人的人数多,资金规模也不小,他们形成了几个圈子,互相都认识;三是大的基金,这部人还是主力,因为他们资金量大,后面又有大投行与他们串通。
2.内幕重重
铭记传媒公司办公区空荡荡的。自从上次张家红一怒之下开掉大半骨干和中层管理人员后,再也没有添加什么新鲜血液,又碰上欧美债务危机,无论大小客户均压缩开支,首当其冲的就是广告投放,因此业绩很是惨淡。
发生董事会罢免事件后,张家红也反省,认为主要原因是公司出了内奸,否则董事会掌握不了这么详细的材料。内奸出在哪里?肯定是从社会上或者通过猎头公司招聘来的那些人,跟从自己多年的亲信根本不会出卖公司。她树立了这样一个信念:对公司信息分门别类,部门之间建立防火墙,不该知道的坚决不让知道;建立信息等级制度,分成绝密、机密、限制性信息和公共信息,然后对信息分享对象进行分级管理。
对于引进的外来人员,宁缺毋滥,一定要明确几点:人品高于能力,必须忠诚,能与公司同甘共苦;没有前科,人力资源部门必须进行全面的履历调查;所有岗位由她来决定是否录用。
在深圳,焦点传媒员工聚集讨薪,公司已经有3个月没有支付薪水了。在查出账上还有500万美元的现金后,VC们做出了一项决定,就是支付行为须由投资人与公司共同签署盖章才有效。为了与VC们博弈,张家红决定停止支付员工薪水,对员工说是投资人的决定,把矛盾转向投资人。
深圳一位财务姑娘给秦方远打电话说,为了讨薪,员工们有一天堵住了焦点传媒办公区,甚至堵住了深南大道半个小时,导致深南大道的交通一度中断。
铭记传媒地方销售基本瘫痪,现在公司值钱的就是一些液晶屏。张家红担心头一年大规模进入的这些开发与运营人员靠不住,就让原来的亲信分赴各地接管。但是,接管并非一帆风顺,西南区大换血后,由于拖欠多月工资,西南区原运营总经理带领一帮人取下液晶屏和CF卡(紧凑式闪存卡),拒不交出。
张家红让部属报案,以挪用公司巨额财产的名义将西南区原总经理列为全国通缉犯。通缉信息一上网,当地派出所就把这人抓了,关了3天,一了解情况,原来是商业纠纷,又放了出来。
这个西南区总经理认识秦方远,他在电话中向秦方远哭诉了一通,秦方远心里一阵发凉。
汤姆被张家红弄进了监狱。听到这个消息时,秦方远正在和从香港过来的朋友吃云南特色火锅,在蒲黄榆路的香草阿诗玛店。
电话是石文庆打来的,这个消息差点儿让秦方远把吃进去的鹌鹑蛋吐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确凿吗?”
石文庆自然不喜欢秦方远动辄质疑他的口气了,懒得跟他啰唆:“是何静告诉我的。她天天在张家红身边混,还有假?汤姆是在首都机场外出时被逮起来的。”
“凭什么?汤姆不是早就辞职了吗?”秦方远依然惊骇未定。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汤姆如果不是犯事儿,这么聪明的人,他会轻易辞职?或者说,他会这么乖乖地跟张家红好说好散?你在哪里?蒲黄榆?我现在去找你。”石文庆在电话中不耐烦讲那么细。
秦方远跟香港朋友说,他一个同学要过来。继而他想起这个香港朋友也是做投行的,在凯雷,大名鼎鼎。当年他们在美国念书时认识的,秦方远也就没有把他当外人,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这个案子可是丑闻扬天下啊!”这哥们儿脱口而出,继而意识到什么,就跟秦方远解释,“这还是你前东家呢,功过自分明啊!融资你是大功臣,不过,钱融进来后可就不职业了。”
秦方远知道,不职业无非就是不道德的代名词。他淡淡地一笑:“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纠结它了。”
石文庆上来后,喝了几口茶,才讲起这件事。
张家红拿到了汤姆侵占公司财务的证据。汤姆在石家庄那个广告项目上做了手脚,吞了黑钱,所谓退的300万元基本上是自己私吞了,因为客户根本没有追偿这笔款子。客户把广告款打给一家广告代理公司,这家广告公司没有付清铭记传媒的广告款,扣留了300万元。这家广告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汤姆的老婆,而那家客户的广告副总监由于分成不均,向张家红告发。
