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刚刚打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凌,在忙啊?”
他是我们医院的前任院长。我大吃一惊,急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去迎候他:“罗院长,您怎么来啦?”
“我来医院随便看看。”他笑着说,然后坐了下来。我急忙去给他泡茶。
“你坐下。我想和你聊聊。”他朝着他旁边的那个沙发指了指。
我恭敬地坐下。说实话,我有些怕他。不完全因为他是我们的前院长,最主要的还是他在学术上的威望。
他是全国知名的心脏内科专家,我读本科时候的内科教材中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由他编撰的。
“怎么样?当上了院长助理后的感觉怎么样?”他问我,没有任何的前缀。
我苦笑着回答:“如履薄冰、诚惶诚恐。”
他点头:“你有这样的感觉就好,我还一直替你担心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既害怕又尊重的师长。他慈祥地看着我,我发现他的脸上有着一丝潮红。我知道这是一种病态。
“上次决定让你当设备处副处长的时候我其实是反对的,因为我认为你毕竟还很年轻,但是上面发了话我也不好过多反对。不是我保守,我始终认为太年轻、阅历太少的人去担任那么重要的一个职务是对医院的一种不负责任,对你自己本身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但是我后来发现你还干得不错,至少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浮躁。可是现在……呵呵,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将你刚才告诉我的那种感受永远保持下去。”他亲切地对我说。
“会的,我会的。”我急忙地道。
他叹息道:“如履薄冰、诚惶诚恐。说得好啊。如果你没有这种真实的感受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小凌啊,你知道我在这个医院当了多少年的院长吗?”
我摇头道:“好像我读本科的时候您就是院长了。具体多少年我可就不知道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从我当副院长开始,我在这个医院的领导岗位上呆了二十年啦。这二十年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完全是从‘如履薄冰、诚惶诚恐’走过来的。在我们省其它医院与我同时当上院长的人,不少的现在都还在监狱里面。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诱惑、贪婪、欲望害了他们!一直以来我都在坚守着一个原则,那就是绝对不滥用自己手上的权力。我听说过你说过一句话——绝对不在自己的岗位上贪一分钱、不希望朋友到监狱里面来看自己。虽然这种境界不是很高,但是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初我很担心你犯错误,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这种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不过,我现在又有些开始担心了。我在当院长的时候没有找你谈过话,因为我那时候是院长,只需要随时暗暗观察你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你的师长,好好听听我今天对你讲的话,这也算是我对你的期望吧。”他说,有些气促。
我急忙地道:“谢谢您!我一定会记住您给我讲的每一个字。”
“不管你在什么位置,都要有一颗平常心。这就算我作为你的师长对你的告诫吧。”他接着说道,“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手上的权力作为换取自己某种需求的资本。只要你记住了这一点就不会犯错误了。好啦,但愿你不会认为我这个老头子太啰嗦,望你好自为之。”他说完后就站了起来。
我急忙过去扶他。
“当初我看在你师母的份上帮过你一次,那是人情。人情这东西我们谁也避不开,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去照顾一下人情上的东西也是可以的。”他又说道,“你上面有关系,这对于一个人的前途来讲非常重要,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使用这种关系。权力这东西可是一把双刃剑啊。”
我连声道谢,忐忑不安地将他送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我百感交集。我没有想到他今天会忽然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更没有想到他会对我讲这样的一些话。我不知道:他这是对我的一种期待呢还是一种告诫?
我仔细去回忆着他对我讲的每一句话,可是却发现自己越是认真去想就越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从我的心底里面升腾而起,穿透我的每一寸肌肤,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忽然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恐惧——也许他并不明白我;也许是他已经明白,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我。
不过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他这次的来访是对我的一种爱护。可是,自从担任设备处副处长以来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只有我自己才心知肚明。
平常心。这是他告诫我的话……可是,我能够做到吗?
