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到东墙上,格外的艳丽明亮。那幅挂满墙的七国疆域图,分外清晰一目了然。城市、山脉、河流,全都标得一清二楚。嬴政驻足图前,久久凝视。经过秦国历代先王的苦心经营,秦国的国土几乎已同其他六国相等。明天就要加冠亲政了,这位年方二十一岁的国王,胸中腾起无限的豪情。他忽地扑上去,把七国疆域图全都拥在了怀抱中。自己暗暗发誓,要做一位大有作为的国王。此刻,耳畔响起了赵高清晨在柳林中吟诵诗句的声音。兴之所至,传下口谕:“宣赵高进见。”
赵高奉召来到:“叩见大王。”
“起身吧。”嬴政发问,“赵高,你说说看,孤王亲政后,所应做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赵高一见嬴政情绪甚佳,立刻悟出了他的心思:“大王英姿勃勃,正值有为之年,理应扫平六国,建历代先王没有的丰功伟业,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好,你真的说到孤王心中去了,堪可为孤王所用。”嬴政笑容可掬,“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做亲随太监吧。”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而且声调颇高。嬴政皱了皱眉头,吩咐赵高:“看是何人在门外哭泣。”
赵高看后禀报:“是中大夫颜泄,有紧急大事求见。”
嬴政脸色依然黑着:“叫他进见。”
颜泄进来叩拜:“大王千岁!”
“你一个大男人,何事哭哭啼啼?”
“大王,”颜泄看一眼赵高,“臣有大事奏闻。”
嬴政对赵高一挥手:“你且退下。”然后对颜泄冷着脸:“有什么背人的话,你可以说了。”
“大王,臣有死罪呀。”颜泄连连叩头。
“究竟何事,你倒是说呀!”嬴政显出不耐烦。
“臣实在不知长信侯爷他是大王的假父,适才在侯府因博彩而开罪了侯爷,引得侯爷大怒,恳求大王救为臣一命。”
“你在说什么,”嬴政走近颜泄,“长信侯是孤王的假父?”
“是啊。”
嬴政抡圆巴掌,一个大耳光扇过去,可真是够得上响亮,“叭”的一声,颜泄门牙脱落,鲜血从嘴角流出。
颜泄手捂腮帮子,有些发蒙了:“大王,这话是侯爷说的。”
嬴政稳定一下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讲述一遍。”
颜泄遂将在长信侯府博彩的经过叙述一番:“侯爷说他与太后已育有二子,王叔子康和客卿李斯等也都在场,大王如若不信,可找他二人核实。”
嬴政已然恢复如常:“嫪毐必是酒醉胡言,不可听信。”
“大王,长信侯已发雷霆之怒,为臣属实有性命之忧,我真的是无意间冲撞了长信侯,大王千万帮臣一把。”
“你去吧,谅他不会将你如何。只是这番言论到此为止,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嬴政叮嘱。
颜泄走后,嬴政又分别召来子康和李斯,所说和颜泄不差分毫。显然,颜泄所说都是事实,母后与嫪毐确有苟且一事,但此事该如何处理,嬴政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的眉头拧成两个大疙瘩,在室内往来踱步沉思。
橘红色的阳光,给大郑宫涂抹上艳丽的金辉。宝马香车载着王夫人杏娟,停在了宫门前。杏娟款款下了锦车,在宫女的簇拥下,径直走向赵太后的寝宫。没想到在门外被卫卒阻拦。
“这是为何?”杏娟和气地问。
“禀王夫人,奉长信侯之命,禁止任何人进入寝宫。”卫卒躬身作答。
“我是大王的夫人,以往来时是无人阻挡的。”杏娟觉得意外,“难道赵太后有了什么情况?”
“小人一概不知,”卫卒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侯爷吩咐,不许太后与任何人接触。”
“这,连我也不行?”杏娟不甘徒劳往返。
寝宫内,赵太后听到了杏娟的说话声,她的脑海中在紧张地思考,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一块素绢上写下了四个字,然后团在掌心,向门口走去。她边走边问:“是何人在外喧嚷?”