张家红是何等人,对于黑公司钱的行为从来不手软。像公司装饰,负责这个项目的原人力资源总监朱宏就黑过她的钱,知道这个消息后,张家红手起刀落,开除了事,十来分钟就处理完毕,虽然这个人平常在公司里看起来和她贴心贴肺,还是大管家。
秦方远立即想起汤姆辞职时来找他,谈起这个项目的善后吞吞吐吐,极不自然,最后交给与他有染的肖南,自然是出于安全性考虑;又想起吴平在离开铭记传媒后神秘莫测地说,如果汤姆不够义气,迟早会让他身败名裂。这些场景像电影镜头一样,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香港哥们儿说:“那项目是你们两位融的吧,现在怎么善后啊?这个案子就是一个彻底失败的案子,值得我们学习啊,活生生的教材。”他有些幸灾乐祸。
秦方远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是自由人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石文庆则不屑一顾,他大嘴一咧,说:“那有啥呀,媒体都帮俺们总结了:IDG资本投精英教育,黄了;德同资本投东方标准,崩盘了;软银赛富投华育国际,也失败了;启明和SIG(海纳国际集团)投巨人学校、凯雷投北科昊月、凯鹏华盈投资汇众的游戏学院,全打水漂了来……投资十个失败八个,是常态,那才叫风险投资呢。”
3.不能上市,那就期待被并购
张家红被VC们集体起诉,要求执行对赌条款。张家红请的代理律师说,国内并不支持对赌条款,无正当起诉理由;并且公司在开曼群岛注册,中国法院存在管辖权问题,以此拖延诉讼进程。
张家红一直在寻找一个人,那就是前CFO李东。她一直认为在VC与创业人之间发生的矛盾上,李东起了很坏的作用,打算让李东身败名裂,不得就业。
当初收购焦点传媒高溢价一事,李东也是当事人之一。张家红心想:反正和投资者撕破脸皮了,他们也抓不住确凿的证据,能奈我何?她唯一懊悔的是当初与焦点传媒交割时为什么不拉上秦方远,而是叫上李东,CFO可是VC们推荐过来的人啊!她至今也不明白当初做出这项决定的决定性因素是什么,自己骂自己是鬼使神差。
李东从北京消失了,张家红动用了所有资源都没有找到他。他换了手机号,搬出了原来的房子,房子放给房产中介对外出租了,也基本上断绝了与和张家红熟识的人及铭记传媒所有同事的联系,以免生出事端。自从那次南锣鼓巷小聚后,秦方远也找不到李东了,自己忙着钱丰和湖北大地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想起同僚们。非常滑稽的是,李东离开铭记传媒后上班的地方,就在距离东方广场一街之隔的北京饭店,也许正应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句古训。他做了一只私募基金,这是许多日子后,秦方远从香港回北京出差时偶然听到的。其实资本这个圈子,本来就不大。
VC们一直没有善罢甘休,民事起诉不成,就打算提起刑事诉讼。基金里闹得最厉害的当属洪达开,虽然是跟投,毕竟是他晋升基金合伙人后投资的第一个案子。这个东北汉子性格暴躁又疾恶如仇,在VC们碰头会上嚷着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VC们同意由洪达开牵头处理这件事情。
他们聘请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投资人共同支付了100万元,查出张家红在采购液晶屏、采购和田玉上存在挪用资金和职务侵占的证据。至于焦点传媒收购案,他们通过各种办法去找焦点传媒前老板,就是后来成为铭记传媒董事的杨总,他一口回绝了,说绝无洗钱牟利之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期待着焦点传媒前高管们内讧,但这样的期盼也成为镜花水月。据说杨总和熊副总他们一拨人又开始新的征程,杀入团购领域。还是熊副总跑到北京来找老严看能否融资时泄露的消息:我们在做团购网站了,我们不想上市,期待着窝窝团、美团网或者糯米网的收购,被并购比IPO来钱快,收益高啊!