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一个人要真正做到“平常心”这三个字会有多么的困难。唯有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后,才可以达到那样的心境。
罗院长离开我办公室不久,当我正惶恐地对自己进行了反思的时候,范其然却进来了。
他现在随时都是一付春风得意的模样,矮小的身材在他容光焕发的气质下显得也略微高大起来。
“晚上和我一起去喝酒。”他进了办公室后对我说。
现在,他可是要比以前张扬多了。医院的干部大多被他批评过,很多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是声若寒噤。
但是他对我一直都还不错。
“行。您说了算。”我急忙应道。
“把那个小唐叫上,让她再叫一、两个美女。”他吩咐道。
我依然没有犹豫:“行。我马上打电话。”
“开上你自己的车,下班后就出去。”他说完后即刻就出了我的办公室。
我不明白晚上的这个安排是什么性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公务活动。
“晚上范院长有情。”我给唐小芙打电话,“他让你再叫一到两个美女。”
“我自己倒是没问题。不过其他的美女我到什么地方去找啊?总不能像原来那样到娱乐场所去请吧?”她回答道。
“那绝对不行。他现在可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急忙提醒她。
她很着急:“那你说怎么办呢?”
“反正他说的是再叫一到两个。我看,叫上云霓就可以了。”我忽然有了主意。
“你和她是不是到了我们俩这一步啦?”她笑着问我道。
我“哈哈”大笑,悄声对她说道:“你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像你一样啊?”
“哼!”她不悦地道。
我“呵呵”笑着挂断了电话,然后给云霓拨打过去。这一刻,罗院长他老人家刚才的尊尊教导完全被我抛到了脑后。
回到小区将自己的车开到医院的车库放好,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上班。
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无聊,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到科室去过了。最近马上要开始评定职称,虽然我的论文数量和发表的刊物等级早就达到了副教授的要求,但是自己在专业上的越来越生疏却让我感到不安。
“凌院长,您来啦?”护士长一见到我便急忙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大家喜欢将我职务中的“助理”两个字去掉,这让我很不习惯,同时也十分的尴尬。说实话,我情愿大家叫我“凌处长”。
“护士长,你还是叫我凌医生吧。我听着亲切。”我急忙说道。
护士长胖胖的脸上很认真的样子:“那怎么行呢?您现在可是我们医院的领导啦!”
我哭笑不得。
去翻看自己所管的那几张病床病人的病历。我发现周围的人都离得我远远的,科室的医生看到我只是微微一笑之后便匆忙离开,仿佛这里是急诊室似的那么繁忙。护士们却都在躲着我,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是在躲闪。
这让我很郁闷。我知道这都是那个“助理”的职衔给闹的。
范其然以为的下面的人可能会和我对着干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但是他们却采取了回避的方式。这样的结果比直接的对立更加的让我感到惶恐。
曾经和谐的工作环境已经远离我而去,这让我在不安之余也很尴尬……但是我总不能因此而放弃自己的专业吧?我决定去找黄主任。
“小凌,你来啦?”黄主任的态度让我感觉很舒服。
我笑着去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黄主任,为什么大家现在都对我冷漠起来了呢?这让我今后怎么上班啊?”我直接就问道。
她一愣:“不会吧?我们科室的人都很尊敬你的。是吧?”
我苦笑:“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她和蔼地看着我,笑道:“可能是你自己多虑了。”
“不可能!”我激动地道,“所有的人在我面前都是那种礼节性的笑容。那些护士却好像很怕我似的!这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我当上了什么狗屁助理了吗?”
黄主任看着我,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她说道:“你太多虑了。你想啊,你是我们科室的人,大家都为我们科室出了你这么一位人才感到高兴呢。大家怎么会不理你呢?”
“难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精神出了毛病?”我很是生气。
她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你太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了。关心则乱啊。呵呵!小凌啊,你千万别多心。你和曹医生都是我们科室的骄傲……这样吧,下周科室例会的时候我讲一讲这件事情,你看呢?”