“太后,是我。”杏娟急忙答话。
“啊,王夫人到了,为何不进来见我?”赵太后故意斥责。
“他们不许臣妾入内。”杏娟一指卫卒。
卫卒不免解释:“太后息怒,非是小人无礼,而是侯爷严令,不许太后与任何人见面,如若有违,就要小人的性命。”
赵太后拉起杏娟的手,暗中将掌心的绢团递过去,并用力捏捏杏娟的手:“我的好儿媳,既是这样,你就改日再见吧。”杏娟会意地攥在手心里,回转身上了锦车。她坐在车中将素绢展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嫪毐谋反。思忖片刻,告知车夫驱车直奔甘泉宫而去。
嬴政正在室内为赵太后的丑闻烦心,见杏娟不请自来,诧异地问:“夫人,你从不主动到我这里,今日莫非有事?”
“大王请看。”杏娟递过素绢。
嬴政看过,不知所以然:“这是何处得来?”
“是母后亲手交我。”杏娟告诉,“大郑宫戒备森严,已将母后软禁,她是暗中向我传递这一消息的。”
嬴政不由得发出叹息:“看来还是母爱伟大呀,关键时刻,母后选择了儿子,抛弃了情夫。”
“大王之言,妾妃听不明白。”
“待到明日,自然一切全都明了。”嬴政嘱咐,“明日孤王要去蕲年宫举行加冠庆典,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自己宫中都不要出门。你要切记,万万不可出门。”
杏娟觉得有一种神秘感,她也不便多问,便回转自己的宫院去了。嬴政得到了赵太后传递的信息,也就有了主意。他呼唤一声:“赵高何在。”
赵高应声走上:“奴才听候差遣。”
“你立刻宣召昌平君、昌文君、王翦、张唐进宫。”
“奴才遵旨。”赵高奉命出宫去了。
公元前8年四月初八,天清气朗和风吹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嬴政的驷马高车停在甘泉宫门前待发,车内的他不时探出头来观望,看得出他有一丝难耐的焦虑。
赵高急冲冲返回,快步来到车前:“禀大王,长信侯患病,不能随行,特向大王告假。”
嬴政心中犹如一块石头落地,他的焦虑一扫而光,心说这就对了。他将手一挥:“起驾。”
吕不韦重复一遍,以示他地位的重要:“起驾。”
赵高意欲提醒主子:“大王,奴才看,长信侯似乎是称病,其中必然有诈,不得不防啊。”
嬴政没有作声,他最反感下人洞察自己的心机。此番瞒过了赵高,他未免暗暗得意。
吕不韦白了赵高一眼:“大王心中有数,何劳你多嘴饶舌。”
赵高没敢顶撞吕不韦,默不作声地跟随队列出发。
室内的窗子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长信侯府的密室闷得人透不出气来。嫪毐的双眼由于几夜没能睡好,而今是血红血红。他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几案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半个时辰后发难,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卫尉竭最先表态:“侯爷放心,此番定要嬴政身首异处。”
佐弋竭也是满怀信心:“侯爷登上王位,我们也都弄个侯爷干干。”
“侯爷,我可不要侯爷这种虚职。”内史肆胃口更大,“侯爷做秦王,我就得当相国了。”
“你们就放心好了,推翻了嬴政,少不了对你们的封赏。”嫪毐发现令齐没有表态,便催问,“中大夫,你是何意见?”
令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侯爷,下官想凡事都有个万一,我们应该考虑一下,万一失败我们的退路在哪里。”
“混账!”嫪毐气得大骂,“没有万一,这就和赌钱一样,非赢即输,所以我们只能赢。”
“啊,”令齐头上冒汗了,“侯爷,您说得是,只能赢。”
“我们等于是把全家九族的头全给押上了,败了,嬴政就会诛杀我们的九族。千万败不得,拼吧。”
一时间,在场者皆哑口无言,大家都意识到面临情况的严重性,但事已至此,谁也无法退出了。几案上早就摆好了一个酒樽,卫尉竭割破食指,将血滴入酒中,他率先打破难堪的沉寂:“各位,侯爷平素待我等不薄,此番跟定侯爷,便赴汤蹈火亦无所畏惧,即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人们逐一把血滴入酒中,纷纷表示效忠。嫪毐高兴了,他舀了一盏酒,高高举起,众人也纷纷效法举起酒盏。相碰之后,皆一饮而尽。嫪毐亮亮酒盏:“诸位,本侯爷没有看错人,你们都是我的知己,情同手足,亲过骨肉。其实,我们是有九成胜算的。此刻嬴政业已离开咸阳,这都城已经是属于我们了。”
