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海在书房练字。每天的这个时间，是他雷打不动的练字时间。当然练字不是目的，借练字修心养性才是出发点。
冯元海的书房内檀香升腾，音乐播放器里回荡着婉转悠长的古琴声。一般这个时候，冯家人是不敢轻易打扰冯老头的。宗玉芝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没敢吭声，静静站在一侧等老爷子收笔。
冯元海笔锋流转，一个苍劲有力的古朴大字在宣纸上悄然成型。老头将手里的毛笔一搁，皱了皱眉，扭头望着儿媳妇，淡淡道：“玉芝，有事？”
宗玉芝陪笑道：“爸爸，我有个事想让您帮着出面……”
冯元海断然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不要跟我拐弯抹角！”
宗玉芝就把孟岗的事情说了一说。
冯元海眉头紧蹙，“玉芝，不是爸爸不帮你，这事不好处理。我听说小孟去安化县是市委书记蒋雪峰同志亲自点的名，我本来以为是孟家自己找人联系上了蒋雪峰，结果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不好插手了！”
冯元海在本市的影响力毋庸讳言，本来给孟岗调动一个岗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这事是现任市委书记的安排，他就不好插手了。
宗玉芝知道老爷子从来不说虚话和空话，既然老爷子这么说，就是真的没法帮忙了。想起自己答应了张迎秋给孟岗调动工作，如今办不成，闺蜜那边没法交代，就为难道：“爸爸，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您也知道，小孟就是下来镀镀金的，结果给搞到一个偏远山区去，条件这么艰苦不说，还被艾零那小子处处欺负，孟岗的母亲就找到了我……”
宗玉芝就开始抱怨。她在这件事上的对艾零的恶感除了受张秋迎的影响之外，还有她自己对艾零的不买账。总而言之，从她嘴里出来的对艾零的评价没有半句好话。
儿媳妇宗玉芝一直反对艾零和冯晓婷的事，冯元海心知肚明。但毕竟是儿媳妇，冯老头客观上还要留点情面，尽管对宗玉芝对艾零怀有偏见老爷子心里不以为然，但在表面上还是尽量维持平和。
“玉芝，我觉得你的态度本身就有点问题。无论怎么说，你不了解情况，你怎么就能断定是艾零欺负孟岗呢？我来问你，艾零为什么欺负孟岗？他有这个必要吗？”冯元海皱眉沉声道。
“爸爸，还不是因为我要促成孟岗和晓婷的婚事，他心里嫉恨呗。”宗玉芝愤愤道。
冯元海忍不住笑了：“玉芝，不是我说你，你这种心态就有问题。你不了解小艾这个人，他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去故意压制孟岗呢？况且，孟岗还是市里下放的挂职干部，跟他搭班子，他跟孟岗闹翻了，对他本人的工作也没有半点好处。”
“更重要的是，艾零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知道如果他对孟岗的态度如何如何，肯定会及时反馈到你这边来，他就算是为了给你和咱们冯家一个面子，也不至于故意压制孟岗，你想多了。估计是小孟一直娇生惯养的，到了基层不习惯吃不了苦吧？”
宗玉芝还要说什么，冯元海有些不耐烦了：“玉芝，这事以后再说，我相信艾零会有分寸，再说这是他们的工作，我们怎么干预？”
冯元海继续埋首写字，宗玉芝不敢再打扰，只得走出了老爷子的书房。
可是，没有从冯元海这边获得帮助，她觉得自己很难对张秋迎交代，又有点不甘心。她几次三番想要给张秋迎打电话解释，又觉得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决定把艾零找来当面谈一谈，她要警告一下艾零，孟岗不是他随便可以欺负的人。
这简直就有点小孩子脾气了。
但女人有的时候，是不可理喻的。尤其是宗玉芝这种刚刚跨入更年期的女人。
……
腾飞集团。
艾零把邱曼琳堵在了办公室里，他知道邱曼琳躲着他是为什么：“邱总，咱们明人眼里不说暗话，当初你们跟县里谈合作的时候承诺的给老服装厂职工的补偿款，你这么不兑现也不是个事吧？”
邱曼琳柳眉一皱：“我说艾零，你不了解情况，你别掺和这事好不好？这跟你无关，不是你分管的工作！”
艾零苦笑，耸耸肩：“本来是跟我无关，但奈何郭书记找上了我，责成我代表县委来跟你谈，我想不管都不成！我说邱总啊，你们家大业大的，不要计较这一两百万的补偿款好不好呀，你们抬抬手，职工拿到补偿款，皆大欢喜不是吗？”