我觉得她这样做似乎也不大妥当,但是我却没有其它更好的主意了。我说:“好吧,麻烦您告诉大家,我永远是妇产科的一员。”
“你当然永远是我们科室的一员啦。即使你今后当了我们医院的院长也是!”她认真地对我说。
我很是欣慰,不住向她道谢。
这时候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范其然打来的:“你在什么地方呢?下班时间到了啊。”
我没有想到时间过得会这么快,急忙朝她道歉并告辞:“黄主任,今天医院有公务接待,我得先走了。今后我业务方面的事情就拜托您啦。”
出了黄主任的办公室后我忽然想起了那次在检验科的经历,于是就在她办公室门口外面她看不见的地方稍微停留了几秒钟……里面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我摇了摇头然后离开。
我的精神好像真的出问题了,是不是太多疑了?
车库里面的手机信号不大好,在断断续续的声音中我还是基本上听清楚了范其然的话。他告诉我说他现在正在医院门诊外面的广场上等我。
“你看这广场的样子,你看这门诊大楼,早就应该重新修过了!”范其然上车后不满地叫嚷道。
我急忙附和:“是啊。我们医院的住院大楼也已经破旧不堪了,早就应该重新修过了。”
我们医院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修建的,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修缮过,看上去确实不像一所三甲医院应有的样子。
“我最近想到了一个办法。”范其然说,“我想到了一个可以不花费我们医院一分钱就可以完全改善我们医院的医疗条件的办法。”
“哦?什么办法?找银行贷款?”我问道。
他“哈哈”大笑,说道:“向银行贷款也是要还的。这怎么可以说是不花我们一分钱的办法呢?”
我很是诧异:“难道还有人会白白给我们修建?是政府投入吗?”
他摇头道:“政府哪来那么多钱投入到我们医院啊?现在政府要解决那么多的下岗职工,还有农民的问题,穷着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神秘地道:“今天晚上我们就去谈这个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虽然我心里迫切想知道他的这个办法,但是见他不愿意讲,我也就不便多问。
“我们马上去接小唐她们?”我问道。
“她都叫了谁?”他笑着问我。
“她说她认识的那些美女最近都不在本地。我叫了云霓。就是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个。”我替唐小芙解释道。
他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您说今天去谈事情,我们带上俩美女不大好吧?”我试探着问他。
“我就说害怕对方安排才自己带去啊。万一又出了事情怎么办?”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
看来他一直还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我急忙说道:“那次只是一个偶然。”
“关键的问题是,我现在不能再遇到那种偶然。我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对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医院的那几个副院长暗暗在背后对我不满呢。”
我惊讶地去看他:“不会吧?我怎么没发现?”
“他们傻啊?他们会让你发现?”他瞪了我一眼。
我顿时大悟:“是啊,他们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别管他们。你也别怕!今后我们都要多去向钟副省长汇报工作才是。”他说。
我心里一怔,心想这样不大好吧?他又不是分管医疗的领导,更何况你与他的级别还差那么大一截呢。
开车去分别接上了唐小芙和云霓,范其然说道:“我们去白鹤湖。”
我心里有些疑惑,问道:“您知道路吗?我可没去过啊。”
他说:“我也没去过呢。对方说他们在那里等我们。”
“我去过。”唐小芙忽然道。
“那我们俩换一下位置。你坐到前面来指路。”范其然说。
我把车停下,范其然与唐小芙交换了座位。
“这下好啦,我终于挨着美女坐啦。”他坐到后面去后开玩笑说。我们都笑。
“我也很荣幸呢。”云霓笑道。
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大舒服。心想你发什么浪啊?
“小唐,白鹤湖那地方怎么样?”范其然在后面问。
“风景很好。不过我们晚上去就看不到那里的美景啦。”她回答。
“这些人!为什么不叫我们白天去呢?”范其然不高兴地道。
“那个地方晚上很多人赌博。那里有一个地下赌场,说不定今天人家安排的就是这种活动呢。”唐小芙说。
“我可不喜欢那玩意。在美国的时候我去过拉斯维加斯,每一次都是输。”范其然道,“所以我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自己这辈子是没有赌运的。”
“哈哈!”云霓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来得很唐突。
我奇怪地问她:“你笑什么呢?”