他们这是从铭记传媒收购中尝到了甜头,等待并购也不失为资本市场的一个出路,唉,这就是中国的现实。老严在给他们转述的时候,感慨不已。
律师们拿到了部分证据,他们认为,即使只有这些证据,应该也可以把张家红拿下。洪达开坚持向公安部门报案。虽然公安部门立了案,但还是不了了之了。这让投资人大受打击,不敢轻举妄动,彻底放弃了扳倒张家红的企图。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VC们开始寻找下一家投资者,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能退就退,即使只有入股价的五折也要退出,这是止损的办法。
张家红接招说,如果投资人给她一定的奖励,她愿意从中斡旋,按照投资人进入时候的价格卖给国企。投资人当然大喜过望,他们又聚拢在一起。自从上次想通过公权部门扳倒张家红未果后,他们彻底相信出售给国企是最好的出路,而张家红有这个能耐。
4.磨难是男人的财富
秦方远休息了接近半年后,他思虑再三,打算重回华尔街,甚至考虑从最基础的岗位做起。转头看回国的这段时光,就像做了一个梦,只是这个梦太长了。这个梦,不是噩梦,也不是美梦,人从梦中醒来后,身体疲倦,但头脑清楚。他打算竭力把这个梦从人生回忆里抹掉。
他给远在纽约的游苏林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在邮件中,他简要陈述了回国两年的荣辱得失、酸甜苦辣,他几乎以定论的语气说,我现在有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总觉得别人的任何话都是假的,每句话都要琢磨半天,总担心话中有阴谋,随时会掉进陷阱里。我知道这是种病,我很困惑。我承认自己有错,在向投资者提供造假数据的事情上,我是参与者之一,也许有些人说这是惯例,甚至说是潜规则,但我于心不安。
这是秦方远第一次向一个年长者吐露这种心声,虽然平日里外在的表现是宠辱不惊,与石文庆他们一起声色犬马,静若处子动如狡兔,但是这种心理障碍日渐成为他阳光外表下的一块阴影。
这也是他回国后跟游苏林的第二次联系。第一次是刚回到国内,安顿好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那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这次,他都没有给他打电话的勇气。
游苏林回邮件了,针对当前的资本市场,他谈到了一个趋势,就是从新兴市场撤资成为当前投资者的主流选择。过去几个月内,全球投资者开始从新兴市场撤资,回到传统上被认为最安全的美国。他欢迎秦方远回到华尔街,如果回不了大投行,可以去他所在的FT投资公司,他当竭力推荐。
在邮件结束之际,引用了子贡问政的故事。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秦方远醒悟了,是的,价值观比生命更重要。他很感动,这个与自己无欲无求的师兄,总是能给他一种力量,即使这种力量仅仅是精神层面的,也足矣。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正在秦方远着手回美国华尔街之际,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这个电话把他回华尔街的计划给破坏了。电话是一家外资猎头公司打过来的,对方很了解秦方远的情况,秦方远也知道这家猎头公司在美国颇有名气。猎头公司推荐的是一家著名的投资银行,他们在香港的亚洲总部招聘一个高级管理人员,对这个人的要求是熟悉中国资本市场。
猎头公司直接联系他的是中国区总经理,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对方约他在东方广场见面。秦方远听到“东方广场”这四个字,有种本能的抗拒,他拒绝了。这个老板耐性好,很爽快地改了见面地点。见面时间比较短暂,秦方远还未开口,这个老板就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是客户直接点名要的他,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有过中国区域的融资经验吧,或者是你在华尔街的从业经历。“这应该是我替客户猎的最有效率的一个案子。你可要珍惜,这个岗位得有多少人盯着啊,你这么年轻,还是空降。”
秦方远回来后,觉得这个人所说的职位和待遇严重不靠谱儿,与事实存在巨大的差距,他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怎么可能是他?应该是在诓他吧?但又何必如此折腾呢,有这个必要吗?他在心里几乎把这个机会给判了死刑。
第二天,猎头公司的女老总打电话过来,说那家投资银行的亚太区负责人来北京了,专门要约见他,实际上就是面试。
面试地点是中国大饭店一层大堂的咖啡厅休闲区,三三两两的人在闲聊,显然环境比较轻松,像是刻意安排似的,没有选在一个安静、肃穆的办公室或总统套间里。
猎头公司的女老总出来迎接秦方远,把他引到咖啡厅右后方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面试官五十多岁,瘦高个儿,高挺的鼻子,有着犹太人的特征。他递给秦方远一张名片,上写他是这家投资银行的亚太区总裁,叫David(大卫)。从秦方远进门,David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两人用英语寒暄一番,就进入了正题。秦方远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为什么选择我?”