卫尉竭提醒:“侯爷,占领咸阳后,我们还要兵发雍城蕲年宫,既要分兵,还要留守,兵力便觉不足。”
“对此,本侯爷早有准备。”嫪毐得意地命令,“将县卒、戎翟、舍人、卫卒、宫骑全都组织起来,也不下二十万众,对付嬴政已是绰绰有余。”
卫尉竭放心地点点头:“这就好,我们获胜的把握就大些。”
部下前来报告:“侯爷,嬴政已离咸阳半个时辰矣。”
“好,立即行动。”嫪毐一声令下,叛军头子一齐拥出了长信侯府。
明媚的阳光洒满了蕲年宫,规模宏大的王宫乐队演奏着欢快的礼乐。盛大的加冠庆典在循序举行。二十一岁的秦王嬴政,由相国吕不韦给戴上了平顶王冠,前后十二条冕旒,全系用珍珠串成,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由宫廷武士组成的大型舞阵,在激扬的乐曲声中舞上了平台。上百人的吼声如千钧雷霆滚过长空,那一句句颂词足以令人心旌摇荡:大秦国运隆昌,国力震慑八方。
秦川富饶坦荡,渭水灌溉粮仓。
铁甲百万雄壮,战车万乘辉煌。
四海称臣纳贡,六国不日消亡。
赵高匆匆登上庆典高台,在嬴政耳边低语:“大王,嫪毐在咸阳发动叛乱,已经据有国都。”
嬴政微微一笑:“知道了。”
蕲年宫外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杀啊,杀死嬴政,封万户侯,做大将军,赏黄金十万两。”
大将王贲近前禀报:“启奏大王得知,中大夫令齐,率十万叛军将蕲年宫团团包围。”
嬴政这才起身,中止了接近尾声的仪式,他登上蕲年宫的宫墙,面对部下的卫军和令齐的叛军说:“将士们,奸贼嫪毐久有谋叛之心,孤王早有察觉,并做了充分准备。不过午时,嫪毐即将就擒。令齐来蕲年宫为乱,纠集的本乌合之众,实属不堪一击。孤王宣布,令齐所属反叛者,临阵退出者不再治罪,倒戈立功者,必有封赏。我军奋勇杀敌者,晋升一阶。活捉令齐者,赏钱十万;活捉嫪毐者,赏钱百万;斩嫪毐首级来献者,赏钱五十万。”
令齐的十万人马,其实是靠谎言骗来的。在咸阳开拔时,他声称蕲年宫有人危害秦王嬴政,要手下人马去为秦王解围。而今听了嬴政的宣告,多半人纷纷倒戈,令齐哪里节制得住。他一见大势已去,策马便逃。
王贲早就盯着令齐,弯弓搭箭射去,正中令齐肩头,令齐栽下马来。王贲飞骑过去,将令齐手到擒来,摔到了加冠台下。
嬴政过去踢了一脚:“令齐,你还有何话说?”
令齐无言以对,紧紧闭上双眼。
咸阳城头,“嫪”字大旗在迎风飘扬。城楼下的嫪毐,无限骄傲涌上心头。“哈哈哈!”他一阵狂笑,对同党说:“想不到啊,我嫪毐已经据有了秦都咸阳,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卫尉竭提醒:“侯爷,不知中大夫那里是否得手,不除掉嬴政,就谈不上胜利呀。”
“本侯爷认为是手到擒来,嬴政手下不过一万人马,怎禁我十万大军冲杀,令齐必胜无疑。”
“不可掉以轻心,还是再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卫尉竭说,“下官带十万人马前往相助吧。”
“你去,倒不如本侯爷亲征。”嫪毐来了精神,“看我如何教训一下那个吕不韦的孽种。”
咸阳城下,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嫪毐和内史肆、佐弋竭举起刀枪,向蕲年宫进发。行不过数里光景,前面征尘蔽日,有大队人马迎面驰来。
内史肆道:“侯爷,定是令齐大夫得胜转回。”
佐弋竭质疑:“别再是嬴政的人马。”
“不可能,”内史肆一口否定,“嬴政的虎郎军在百里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已占领咸阳,所以不可能是敌军。”
说话间尘埃散去,碧空中飘扬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那斗大的王字更是分外醒目。佐弋竭吃惊地叫出声:“不好,来者是大将王翦。”
嫪毐也认出王翦左右两骑上分别坐着昌平君和昌文君:“难道他们领兵是有备而来?”