“我想到了一个笑话。”她在后面说,“有人特地给那些长期赌博输钱的人取了很多名字,各个国家的名字。”
“哦?那你快说说。”范其然大感兴趣。
云霓笑道:“我想想啊。对了,中国名字叫菜背篓,意思就是专门背起钱去送人的;美国名字叫越陷越深,与约翰越深的音相近;韩国名字叫经得输;俄罗斯名字叫输死你娃;日本名字叫输得没裤子;哈哈!沙特名字叫莫喊没得、输得裤子没得。哈哈!其它的我记不住啦。”
我们都大笑。
“算啦,我还是不去玩那东西了,这些名字太难听了!”范其然大笑过后说道。
我们又大笑。
“我倒是听说过一种版本,但不是说的赌博的事情。就是说的人名。也很好笑的。”唐小芙接着说道。
“那你也说说。”我开着车转头去看了她一眼。她瞟了我一下,满眼都是风情。我心里顿时一颤。
“对,你也说说。”范其然道。
“我大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姓史,他将自己的三个孩子分别取名为史光、史静、史爵。光明的‘光’、安静的‘静’、爵位的‘爵’”她说着便独自大笑了起来。
我骇然,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父亲。我摇头道:“不会吧?哪有当父亲的这样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唐小芙信誓旦旦地道。
“这个人要么是对他的婚姻不满意,要么就是太愤世了。”范其然说。
“那我可不知道啦。我们也不敢去问他啊。”唐小芙说。
“我也听人讲过很多奇怪的名字的。”云霓笑道,“像什么赖岳经、刘产、史敬超、廖学、董格求、姬从良什么的。哈哈!”
我们又一次地大笑。不过我却是忽然想起了秦连富。
这家伙居然到地方去当了县长了。对啦,小月不也是吗?她现在在干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久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啊?
他们还在说笑着,我却一直在想着小月……我不是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吗?我发现自己居然这么长时间没有想她了。这极不正常。
开着车,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慌慌的感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打开夜灯,朝着唐小芙所指的方向继续往前面开去。
范其然的电话响了。
“在路上呢。”他在接电话,“小唐,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了,就前面那片雾蒙蒙的地方。”她转身对范其然说。
我看着前面起雾的那个地方。在暮色中,仍然可以看见那里的一片绿色。当然,在我的眼中看到的仅仅是如同墨染的一片岱色,绿色只是我对那片颜色在白天情状的判断而已。
既然叫白鹤湖,那些雾就说明了它们是来源于下面的那片水域。透过夜色,我仿佛看见了那片绿和那片碧波荡漾。
果然,我们很快就到了。一行人在我们的前面站立,恭候着我们的到来。
“范院长,您好!”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这是我们医院的院长助理、设备处处长,凌助理。”范其然将我介绍给了这个人。
那人朝我伸出双手,抓住我已经抬起的右手一阵摇晃,热情地道:“凌助理好!我是九阳药业的副总张大海。欢迎你们!”
范其然接着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们凌助理的朋友。”
张大海朝着她们笑:“欢迎!”
我哭笑不得。我想不到范其然居然这样介绍她们……这完全是把我推到了前面给他当挡箭牌啊。
张大海后面的其他人都在朝着我们笑,他们的笑透出一种讨好,和那些器械公司推销人脸上的笑一模一样。
“我们皮总在里面恭候各位。”张大海说道。
范其然“呵呵”笑道:“搞那么大阵势干什么?我们今天不就是一次私人性的聚会吗?”
张大海躬身道:“你们是贵客,我们当然得好好接待啦。”
这栋别墅看上去比较大,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不过别墅门前悬挂的那几只红色灯笼却弥补了这种孤寂的感觉,但是这样一来却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别墅怎么孤零零地修在这里啊?”范其然问道。看来他与我的感觉一样。
“这是我们皮总的父亲花了大价钱在这里面买了一块地修建的。要不是白鹤湖的老总与我们皮总父亲关系好的话,其他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买到这里的地皮。”张大海笑着回答。
“你们皮总的父亲是干什么的?”我好奇地问。
“他经营的可是我们省房地产的龙头企业。”张大海回答,“我们皮总可不像其他那些贵公子,他说他要创建自己的企业,所以就有了我们现在的九阳药业。”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想道。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啊?”一个声音从别墅大门的里面传来,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我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即刻就看见从大门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看着他,我一下子呆住了。
他也惊讶地在看着我。
范其然看了看他,然后转身看我:“怎么?你们认识?”