David喝了口苏打水,用戴着戒指的右手像敲击键盘一样轻轻敲击着桌子,表情很轻松。秦方远这个不合时宜的突兀的问题,早就在预料之中,他微微一笑,说:“是森泰基金推荐的。”
秦方远几乎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的不是托尼徐,而是于岩,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他的时候由崇拜到暧昧再到爱,最后变得极度失望和怨恨。一摞资料摔到他脸上的那个场景让他羞愧难当,一辈子都难以抹去。
他立即想,这是场已经安排好的阴谋,目的就是再一次假他人之手羞辱他。
想到这儿,他的态度不友好起来:“森泰基金?我知道,是我之前服务公司的投资商。OK,你肯定知道我的事情吧!是的,我是个失败者,我承认这是段惨痛的经历、不光彩的经历。OK,你们还有要说的吗?”
很多日子以后,秦方远想起对David说的这番话,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语无伦次。
David自然不明白秦方远要表达的意思,反而安慰起他来:“无论失败还是成功,人生中每一段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你在铭记传媒融资、收购以及选择离职的事情我都很清楚,Jessie都跟我说了,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们即将开辟中国区域的投资业务,我们觉得你比较合适。”
果真是于岩。他的脸蛋顿时臊红,不是因为他与她纠结的关系,而是他被她质问的短处。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吧,那为何David还要找他,并委以如此重任?他又陷入了怀疑的心理障碍中。
那次面试,秦方远谈起业务头脑还是清醒的。
David问秦方远怎么看待对赌条款,秦方远回答这个问题深刻到位:“很多投资人把对赌协议和回购条款当成风险的避弹衣,并为此简化尽调、加速决策。可无数的案例证明,对赌和回购最后大都无法执行,执行的也多是两败俱伤。面对企业家的乐观数字,要扎实尽调、谨慎预测、沟通磨合、寻找平衡,如果最后还是达不成共识,宁愿放弃,而不是用对赌和回购来逃避和自我麻醉。”
在秦方远滔滔不绝的阐述中,David不时地点点头,还投以赞许的目光。
也许是受David神情的鼓励,也许是谈起业务感慨太多,他又谈起了在国内投资的陷阱规避,这不是他自己总结的,但字字珠玑:(1)看不懂的别做;(2)看得懂但看不准的别做;(3)自以为看明白的准受骗;(4)自己不动脑子和别人联投的死得更冤;(5)别人玩儿不转,别以为自己就能玩儿得转;(6)相信自己能点石成金的,肯定是把自己给忽悠了;(7)太高调的和吹牛的肯定都是有问题的;(8)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David哈哈大笑,欠身拍着秦方远的肩膀说:“中国还有句古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因祸得福,秦方远顺利出任这家投资银行亚太区分管中国市场的执行董事。这个岗位的获得,如果在华尔街,一般至少要熬到不惑之年,秦方远竟然提前了10年。
猎头公司的女老总跟秦方远熟悉了,就在电话中跟他说,人家非常在意的恰恰是他在国内经历的这些风雨,相信他已经有较强的免疫力。这样,未来公司在华业务就会少走一些弯路,风险控制会比较到位。得到这个位置,难道是拜在国内两年的资本江湖岁月所赐?他依然有点儿不敢相信。
到香港上任那天,他想念起于岩来了。这个被自己伤害的女孩,什么时候能再次相见?在香港,还是在华尔街?还能再见吗?
学生物统计的乔梅还在美国,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她的导师推荐她去了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做基础研究工作,这基本上是华人优秀毕业生的典型选择。
她在电话中说:“我终于工作了,念书时特别想早点儿毕业——你说我会不会工作不久就会想念或者重回念书的时光?”
秦方远说:“你还念什么书?再读就要读傻了,踏踏实实工作吧!我先忙着挣钱,等我有很多钱了,我就养你,你在家给我生一整个幼儿园的孩子,那是功勋卓著啊!”
