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依旧平津如常。
过了这么久,黄宁国被盛晓岚实名举报的事儿早已被坊间议论得体无完肤,失去了继续酝酿发酵的空间。县里的人渐渐不再关心这些事,关注的目光还是回到了网络上一些关于明星的绯闻八卦。
一切暗流涌动。但表面上这个小县城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再大的事也不如自家的小日子重要,这是小地方人的生存逻辑。
艾零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斟酌李川的建议。
他虽然从外公那里传承了一身中医针灸的本事,又经过五年医学院的科班教育,内科医生小艾的生活惬意而平静。可说实话,他对医生这个行业本心里是不太喜欢的,但对于前期的艾零来说,医生不过是他赖以谋生的职业,也是为了迎合父母意愿。现如今有弃医从政的机会,要说他不动心是很虚伪的。
可这样的机会建立在冯家“选婿”的由头上,这让艾零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也有点潜意识地排斥。
艾零坐在诊室里百无聊赖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今天也没有几个患者上门。不多时,手机响起,艾零掏出来扫了一眼,见是冯晓婷的来电,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起来:“我是艾零。”
“艾医生,我是冯晓婷啊,今天忙不忙?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手机里传来冯晓婷温柔清脆的声音。
“还可以,不忙,你有事请说。”
“我同学的爸爸想找你看看病,可以吗?”
艾零轻笑一声:“我是医生,有人找我看病,我怎么能拒绝呢?不过,请他来我们医院挂号就诊吧。”
冯晓婷也笑:“是这样,我同学的爸爸工作有点忙,能不能麻烦你上门治疗一次呢?算是我个人找你帮忙。”
艾零一听就是中医针灸的事。自打他帮李川和冯晓婷针灸治疗过之后,他这点中医的本事就在市里一定层次传播开了,不少人得了疑难杂症看西医没有效果,就想从艾零这里尝试一下针灸。
艾零犹豫了一下:“好吧,但是我今天上班,走不开。”
“明天你休班吧?你明天来市里,我在建设花园的门口等你,艾医生,就这么说定了啊!”冯晓婷似乎是担心艾零拒绝,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
县宾馆。
盛锦华心内忐忑不安面带紧张之色,慢吞吞跟在纪委工作人员的身后上了二楼。纪委的人突然找上她,让盛锦华始料未及。她由此担心女儿又出了什么事,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盛锦华在会议室见到了冯华。
冯华起身笑了笑:“盛大姐,请坐!”
盛锦华迟疑地望着冯华:“您是?”
“我叫冯华,是市纪委监察局局长,调查组副组长。我受市委常委、李书记的委托,找盛大姐谈一谈。”冯华的自我介绍和官方套路,让盛锦华心中更加慌乱不安。
“盛大姐,您不要紧张,请您来只是配合调查,您与本案无关。”冯华笑了笑,“根据我们的调查,您和黄宁国不但是在蓝南县的同事,还是师专的同学,这没有错吧?”
冯华突然提及黄宁国,盛锦华脸色微红,嘴角一抽:“是的,是的。”
“这么多年,黄宁国对你们母女颇为照顾,盛大姐调到本县来工作,也是黄宁国的帮忙,这没有错吧?”
盛锦华嘴角轻颤:“没有错。”
“有传闻说,黄宁国和盛大姐关系密切,盛晓岚是黄宁国的私生女……”冯华试探着欲言又止,紧盯着盛锦华的神色变化。
盛锦华的反应很是强烈,她闻言肩头颤抖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地起身来连连摆手:“这都是谣言!我和黄书记清清白白,黄书记是好人,不能给人家身上泼这种脏水!”
冯华笑了:“既然黄宁国是好人,那么,我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您的女儿盛晓岚,会实名举报黄宁国对她有性侵犯行为呢?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呢?”
盛锦华的脸色从涨红骤然变得煞白一片,她像是被扎了眼的气球一样,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眸变得哀伤无神。
“盛大姐,我们已经查实黄宁国与你的女儿盛晓岚没有那种关系,这说明盛晓岚纯属诬告。诬告陷害党员领导干部,罪名非常严重!我们找盛大姐过来,就是想让你做做盛晓岚的思想工作,尽快转变态度,配合我们调查,争取戴罪立功!”
“否则,她不但害了黄宁国,还会害了自己!”
……
盛锦华哀伤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泪眼婆娑。
盛晓岚举报黄宁国的事,一直得到她的强烈反对。但她这个女儿个性刚强,独断专行,遇事又不与她商量,等她知道的时候,盛晓岚已经向市纪委写了实名举报信。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市纪委还受理了黄宁国受贿的举报,三天后,市委就宣布对黄宁国施行双规。
盛锦华心里其实很清楚,女儿之所以不惜通过这种方式来给黄宁国身上泼脏水,张森林的压力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盛晓岚对黄宁国郁积越来越深的某种恨意。
她想毁了黄宁国的名声,来宣泄她的无穷恨意。
盛锦华知道盛晓岚一直将黄宁国视为她的生父。这与她一直以来的隐忍沉默有关,也与黄宁国二十多年来对她们母女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有关。不要说外头人说闲话,就是盛晓岚自己都不信,如果不是有这层血缘关系存在,黄宁国会对她们母女这么好。
可黄宁国对盛晓岚母女好归好,却只停留在某个程度,说是爱又不是爱。盛晓岚从小到大,无数次想要获得黄宁国更深层次的父爱,黄宁国却都如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对盛晓岚若即若离。
母女面面相对,却是无语凝噎。
盛锦华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有些事她已经憋了二十多年,这是藏在她心底的巨大创痛,一刻都不想提起。可女儿面对如此危局,她若是继续保持沉默,不将真相说出,真的是会害人害己。
这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阴差阳错命运捉弄的天大误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