“小面!”我和面前这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同时大声说道。
“怎么回事情?”范其然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俩,问道。
我笑道:“偶遇!我们曾经在一个小摊一起吃过小面。”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情?看来你们两人真是有缘啊。”范其然大笑道。
“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那位年轻人笑道。
我感觉今天他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对,是那种气息,阳光的气息。
“这是我们医院的院长助理、设备处处长凌海亮。”范其然介绍道,“这是九阳药业的皮总。年轻有为啊。”
“皮云龙。”年轻人朝我伸出手来,脸上带着微笑。
这是一种稳健、成熟的笑容,与我那天看到的他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我相信,那天我看到的才是他的本色,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相识。但是此刻,他是以公司的老总、一位全省房地产行业龙头企业老板的公子的身份,气质显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商人的特征。
我注意到了皮云龙身旁还站着两位美女。她们都穿着藏青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朝后面挽着,五官精致得如同云霓、云裳姐妹。
“范院长,凌助理,两位美女,请!”皮云龙热情地招呼道。
“你真色。”唐小芙在我耳边悄悄地道。
她注意到了我刚才在看那两美女时候的那一瞬痴迷。我转身瞪了她一眼。她用手遮住嘴巴不住浅笑。
别墅的第一层是客厅,非常的宽大,装修得非常的豪华、气派。不过好像没有多少家的气息,估计是一处公务接待的地方,从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可以判断出来。
我没有想到这栋别墅俗气外表的里面会是如此典雅、尊贵的风格。
“请坐。我们先喝点茶。”皮云龙将我们请到那套宽大的真皮沙发处坐下。
“范院长,上次我的那个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大家坐下闲聊了几句后,皮云龙笑着问范其然道。
“你再给我们凌助理谈谈吧。我准备让他来负责这件事情。”范其然却笑着来看着我。
“什么事情?就是您今天在上车的时候讲的那件事?”我问道。
范其然点头道:“皮总,你说一下你的方案。”
皮云龙看着我。我发现他的眼睛很亮,但这绝对不是灯光反射的原因。
“我们的方案很简单。”他说道,“我们公司分批帮助你们医院建设好门诊、内科住院大楼、外科住院大楼以及其他附属科室的建筑,但是你们医院的所有药品必须由我们供应。期限是二十年。”
我大吃一惊,我没有想到这个九阳公司居然会有如此大的胃口。
“我们医院一年有多少毛收入?”我问范其然。
“五个亿左右。”他回答。
我淡淡一笑,道:“按照我们国家医院的现实情况来看,三甲医院毛收入的构成中,药品要占至少一半的比例,在基层医院药品所占的比例还不止这个数。嗯,五个亿的一半就是二点五亿,二十年就是五十个亿。我只将你们医药公司的纯利润计算为百分之二十,那么这二十年你们在我们医院的利润就将会达到十个亿。按照内、外科各五百张床位以及每日两千人的门诊量计算建筑量的话,似乎这十个亿也差不多了。但是我认为不能这样计算。第一,这种计算方式没有考虑物价上涨因素以及医院发展的因素。我可以肯定地讲,在未来三年之后,我们医院的毛收入将达到十个亿以上,这一点我可以从最近以来的医疗器械的价格已及我们医院检查项目收入的涨幅就完全看得出来。如果将来我们的药品的需求量大幅增加、药品价格也同时跟着上扬的话,那么你们的利润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们给你们搞修建也需要大笔的资金啊。你考虑了资金的利息没有?”他的话咄咄逼人。
我点头道:“我相信你们会垫付第一笔建设资金的,这是行业规矩。也就是说,我们第一个项目的部分建设资金你们可以采取由建筑公司垫付的方式,同时你们还可以用此项目向银行贷款。所以你们并不需要多大的资金流量就可以开展这个项目。虽然具体的东西我不是很懂,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某些运作方式。至于第二期建设就很好办了,因为那时候你们已经通过药品赚到了足够的利润,再往后就只是需要进行资本的运作就可以了。呵呵!你说是这样的吗,皮总?”