邱曼琳也是一肚子怨气：“没错，我承认，当初签署协议的时候，是有这么一条，给那一百名即将退休的老职工适当给点补偿，让他们提前离岗，但是，他们中的最大的当时差一两个月退休，最小的也就是差一年就到合法退休年龄，可是你们县里张嘴就跟我们要几百万的补偿款，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本来，我们的并购是给你们县里解决问题的，结果反倒成了我们被讹诈！你们县里非但不感激我们盘活了你们的一家频临倒闭的国有企业，还对我们提各种要求，真是让人无语！”
艾零皱了皱眉：“邱总，咱们说话办事要实事求是吧？没错，当时县里这家企业是因为经营不善效益不好，你们的并购盘活了这一块国有资产，县里也一直没有否认你们对县里做出的贡献。但反过来说，你们腾飞集团没有因此受益吗？你们利用这家平台，从欧洲拿到了几亿几十亿的服装订单，而实事求是地讲，当时你们是没有掏现金并购的，也就是说你们相当于空手套白狼，利用国有资产和国有人员给自己赚了钱，难道不是这样吗？”
邱曼琳撇撇嘴：“艾零，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们空手套白狼？开玩笑啊，这充其量是利益共享、互利共赢，我们的订单、我们的市场、我们的客户这些不是资源？”
艾零深吸了一口气：“好吧，邱总，互利共赢，这是事实。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协议履行呗，你们当初没有反对，现在不予兑现，那些职工整天在县里上访，县里也没法交代，互相理解一下吧。”
邱曼琳果断摇头：“不行，当初我们是没有反对这一点，但有个前提，你们县里对项目要进行三年返税的政策优惠，但事实上，你们县里到现在也没有兑现优惠措施，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们！”
艾零沉默了下去。他知道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县里不兑现变相免税的政策优惠，腾飞公司就不肯兑现职工的补偿款，这是一个互相博弈的过程，自己很难介入其中。
但作为县委常委，艾零其实知道县里的难处。安化县是一个贫困县，县财政捉襟见肘。最近两年引进的项目又大都是免税扶持的项目，对县财政没有半点的贡献。随着县里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县里在一些政策优惠政策上打擦边球也是万般无奈。
当然，县里的借口是三年到期返还。也就是说，腾飞公司先把税交了，然后按照规定和政策以某种方式返还。但腾飞公司坚持认为应该免征。
这是一个死结。
很难解开了。
“说实话，艾零，我们现在有点后悔了，你们县里说了不算，所谓的政策优惠扶持完全就是空话，我们上项目的时候说得比什么都漂亮，什么免税啊、一路绿灯啊、各种扶持啊——结果呢？项目落地了，就开始追着我们征税，然后撸羊毛！这是什么？这是欺骗！！我们该得的利益没有得到，投资成本在不断加大！而且更可笑的是，你们县里竟然以此作为要挟，拖延温泉度假村的项目立项，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大不了我们不干了，好不好！”
艾零苦笑：“邱总，你不要激动。首先，应该纠正你两点说法。第一，你们不是该得的利益没有得到，而是想要得到的利益没有完全得到，你们实际上已经从服装贸易项目上赚了大钱，几个亿的资金流水源源不断进来，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邱曼琳撇嘴，心里抱怨盛晓岚这个“卖国贼”，见色忘友，为了男人出卖合作伙伴。这些信息，一定是盛晓岚提供给艾零的。
“第二，你们现在撤资，损失最大的不是县里，而是你们！邱总，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个人认为，县里是因为县财政现在捉襟见肘，等将来县里有钱了，肯定会逐步兑现政策优惠！”
“什么时候兑现？一年两年还是三年？”邱曼琳冷笑：“让我们怎么相信？”
艾零无语，他无法回答邱曼琳的疑问。
邱曼琳见艾零如此，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好了，我的艾零书记，你就不要掺和这事了，让我跟你们郭书记慢慢搓一搓，这事跟你无关，走走走，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请你喝杯咖啡，我们聊聊！”
就在这个时候，艾零突然接到了冯家的电话，居然是宗玉芝打来的，要求他马上去冯家，有事要讲。（未完待续）