王翦已是策马突出举起手中金刀:“嫪毐反贼,大王早已知晓你的阴谋,命我和左右二丞相调来十万虎郎军平叛。识时务者,快快下马受缚,免得大将军我污了刀锋。”
嫪毐原想出其不意杀死嬴政,然后他就可以号令天下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走漏了风声,已自胆虚。但他此刻怎甘束手就擒,还要做困兽之斗,也把手中剑举起:“王翦,该是尔识时务的时候了。国都咸阳已落入我手,嬴政此刻也已被擒,若能转而辅佐本侯爷,天大的富贵等着你。”
“嫪毐,你就别做白日梦了,看我取你的狗头。”王翦一拍坐骑冲杀过来。
这里,佐弋竭接住厮杀。二人战不十数回合,佐弋竭哪里是王翦对手,手中枪被格掉,王翦用刀背将佐弋竭拍下马来,手下人跟上,将佐弋竭生擒活捉。王翦将刀一挥,大喊一声:“杀!”部下大军如排山倒海向嫪毐叛军直扑过去。
叛军哪见过这种阵势,纷纷掉头逃跑。嫪毐哪里节制得住,也被败军裹胁着奔跑。这工夫嫪毐就顾不得一切了,只有逃命要紧。在周围亲信的保护下,混乱中落荒而逃。内史肆被王翦盯住,逃不出一箭地,王翦挥刀砍断他的马腿,从马上跌落尘埃,也被生擒。
王翦还欲策马追赶嫪毐,左相昌平君言道:“大将军,我们该向大王禀报了,以免大王挂念。”
王翦望一眼征尘弥漫的前方,很不甘心地说:“好吧,桓齿奇将军,你带兵追擒嫪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尽量将其活捉。”
桓齿奇应声:“遵令。”带领人马向叛军溃逃的方向追去。
蕲年宫里,是一番忙碌景象。王贲在将投降的叛军编队发落,赵高跟在嬴政身边,不时地领受旨意做这做那。吕不韦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他忍不住上前主动要求:“大王,让为臣把百官逐一甄别一下,看看谁和嫪毐有牵连。”
“你,”嬴政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为何要你处理此事?”
“为臣,”吕不韦不敢正视嬴政如锥的目光,“臣毕竟是丞相,对此是负有责任的。”
“你是丞相!”嬴政发出了成串的冷笑。
吕不韦被笑得感到毛骨悚然,他预感到不祥的征兆:“大王冷笑为何?”
嬴政依然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吕不韦,你言称要清查一下与嫪毐有牵连的百官,孤王看,你便是有牵连者。”
“大王,怎能这样说。”吕不韦越发感到事态严峻,因为嬴政从未直呼其名,这样叫他预示他将要失宠。
嬴政冷冷地反问:“难道孤王之言不对吗?那嫪毐不是你举荐给太后的吗?他的反叛难道不该追究你的失察之罪吗?”
“大王,为臣向太后举荐嫪毐不假,但他谋反是以后的事情,他在太后身边,大王与太后尚且不知,臣又如何知晓。为臣近年来同他几乎没有来往,故而他的谋反行为臣丝毫不知,也绝未参与。”
“你倒是很会为自己辨解。”嬴政想,现在若对吕不韦采取过分的行动,没有足够的证据难以服众。
昌平君、昌文君、王翦等人来到,齐向嬴政叩拜:“大王千岁,我等奉命平叛前来交旨。”
“想来不会令孤王失望吧。”
“内史肆、佐弋竭、卫尉竭俱已生擒。”昌平君答道。
“那祸首嫪毐呢?”
昌文君躬身而言:“大王放心,嫪毐落荒而逃,桓齿奇将军已全力追赶,谅他逃不脱。”
“左丞相。”嬴政呼唤昌平君,眼光却扫向吕不韦,他发觉吕不韦身躯微微震颤了一下。
“右丞相。”嬴政又召唤昌文君,目光还是扫向吕不韦,他发现吕不韦已是明显不安。
昌平君、昌文君齐声回应:“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却是面向吕不韦,近乎挑战地询问:“吕不韦,孤王想知道你对此有何感想?”
吕不韦并不畏缩:“大王,臣不明白,臣现在还是大秦国的丞相,怎会又冒出两个左右丞相。”
“孤王想告诉你,自即刻起,你已经不再是丞相。”
“哦,臣明白了。”吕不韦并未显出惊慌,“大王不用为臣了,但不知臣何时何地做错了何事?”
“还用问吗?”嬴政反问,“你举荐的嫪毐犯下谋逆大罪,难道你还不该连坐,还不该免职吗?”