准确地讲,我并不懂得其中具体的东西。对药品利润的分析也只是得益于我和唐小芙做那个抗菌素时候的基本常识而已。至于建筑和银行贷款以及资本运作等东西我却更是知之甚少。但是我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无知,只好简略地、高深莫测地就此结束了自己的话。
“我也计算过,好像二十年的时间确实太长了点。”范其然道。
“哈哈!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谈。”皮云龙即刻站了起来。
餐厅在二楼。装修一样的豪华餐桌起码可以坐二十来个人,上面的餐具和其它的摆设来看并不比钟副省长请我吃饭的那个五星级酒店差。桌子上摆放的酒是茅台。
九阳公司皮云龙一方陪客的除了张大海还有那两个穿着职业装的美女。其他的人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这里的菜品可并不比那些星级酒店的差呢。”张大海笑着说。
范其然笑道:“吃饭不用那么讲究的,关键的是氛围。”
皮云龙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吃什么东西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请你们吃饭这件事情代表的可是我们的诚意啊。”
我微笑着点头,眼睛的余光却在她身旁的两位美女身上。她们太漂亮了,漂亮得让我这个已经算是久经沙场的人都感到心旌摇曳。
酒已经倒上了,是用的小杯。
皮云龙站了起来。“我们九阳药业公司今天万分荣幸地请到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范院长、凌助理一行,对此,我代表我们公司真诚地敬你们一杯!我希望我们公司能够继续地与你们合作下去,并且还要更深入地合作下去。今天晚上我们既是一个工作的酒会,同时也是一个朋友的私人聚会。来,让我们共同举杯,祝范院长、凌助理工作愉快、生活顺心!”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我可以从他的话里面知道一个信息——这个九阳公司的药品已经进入到了我们医院。
酒喝下后气氛却开始变得沉静起来。
上菜的服务员打破了这种沉静,她在上菜的同时报着菜名。
作为内地城市,菜的原料无外乎鸡、鸭、鱼、肉,最多也就是一些山珍,但是今天上的才却大部分是海鲜。
“我特地让人空运过来的,都是鲜活的。大家请慢用。”皮云龙道。
我发现他今天有些不对劲,至少在调节饭局的气氛上有些吃力。他甚至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将他身边的两位美女介绍给我们。
“皮总,好像你说得不对吧?”皮云龙右手边的那位美女笑道。
“哦?我什么地方说错啦?”他诧异地问。
那位美女嫣然笑道:“应该是请大家快用才,慢用的话菜就凉了。海鲜凉了后就不好吃了。”
皮云龙恍然大悟地道:“对!你说得对!”
我们都笑了起来。
那位美女的话终于打破了饭局的沉闷。有时候就是这样,不管是饭局也好还是某种谈判也罢,往往一件小小的插曲就会让形势大为改观。
“对不起了范院长,我今天有些失礼了。你们带来的这两位美女来让我看着有些恍惚了,我居然忘记了介绍我这边的人啦。”皮云龙随即道。
“我们今天正好对等。你们那边两男两女,我们这边也是。看来我们可是心有灵犀啊。”我笑着说。
“说得好!”皮云龙端起酒杯对我道,“凌助理,你刚才在外面的那些话可是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啊。不过我觉得这没什么,我们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嘛,你说是不是?”