“你想得美,我得经济独立,说不定届时你又把我狠心丢下,到时候我年老色衰,拖家带口,我找谁哭去啊?”临撂电话前,乔梅嘱咐他,“等在新公司站稳了,你别忘了申请回总部工作。”
肖南从铭记传媒出来,猎头公司四处挖她,虽然前东家品牌坏了,但她个人的业绩还是叫得响的。现在的猎头公司都快成专业的商业间谍了,他们能够很轻易地获得公司内部资料,包括通讯录和经营业绩,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手段花什么代价获得的。肖南最终选择了一家火车广告公司,拒绝了一家做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招标业务的著名广告代理公司。当然,肖南在火车广告公司获得了业务副总裁的头衔,相比那家央视广告代理公司客户总监的位置,肖南选择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有一次出差香港,她去了秦方远的公司。去之前,她没有给秦方远打电话,她想给他一个惊喜,遗憾的是,那天秦方远去了深圳,商谈一个家用医疗器械的投资项目。尽管秦方远的助理再三解释说他出差了,肖南还是以老朋友的名义,给秦方远留下一盆水仙花。她对助理说,秦方远喜欢水仙,别忘了浇水,他可见不得鲜花在自己手里枯萎。
回来后,秦方远听到助理转述的这番话,他站在独立办公室的窗前,俯视大街上拥挤的人群,想起那段刚结束不久却又显得好遥远的岁月,流下几滴眼泪。
香港也不相信眼泪。香港这座城市跟华尔街没有什么区别,没有性别、年龄、国籍、种族的区别,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钱、钱、钱。你是否有能力为公司带来效益,你是否能在竞争中帮公司打败对手,决定了你的地位和前途。
石文庆也从华夏中鼎出来了,洪达开再也没有去找他。安普若曾经对石文庆这类人有一个精辟的评价:“泡妞的能力其实更是一个人的销售能力,泡妞厉害的往往都是销售高手。他可以是创业团队中非常有用的一员。创业的带头人更需要vision(眼光)、passion(激情)、guts(胆识)、leadership(领导力),这些品质也是女孩子喜欢的,但是创业者却不见得一定是泡妞高手。”
石文庆拉几个朋友做了一只小规模的风险投资基金,自己做GP,大概聚集了国内民营医药行业的十来个“富二代”,他们成为这个2亿元盘子的LP。
钱丰与妻子罗曼正式离婚了,罗曼留在加拿大,找了一个荷兰人再婚。钱丰人生荣升一级,做了爸爸。那次云南之行,倔强的云南妹子始终没有答应打掉肚里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来,即使自己独自抚养。
钱丰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当地的一个节日,小镇、乡村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对方看到钱丰风尘仆仆赶过来,很是惊喜,俨然就像对待新女婿,七大姑八大姨的忙前忙后,十分热情、周到,他们似乎忘了钱丰是来商量“打胎”这种不堪的事情的。乡村人淳朴,无论云南妹子的继父还是她母亲,逢人就说,女婿从北京过来了。哦,原来是北京的女婿。村里人就投过来善意甚至羡慕的笑容。这些场景,如温暖的和风,一阵阵袭击着钱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在冷酷的资本市场一度变得麻木的心灵。
钱丰给秦方远的电子邮件塞满了孩子的照片,他称之为“我的儿子”,虽然他们还没有结婚。用钱丰的话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云南妹子结婚,但他内心还是充满着初为人父的强烈喜悦。照片上的男婴非常可爱,几乎和成龙《宝贝计划》里的男婴一个模子,肉乎乎的小脸蛋,虎头虎脑,笑容可憨。钱丰在邮件里说,他会对他们母子负责一辈子,虽然很可能无法给予法律意义上的名分,但他会用一辈子的金钱和精力去照顾他们。
5.故园乔木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北京还没有春光的迹象,庞大而拥挤的车流毫无顾忌地吐出肮脏的尾气,使空气状况雪上加霜。
秦方远到北京出差,他接手了一个国企大项目。这天闲暇,他开着一辆辉腾由东往西去西单湘鄂情酒楼,他约了肖南、石文庆、钱丰等一些相干或不相干的朋友,来一场小规模的聚会。这些同学或前同僚们,接到秦方远的邀请不胜欢欣:“这家伙又回北京了,衣锦还乡吧,得去宰他一顿。”
车子穿过长安街,在王府井等待红绿灯的短暂时间里,秦方远又看到了右侧既熟悉又陌生的东方广场大楼,在雾蒙蒙中巍峨耸立。天上没有星星,一片阴霾。他忽然想起南方的儿时家乡,星星满空的夜晚,喊着“播谷”的布谷鸟,田野中此起彼伏的蛙鸣,以及成群结队浩荡翻飞的萤火虫,美丽的童年乡村就像一部电影,在安静中绚烂。
想到这儿,久违的温馨涌上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