“臣有罪,听凭大王处治。”吕不韦明白,他的生死只是嬴政的一句话。
“念及你以往于国有功,孤王不打算对你治罪,保留你的侯爵,回你的封地洛阳赋闲养老去吧。”
吕不韦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至于丢命:“谢大王。”他还想说几句话,意思是想与太后道别,但尚未考虑好当讲不当讲。
赵高在一旁以胜利者的姿态过来催促:“文信侯,大王宽仁厚德,许你保留侯位,真是莫大的恩典,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
吕不韦心中恨得咬牙,真是小人得志,他重重地唾了一口,步履沉重地走开。迎面与桓齿奇相遇,桓齿奇满脸喜气:“吕相,嫪毐抓到了。”
吕不韦一见嫪毐被五花大绑,依然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想起因他自己而受牵连的事,不禁狠狠地说:“你也是做到头了,本是市井无赖,本相举荐你得以荣华富贵,就当安守本分,可你却贪心不足,此番落得这个下场,只怕是九族都要跟你遭殃。”
“呸!你算什么东西?我是无赖,你不过也就是个有两臭钱的行商,我得不了好,你也休想撇清。”嫪毐向吕不韦身上吐了一口痰。
吕不韦心说,自己还能说什么,不也是自作自受吗?他不再言语,默默地离开了这个喧嚣繁闹的政坛。
桓齿奇对吕不韦的态度有些不解,他上前在嬴政面前跪倒:“禀大王得知,贼首嫪毐已被生擒。”
“好,你立了大功。”嬴政吩咐,“押上来。”
嫪毐被武士推上来,他竭力挣扎,昂首而立,大声疾呼:“快给本侯爷松绑,快些。”
昌平君怒斥:“嫪毐,见了大王,还不下跪。”
“哈哈哈!”嫪毐仰天狂笑。
“嫪毐,你死到临头,何故狂笑。”昌原君问。
“叫本侯爷给他下跪,那不是倒反天纲了。”嫪毐振振有词地道,“本侯爷是他嬴政的假父。”
“你,大胆,放肆。”嬴政怒指嫪毐。
武士强按嫪毐的头:“跪下。”
嫪毐有些蛮力,死不下跪:“嬴政,你能奈我何,我和太后业已同床数载,为你生下两个王弟,我是你的假父,你倒是应当跪我。”
嬴政气得脸色发青:“割去他的舌头。”
众武士上前,人多势众,哪管嫪毐反抗,舌头薅出,尖刀一削,断舌已然在手,鲜血流洒衣襟。嫪毐“哇拉哇拉”怪叫,也已无济于事。
昌平君问:“大王,将他如何处治?”
嬴政已是忍无可忍:“嫪毐五马分尸,夷其九族,令齐、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等腰斩,灭三族。”
“遵旨。”
嬴政继续宣旨:“赵高升任黄门大总管,并出任监斩官,即刻执行,决不待时,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天上的太阳明晃晃高悬在头顶,几缕白云在蓝天上游荡。一只苍鹰舞动双翅在碧空里自由自在地翱翔。看它那居高临下任意遨游的快活劲儿,嫪毐真是羡慕至极。他已不能讲话,听凭着武士的摆布。他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回想起来真是后悔不该遇到吕不韦。要不是吕不韦荐他进宫,自己不也是像天上这只苍鹰一样,在市井中自由自在地游荡吗?可是,悔之晚矣,已经回不到过去的时光。武士将他放置在木台上,双手双足和头部分别绑上了绳索,另一头绳索则绑在了立于五个方向的五匹骏马腰上。
赵高尖细的声音响起:“行刑。”
五名驭手猛chou马鞭,五匹烈马向五个不同方向驰去。撕心裂肺的巨痛向嫪毐袭来。眨眼间,鲜血淋漓,嫪毐的身体被撕成了五片,其状真个是惨不忍睹。
嬴政亲眼目睹了嫪毐极刑,心头的怒气释放出来,长吁一口气:“这就是叛贼的下场。”
赵高讨好地:“大王,请您观看对其他人的行刑。”
“孤王不再看了,监斩一职由昌平君担当,你随孤王另有去处。”嬴政说罢头前就走。
赵高也不敢询问要去何处,只能无言地跟在身后。
大郑宫里,气氛紧张。宫廷卫卒们还秉承嫪毐的命令,不许赵太后走出宫门一步。赵太后如坐针毡,她不知嬴政是否得到嫪毐要发动兵变的消息,也不知嬴政的加冠大典是否如期举行,更不知嬴政和嫪毐的命运怎样。一上午,她就像磨道上的毛驴一样,在房中不停地打转转。当嬴政走进寝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她那颗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王儿,你没事吧?”