我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道:“当然。你代表的是九阳药业公司,我们范院长代表的却是我们医院。只要对双方有利,我相信我们完全是可以谈到一块儿去的。”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今天有些多话——这些话可不是应该由我来讲的,急忙又道:“这件事情最终得由我们范院长决定,我就是给他跑跑腿而已。我想,这件事情还是你和我们范院长谈的好。”
“你先谈。我听着就是。”范其然笑着说。
我观察了他一下,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皮总,我想我们今天还是不忙谈这件事情的好,这事太大了。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提出来了一个初步的方案,我想我们双方就可以开始先各自核算自己的利益。我相信我们之间是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共同点的。这个点可就是我们合作的条件啊。”
“好!凌助理的话让我茅塞顿开。”皮云龙高兴地道。
“皮总,我今天可是对你有意见呢。”我沉着脸说。
他有些不安起来:“小弟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一定指出来。”
我朝他两侧那两位美女指了指,然后说道:“你让两位美女坐在你身旁倒也罢了,可是你居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介绍她们的名字呢。难道你要让我们一会儿在敬酒的时候称呼她们一号美女或者二号美女吗?”
我说完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范其然也笑。
皮云龙猛地一拍他自己的头道:“凌助理你批评得是!我刚才自己还说呢,结果自己还是没有介绍!”
桌上所有的人都在笑。
“我自己介绍自己吧。”皮云龙右侧的那位美女站了起来笑道,“我叫孙苗苗,是皮总的秘书。你们怎么这么看我呢?我知道啦,你们一听说我是他的秘书就想歪了是不是?”
“没有。我可是什么也没有想啊。”范其然急忙否认。
孙苗苗朝我看了过来。
“你自己在想。我可没想。”我笑着说。
“你们不老实。”她嫣然浅笑,动人得让人不敢直视。
皮云龙笑道:“好啦、好啦。我申明,我们是纯洁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我发现皮云龙确实还很不成熟,刚才看到的他沉稳的形象仅仅是一个表面。我忽然想起那次与他偶遇时候的模样。也许他当时那种阳光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皮云龙左侧的那位美女站了起来:“我叫傅红雪。请范院长和凌助理今后多关照。”
我看她有些紧张的样子,笑着说道:“不得了!武林高手啊。”
“这话怎么说?”皮云龙问我。
“古龙笔下有一位武功高强的刀客,名字也叫傅红雪,他使刀的速度极快,连武功最强的人都看不到他拔刀的动作,往往只是感觉到一阵轻风吹过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已经与自己的身体分离,可是眼� �中看到的却是他的刀仍然在他的刀鞘里面。”我笑着解释道。
所有的人都大笑!
“傅小姐应该到我们医院的外科来上班,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给病人上麻醉啦。你只需要那么一刀,病人还没有什么感觉手术就做完了。”范其然笑道。
大家又笑。
云霓和唐小芙没有说话,因为没有她们说话的机会。张大海的话也很少,他只是频频地给我们敬酒。说实话,这顿饭吃得很沉闷。
从我的判断来看,范其然应该和皮云龙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但是他今天要带着两位美女到这个地方却又透出一种古怪。
饭终于吃完了,大家客气了一番然后下楼。
“我们回去吧。这件事情可能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才是。”在下楼的时候我悄悄地对范其然说。
他不置可否。
“范院长,凌助理,有没有兴趣去娱乐一下?”到了楼下后皮云龙问我们。
我去看范其然。
“算啦,我们得回去了。明天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呢。”范其然道。
我顿时轻松了起来。
“那也行。下次吧。这个地方很好玩的。”皮云龙笑道。
“你怎么看?”我开车离开了那栋别墅后范其然问我。
“您指的哪一方面?是皮云龙这个人呢还是那件事情?”我问道。
“当然是他这个人啦。”他回答。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想让云霓和唐小芙知道我们的具体想法。我想了想,道:“富家公子哥而已,拿着他老爹的钱玩儿呢。”
“不过他提出的这个方案倒是很诱人的。”他说。
看了来我刚才的判断错了,他并没有回避她们的意思。我想了想后说道:“这需要我们好好核算才行。这件事情太大了,如果万一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出事情的。”
我其实是在提醒他。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很犹豫。”他回答说。
“关键的问题是,这件事情有没有政策或者法律依据。还有就是,这是否涉及到医药垄断的问题。另外,由一家医药公司供货往往会出现价格和质量问题。”我很是担忧。
“我听说省一院就是采用了这种方式建成了他们的住院大楼。你提的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去咨询一下他们。”他告诉我说。
我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多了。不过这件事情最好不要由我来负责,您应该去找分管药品的副院长牵头才是,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在面上回避这件事情。”
他坐在后面没有回答。
“对了,云霓、小唐,这件事情你们可千万不要到外面去说啊。”我吩咐她们道。我心想,不管你范其然是怎么考虑这件事情的,至少我应该把话对她们说清楚才是。
“早知道我们就不应该来了,这饭吃得太沉闷了。”唐小芙不满地道。
范其然一直没有说话,他好像睡着了似的。
“范院长,接下来您准备去什么地方?”进城后我忍不住问他道。
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奶奶的,老子想喝酒!”
时间还早。我们四人到了一家环境优雅的小餐馆。
“小凌,我们去上厕所。”刚坐下来范其然却忽然对我说。
我估计他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而且不想让与我们一起的两位美女听见。我会意地对他道:“您不说我还差点搞忘了。走,我们一起去。”
唐小芙笑了起来:“这样的事情还会搞忘?”
我正色地对她说:“会的。男人与女人不一样!”
“您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讲?”到了厕所后我悄悄地问他。我不敢大声去问,我记住了岳洪波曾经告诉我的那句话。
“那个小唐……我有机会没有?”他悄悄地问我。
我顿时怔在了那里。
他看着我,神色很怪异:“你不会和她有那种关系吧?”
我急忙否认,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发现自己已经在潜意识中养成了这样的能力——只要涉及男女的事情我就能够马上编织出谎言来,而且在表情上也不会让人怀疑。
“你去给她做下工作可不可以?”他放下了心来。
我当然不情愿,因为她可是我的禁脔。我说道:“这个唐小芙最好不要去沾惹她。我见过她老公,她老公可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而且心胸狭隘。”
这其实是在吓唬他,我希望自己的这句话能够对他造成威慑。
“真的?那就算了。”他说道。我的话确实起了作用,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不过这个云霓我倒是可以帮你做一下工作。”我随即对他说。待自己将这句话说出口以后顿时便后悔了起来。
“她还是处女吧?万一……”他说。
我笑道:“现在这社会哪来的那么多的处女啊?不过这也难说啊。我看这样,这件事情今天不忙,我尽快找机会去探一下她的口气再说。安全第一,您说是不是呢?”
他点头。
我心里暗自高兴。
范其然对两位美女暂时没有了希望,我们喝了很少的酒他就说要回家去了。
我先将他送回了家,然后去送唐小芙。
唐小芙下车的时候朝我怪怪地看了一眼。我假装没发现她看我的眼神。
“范院长看上你了。”车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对云霓说。
“他那么丑。”云霓瘪嘴道。
“可他是院长啊。你今后可以通过他赚很多的钱的。”我像一个可耻的皮条客一样地对她作思想工作。
“你的意见呢?你是不是希望我去陪他?”她忽然问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这只能看你的意见。”
“你舍得?”她又问我,双眼灼灼地在看着我。
我顿时有些魂不守舍。“要不……要不我们先……”
她的脸即刻变得通红:“我早就想把自己给你了。”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次看到她在床上半裸的情状……这一刻,我的彻底坍塌。
将车停在小区的车库后我带着云霓直接上了电梯。
我知道电梯里面有摄像头但是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躲避它。管它妈的!我的大脑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激情所冲昏。
打开自己家的门,我将云霓让进了屋。在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安全过后我才轻轻地将防盗门锁上。
“你先去洗澡。”我对正在屋内四处张望的云霓说。
她去了。
坐在沙发上看着前面几米处那个没有打开的电视机,我从荧光屏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我对着荧光屏里面的自己在心里批评自己说:“你真是一个大坏蛋!”
洗漱间里面传来了“刷刷”的流水声,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急匆匆地朝卧室跑去,快速地将自己剥得精光、将衣裤扔到卧室的那个小沙发上。
“砰!”我听到有一样东西掉到了木地板上面。抬眼一看,却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急忙跑过去将它拾了起来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遭到了损坏,还好,手机是亮着的。不过却发现上面有一则短信。
是唐小芙发来的。“你和那个小妖精鬼混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