嬴政怒视着赵太后,没有言语。他该说什么呢,面对的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可母亲竟然做出了令人难以启齿的丑事。
见到儿子无事,赵太后另一半悬着的心就是嫪毐了,她毕竟心虚,小心翼翼地问:“王儿,长信侯他也没事吧?”
嬴政气得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赵太后预感到情况不妙,她急切地近乎恳求地说:“王儿,你一定要放了长信侯,为娘已经给你通风报信了,免了你遭他的毒手,但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下毒手啊。”
嬴政看也不看赵太后,而是对赵高下达命令:“给我搜。”
“大王,是搜人还是搜物,还望明示。”
嬴政这才想起自己下了一道糊涂旨意:“这还用问,搜那两个孽种。”
“奴才明白。”赵高立刻在赵太后的寝宫翻天动地地查寻起来。
赵太后已经明白了,她现在已顾不上嫪毐了:“王儿,不能啊,你千万要手下留情,那是你的两个王弟呀。”
这句话,反倒更加激起了嬴政的仇恨,他手指赵太后:“你好不自尊,身为国母,不守妇道,竟与那市井无赖私通,分明是两个孽种,还大言不惭地声称是王弟,我岂能容得他们。”
“你,你要怎样?”
“我要他们的命!”
“王儿,你不能啊!”
小孩子的哭声传来,赵高已将两个男孩搜到,赵太后一见扑上前去,将两个儿子揽在怀中。
孩子哭着依偎在娘怀里:“母后,我怕。”
“有母后在,不要怕。”
“把两个孽种交出来。”嬴政怒气不息。
赵太后也知自己于理有亏:“王儿,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错,你就放过这两个孩子吧。他们小不懂事,要说造孽都是我和长信侯的过错。还望王儿也放了长信侯,我们四口到远远的边塞,只求温饱足矣。”
“你这是白日做梦,实话告诉你,嫪毐已被我五马分尸车裂了。”嬴政依然是怒气冲冲,“要不是看在你报信的份儿上,你也难逃一死。至于这两个孽种,那是休想活命。”
赵太后将二子紧紧抱在胸前:“嬴政,你要杀就杀了我,不能残害两个无辜的孩子。”
嬴政哪里容得嫪毐留下的后代根苗,吩咐赵高:“你还愣着做甚,与孤王拉出去扑杀!”
赵高哪还敢怠慢,下令让武士从赵太后手中将两个孩子生生夺下来,两个孩子啼哭不止。呼叫着:“母后救我!”
赵太后冲上前,要将孩子抢回:“还我儿子,还我孩子!”
武士将赵太后死死拦住,赵高将二子拉到门外,分别装入麻袋,两个孩子在里面又哭又叫。赵高已明白嬴政的心思,狠狠心对两名武士一挥手:“你们下手吧,要痛快些。”
二武士抡圆手中的木棒,恶狠狠砸下。初时还能听见孩子惨叫声,十几棒过去,便没声息了。但见麻袋下,血迹斑斑。
赵太后情知二子已亡,她对嬴政的恨也就升高到极点。摇晃了几下身躯,勉强没有跌倒:“嬴政,你称他们两个是孽种,你是什么?你也不例外。”
“你在胡说!”嬴政看看左右,“你分明是精神错乱了。”
“你叫他们退下。”赵太后一指嬴政身边的人。
嬴政将袍袖一甩:“你们退下。”
赵太后见室内没有外人了,放胆言道:“而今我就将二十多年的秘密给你捅出来,你不是子楚的儿子,你是吕不韦的亲生,为娘在怀了吕不韦的身孕后,他才将为娘献与子楚。吕不韦这样做,是为让他的亲生之子占有秦国江山,而你们谁又把我的饥苦冷暖放在心上!你们一个个全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你当了秦王,何曾体谅为娘的苦处!”
嬴政听不下去了,他对于自己是吕不韦的后代早就有所察觉,而今母后的话令他头都要炸裂,他难以容忍这种现实,他把吕不韦恨到了极点。他步履匆匆地跑出了赵太后的寝宫,自己也不知该去往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